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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大師
油畫《小灰速寫》 作者：阿芒
第二天早晨的天氣有點特別，太陽躲在薄薄的雲層後麵閃著灰蒙蒙的光，悄沒聲息的雨點徐徐地下著，把窗外的世界澆得濕漉漉的，小鳥們唱歌的熱情被澆沒了，隻有一隻不怕雨的喜鵲站在大桉樹的橫枝上，時不時扯著長腔發出“啊……”的一聲大叫，然後在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啊.....“的一聲應答。喜鵲的叫聲和人很象，聽上去就像兩個粗嗓門的農人各占一個山頭在對歌。看看，連鳥都遙相呼應，而我卻被孤零零的關在房裏，品嚐著被囚禁的滋味，我，想我的貓了。
來了，兩個小家夥沒讓我失望，在明亮天光的襯托下，它倆在窗台上好像給我表演皮影戲呢，劇目姑且就叫《貓之迷惑行為》吧。它們先各自舔手洗臉，清理被雨點弄濕的毛發，然後互相舔著頭頸，親熱得好像鐵哥們一樣，下一秒鍾它們突然翻臉，小灰伏低身體，頭部後扯，雙爪前伸，一副如弦在箭似守實攻的態勢，體重完虐對手的大黑非常放鬆，什麽姿勢都不擺，最後這兩個冤家扭打起來，嗚嗚叫喚，這個劇目就算表演完了。此劇的迷惑之處在於演員情緒的無厘頭突變，貓的邏輯我們不懂。
狗會在一次交鋒之後排出座次，勝者為王敗者為從，而明顯處於弱勢的小灰卻從不認慫，誓死戰鬥，有時還主動挑起事端。不過打架大王不是誰都能當的，要麽為爭奪地盤，要麽為小灰更受寵愛而嫉妒，我們家裏時不時就滾過一串小灰被大黑追打的慘叫聲。有一次小灰的腿甚至被尖利的爪子劃開了指頭長的口子，粉紅的肉都翻了出來。
別看大黑一身肥肉，體重都快過9公斤了，但跑起來就像一團貼地的黑旋風，我們要追上它難上加難，有次姐姐氣不過，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正在施暴的大黑逼到了牆角，雙方都氣喘籲籲快倒斃了。“你，幹嘛這樣，無緣無故，欺負哥哥？你們應該是，一家人！應該做，好朋友！說了多少次了，怎麽就，不改？”大黑瞪著一雙圓眼睛，對這樣的倫理道德教育沉默以對，什麽哥哥，它可不認這個！正當雙方陷入僵局，一直在旁邊關切注視的小灰慢慢走到了對峙雙方中間，擋在大黑麵前坐了下來，它琥珀色的圓眼睛平靜地看著姐姐，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過了一小會，它站起來走到姐姐身邊，用頭蹭著姐姐的手，好象說：”算了，沒事的，別難為大黑了。“ 這不同尋常的一幕觸動了每個人心底的柔軟之處，每每想起都讓我感動不已，我一直想向小灰學習，在遇上需要寬恕的時候，我會默默回味一隻貓曾經達到的境界。
“啊…..”的一聲，那個喜鵲跳到離窗台很近的枝條上，對著兩隻貓大叫，也打斷了我的回想，我把目光重新落回那兩個默默等待接見的小演員身上，想必被關在客廳睡覺的哥倆等一旦能溜出門，就徑直冒雨穿過後花園向我奔來。我真該好好地抱抱它們啊，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比這兩個小東西更惦念我呢？什麽病毒啊隔離啊都滾一邊去吧，我不會被你們嚇住的。
我發微信申請到外麵拿東西，爸爸複：“我去書房躲著，你可以出來了。”我溜出房間，把貓碗、貓糧、貓砂盆全都搬進我的衛生間裏。他爹，怕我傳播病毒的話，今後這六天你就自己過吧，我們仨的小王國可以自給自足了！
微信裏很快傳來爸爸的信息：“你幹啥，一國兩製嗎？”我複：“領土歸你，人口歸我，公平吧？”，爸爸複：“那晚上誰陪我看電影？“ ，我複：“它倆過邊境是免簽的，就看誰的吸引力大了。”想想，我又補上一句正經話：“放心吧，別人家隔離還沒我們嚴格，家裏其他人都沒被傳染，這個奧秘克戎也就那麽回事了。”，過了半分鍾爸爸才複：”嗯，我再做個自測。它倆.....都賴床上了吧？“
隔離確實很適合喜歡賴床的人，也適合喜歡打盹的貓，當這兩者在床上喜相逢時，被禁閉的時光就變得有那麽點愜意了。
貓真是一種嗜睡的動物，一隻成年貓平均每天睡十二至十六個小時，而一隻幼貓或老貓則要睡到二十個小時左右。人類有一百個理由睡不著覺，比如換了床啦，枕頭不舒服啦，喝了茶或咖啡啦，太餓太飽啦，太興奮太沮喪啦，但貓卻沒這些毛病，它們可以隨時隨地閉眼就睡。更了不起的是，貓能在清醒與睡眠之間隨意切換，如果我在小灰和大黑睡著時多手把它們搞醒，大黑會睜眼看看然後繼續睡去，小灰則會以德報怨，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那隻騷擾它的手，好像品嚐著一種美味，態度絕不敷衍，等我抽手拍拍它表示它可以睡了，它才毫無怨言地繼續睡去。貓在睡眠上這樣的隨心所欲，這樣的行雲流水，完全配得上“睡眠大師”的光榮稱號。反觀我們人類，雖然聰明絕頂可以上天入地，可以造出高智能的AI人，但至今依然無法控製睡眠，國內患睡眠障礙的人達3億之多，與助眠有關的產業（比如安眠藥，食品，噴霧，床上用品等）也一年比一年蓬勃發展， 難怪有人把“擁有美好的睡眠”列為人生一大幸福，對相當一部分人來說，衣食無憂易得，而美好一覺難求啊！
自從我買了運動手表以後，我才直觀地看到睡眠對我們生命的重大意義，吃飯好比拾柴，而睡眠好比把柴火點燃，變成維持生命的能量，人類可以十多天不吃食物還活著，但數天不睡覺就會把人折磨得非常痛苦，精神紊亂。一個睡眠質量高的人整天雙目炯炯，神采奕奕，而一個長期睡不好覺的人一定雙目無神，氣色懨懨。看看貓那雙又圓又大又明亮的眼睛吧，那都是睡出來的！無數睡眠大師正以大隱隱於市的姿態潛伏於你我家中，當我們求一好覺而不可得的時候，我們何不抱抱睡眠大師的大腿，搭一趟睡眠之旅的順風車呢？
我這趟順風車坐了很久，一覺醒來已到下午，大黑又沒了蹤影，隻有小灰還窩在我的懷裏半睡半醒的。我伸手摸到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微信，發現羽毛球群冒出了幾十條新消息——又有兩個球友檢出了陽性。這個消息我一點也不意外，想必當天我們在餐廳裏圍爐大啖蘑菇小雞和羊蠍子的時候，還有一大團看不見的病毒粒子在我們的頭頂盤旋，在我們的呼吸間進出。過去的兩年多來，我們無數次在封閉而且人員密集的羽毛球館聚眾打球都平安無事，最後卻在餐廳的陰溝裏翻了船。不過奧密克戎比它的前輩們溫和多了，盡管大家有的發燒，有的暈眩，有的頭痛咳嗽流涕，但都沒有肺部感染的症狀，大家都不太擔心。
耐心地熬過這七天吧，我們會在球場上再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