~3~
不速之客
油畫《大黑與老鼠》 作者:阿芒
下雨天黑得早,窗外的樹林變成了山一樣黑黢黢的剪影,出門覓食的蝙蝠穿上了夜行的黑衣,排成連綿不絕的隊伍從天空橫飛而過,沒有發出一點點聲息。附近的房子漸漸亮起了燈光,它們掩映在樹叢裏忽明忽滅,給夜色增加了一層不可捉摸的神秘,就像我們近兩年來的生活一樣,我們追逐著希望之光而行,但屢屢被腳下的石頭絆倒,隻能爬起來又摸索前行。此時此刻在這個看似平靜的世界上,有多少人和我一樣正和寄居在他身體裏的病毒一起禁閉在房間裏,他們為生計發愁嗎?他們孤獨抑鬱嗎?他們希望有心愛的寵物相伴度過這身心煎熬的時光嗎?
我沒有開燈,讓房間與夜色融為一體,小灰閉著眼睛在我懷裏躺著,我依稀能借著天光看清它臉部的輪廓,它很像一頭小老虎或者小豹子,機敏利落,非常帥氣,這些擅長奔跑的貓科動物都令我傾心。小灰幾乎一整天都在房間裏陪著我,好像隻要和我在一起它就心滿意足。懷中小灰的身體非常溫暖,毛茸茸的手感更是宜人,有它在我一點也不覺得孤獨,在這特殊時期,也唯有小灰能給我這樣貼心貼肺的陪伴。我真的很幸運,也很幸福。“I love you.”我喃喃地對小灰說,然後把嘴唇貼上它毛茸茸的腦門,把一口熱氣慢慢嗬了出來。這是一個加強版的親吻,小灰閉著眼睛領受了,它懂得享受這種腦袋被熨燙的溫情時刻,如果是大黑的話,它隻會掙紮著跑掉,它與人互動的水平比小灰差很多,它不明白這是愛的表達,或者也根本不需要這樣的愛。
說曹操曹操到,窗台上突然出現了大黑的身影,它嘴裏還叼著灰黑的一團東西,天啊,那不是老鼠吧?
小灰從迷糊狀態直接跳轉到興奮,它“嗖“的一下鑽出被窩向大黑衝去,我還沒來得及阻攔,大黑已經“咚”的一聲跳進房來。等我打開燈,那團黑東西消失不見了。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爸爸在門外焦急地問。
我神經緊張,兩個貓興奮莫名,它們把頭探到床頭櫃下,使勁撲扇著鼻翼辨別著獵物的味道,我讓兩個貓往後退開一些形成鬆散的包圍圈,等待著小東西現身。
沒過一會,那小東西果然大大咧咧地走了出來,它的身體有手掌大小,走起路來笨笨的,兩隻碩大的後爪敲得地板“吧嗒吧嗒”直響,我們一圍上前,它馬上又鑽進去,可沒過一小會又莽撞地跑出來,完全不知道危險就在眼前,一點社會經驗都沒有。
我定了定神,向門外的爸爸發出指令:“給我掃帚和簸箕,還有塑料袋。大黑捉了隻東西回來,好像是個鼠!”
兩個貓把小東西追進了淋浴間裏,它們都躍躍欲試,媽媽整天躺在床上好悶氣,現在終於可以尋點樂子了!
這樣的事情在過去發生過好幾次,不知是小灰還是大黑把小老鼠抓回家裏,但卻把獵物玩丟了,它們也不向我報告就很沒責任心地拍屁股走人,倒黴的我聞到一天比一天惡臭的氣味,最終才在某個角落找到已經腐爛的小屍體。現在的貓每天肚子吃得飽飽的,它們大都忘記了搜獵的目的。
被關在淋浴間裏的小東西無處可逃,這下我才敢隔著玻璃盯著它看。它後背上有一個指甲大的傷口完全沒有了皮毛,粉紅色的肉露了出來,顯然這是大黑下的狠手。它的後爪非常特別,趾頭很長,腳掌大又笨拙,這不是一隻成年的老鼠,而是隻非常年幼的大體型的鼠類。小東西受了驚嚇,也可能是因為疼痛,它渾身顫抖,十分可憐的樣子。
我打開手機把受傷的小鼠拍了下來,發到家庭群裏。“這是什麽?”我發問。姐姐五分鍾內就回複了,她是我們家對動物了解最多的人。“這叫大鼠(Rat),不是老鼠,誰抓來的?”
小灰一直是我們家裏最厲害的獵手,過去幾年裏,它把方圓幾裏的小動物禍害了個遍,時不時把小野兔,小老鼠,小蜥蜴,青蛙、壁虎,甚至小鳥叼回家裏,隻有個頭高大的火雞,袋鼠和負鼠是它奈何不了的。不過小灰現在已經十歲了,這個獵手可能已經進入半退休狀態了吧,才四歲的大黑年輕力壯,別看身子肥笨,跑起來絕對能追上擁有長跑運動員身材的小灰,它那又硬又尖的爪子更是厲害的殺生武器,這不,今天老獵手在家打瞌睡,新獵手出門練爪子了。
”嘀“的一聲,又有一條信息進來,這回是哥哥發來的。”大鼠大鼠,和我養的一樣的啊!它少了一塊皮?一定疼死了。“
兩個孩子小的時候,我從寵物店裏買來一男二女三隻小倉鼠(hamster),我們把它們的家布置得像個遊樂場一樣,轉輪是必不可少的,用雞蛋盒做的結構複雜的攀爬架還塗得五顏六色,我們可以站在籠子邊觀看它們在遊樂場的快樂生活,一看就是老半天,這三個倉鼠後來還生了一大窩小鼠,變成一個更為歡快的大家庭,它們的房子也隨之更新換代,增加設施。如果沒有養過這些不起眼的甚至名聲不好的小動物,你就不可能明白它們能給旁觀者帶來多少快樂。
可能受童年的影響,哥哥現在就養了三隻大鼠當寵物,它們擁有的睡眠、進餐和娛樂設施豐富多彩,連我看了圖片都想縮身住進去,享受那個小世界的快樂又和諧的生活。如果說哥哥的大鼠是生活在天堂裏,那眼下這個小鼠就是生活在世間,它被一隻大黑貓從媽媽身邊擄走,它受傷、饑渴、可能還有生命危險。但是,世間還不是最差的地方,還有數不勝數的大鼠生活在地獄裏,生活在遍布全球的大小實驗室裏,它們為人類的健康而飽受折磨,渾身長滿毒瘤,器官衰竭,難求一死,沒有人類會為動物的貢獻而感恩,人類這次遭受病毒的攻擊不會是自然界對人類的報複吧?上帝會寬恕人類的殘忍嗎?
我開門取來掃帚和簸箕,把笨笨的小鼠弄進了塑料袋裏,我從窗口把它放生了,也不知它能不能活下去。我把兩隻準備追擊的貓用玻璃窗擋在了屋裏,我安慰大黑說:“謝謝你的禮物,連你也知道媽媽想吃肉啊?小鼠還是讓它回家找媽媽吧,我吃爸爸做的紅燒肉就行了,今天我們三個一起晚餐。”
幸虧隔離之前我們進行了一次采購,冰箱裏的食物還能撐上一周,我的確要求爸爸提供高蛋白質的病號飯,不然拿什麽製造抗體和病毒作鬥爭呢!
“嘀”的一聲,手機傳來了信息。“老婆大人請享用,紅燒肉差點燒過了,皮蛋瘦肉粥不錯,青菜就剩這些了,明天想吃什麽?”
“嘀”的又一聲,“我剛測了還是陰性(勝利 勝利 ),我看還是讓它倆出來睡覺吧,別互相幹擾了,睡不好覺影響恢複的。”
文字一如既往的細膩慵懶,如一隻皮毛絲滑的美貓:)
我家阿P去世之後,院子裏忽然出現了一隻野貓,幾乎天天來,和我們做遊戲,叼來小鳥老鼠給我們。看他戲鼠,真的讓我們歎為觀止。後來發展到他把老鼠趕進了,我們幫他翻花盆,搬木料地找。
等我們心情好一些,他就消失了。我們都覺得他是阿P派來的小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