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剛要拿起參湯來喂雨辰,突然手頓住了,嘴角上流出了一條涎水來,那是她急張時常犯的毛病,早年舅媽中過一次風,雖然之後治好了,但卻留下了一個病根。一有著急的事,嘴巴子先現形。接著她又霎那間詞不達意的衝躺在床上的雨辰一頭霧水的問道:
“小辰.是不是我剛才聽錯了?怎麽……你剛剛什麽都聽懂了?還是這屋子裏出了什麽靈異?”
雨辰歪過頭來,又看著她的嘴唇上上下下的動著,聲音似有似無的。突然有點興奮地握著舅媽的手說:
“舅媽,這屋子沒出什麽靈異,我剛剛聽得清清楚楚的,隻是有幾個字是我是看著唇動猜到的,讓您這麽一說,我才意識到,我的聽力是可以恢複的,也許正在慢慢的進行中。不管是我猜對了,反正我答對了,是不是這樣的,舅媽。”
說著把兩隻攥緊了拳頭的胳膊伸出被子,使勁兒的在空中揮舞著,那兩條胳膊暴出的筋隨著他的振臂一呼,像幾條長龍纏身一樣,也更加突顯出來。那是他在醫院輸液太久留下的印記。
“我終於打開了上帝關閉的那扇門了。盡管他有時還會操作失誤,但就像舅媽你剛剛說的那樣,每天前進一小步,走著走著就會變成一大步了。”
可是一邊聽著弦音的舅媽卻高興不起來,本來她希望雨辰在這個家多住幾天,感情再加深一下培養,這樣不光兒子國外留學的學費有救了,而且興許還會獲得更多。他一個已經失去了父母的男人。現又沒有女人,有錢也沒地方花去,說不定長久這樣高溫的相處下去。今後給兒子在北京再置辦下一處房產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興許我們老兩口的那點退休金也會跟著錦上添花呐。現在如果這麽快就一下子都好了,也意味著他離開的速度也加快了,這八字還沒有劃上一撇呢,什麽計劃都沒有完成呢,這就讓他這麽跑了,老天爺你怎麽不睜眼也顯靈一下呢?讓他的病再拖久一點。這下一步又該怎麽辦呢?想雖是這樣的想,可嘴邊的話偏偏讓心裏的話拐了一個彎才岀來:
“小辰我這一高興,話都說不利落了。這難道不是咱們夢想的事情了,舅媽打從心眼兒裏都替你高興,不過舅媽就是想知道一下,這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雨辰突然不說話了,臉上從剛剛的笑容又恢複到最初的樣子,似懂非懂間眨巴著眼睛。
“舅媽我又聽不到了,隻看到你的嘴動,隱隱約約的隻猜到了幾個字。就像剛剛來了一陣風,那幾句話被大風刮走了一樣。您再說一遍好嗎?我再聽一遍。”
“小辰,還說什麽呢?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先喝了這碗湯,再說也不遲。”
“舅媽我的耳朵怎麽總是一會兒開著,一會兒又關上了。好像一個掉了鏈子的車,怎麽這樣的不好使呢?”
“小辰你這樣我就放心了,那病那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呢。”
舅媽的前半句話似乎是說給自己聽的,後半句話才是說給雨辰聽的。
是夜北京突然又起了北風,西風沒刮幾天,剛剛見暖的天氣又使上脾氣。由於舅舅家的房子屬於老破小的建築,房子陳舊,就連玻璃都很單薄。風打在窗戶上就像有人拿著一塊抹布不停地來回左右地敲擊過來似的。這聲音斷斷續續的送到了雨辰的耳畔,這使他的心情變得更加的複雜和壓抑。幾個鍾頭之前吃晚飯的時候,舅媽與舅舅的小聲對話,他似乎把許多字不帶找齊的收進了耳朵裏。
舅媽低聲的衝舅舅說道:”落了地的鳳凰,還要看咱家的風水硬不硬,到底看他能不能在這裏下蛋。常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別到時候落得夜草不肥勞病馬,橫財不富命窮人了。”
雖說是連聽帶猜,但他還是聽出了舅媽話外音。雖然以前就有了思想準備,但現在真真切切的送到了耳朵裏,這還是第一次。舅舅他們兩口子的擔心他也越來越清楚。接到了家裏麵,又伺候了半天,那錢財還是跟自己無關,還是沒有著落,自己白白的空歡喜一場。付了辛苦也沒撈到多少好處。
雨辰感到憋屈的慌,難道人與人之間隻差銅臭這層關係了嗎?就是親情之間連一點點溫情的縫隙都一點不給留嗎?他想錘著自己的胸口哭上一場,好好發泄一下自己說不出的難受。又怕發生出什麽聲音來,打擾了那睡在隔壁房間裏的人。百無聊賴的他又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點開了照片,又找出了那一天都要翻出來幾次的那張照片來。這張照片是那天在咖啡館裏,她側臉望向窗外時拍的,雖然不是她的正臉,但從側影看去,還是那樣嬌小細柔的樣子。就連她側臉笑靨的模樣,也攪動著自己的心懷。
昨晚上又夢見她了,夢見她正在德國的一條河邊小道上散步,旁邊似乎還跟著一條狗,她一邊走一邊笑顏如花的與那條小狗說著話,看得出來她是多麽的興奮和快樂。隻是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她好像還沒帶雨具,不得不沿著河邊一路小跑起來,隻是她跑得太快,那個小狗很快就跟不上了。等到她發現了,那狗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她不住的在暴雨中呼喚著那狗的名字,而那狗卻在另外一個地方也在使勁的尋找著她的影子。一聲聲的似乎也在呼喚著什麽。直到這夢把自己叫醒了,他才知道自己叫的就是那個熟悉的名字,盡管自己的耳朵有殘,但他敢肯定自己呼喚的就是她,連裏麵的標點符號都不會錯的。難道我就是她身邊的一直親切交談的那狗嗎?看著她跑,陪著她笑,又緊跟著她身影的那狗子嗎?想到這裏他不禁笑出聲來,他覺得這夢即好笑又倍感欣慰。
倍感欣慰的是自己終於思來夢去還是她,已經離開那麽久了,自己的腦子裏是不是鑲進了什麽特殊的芯片?怎麽總是忘不了她的模樣呢?覺得好笑的是自己怎麽把自己變成了一條狗,隻是這狗忘情地跟對了人。那就是他心裏麵守好又捂熱的這個人。想著想著臉上泛出了些許紅光。
又翻了幾個身還是睡不著覺。終於他也把那個夢悟到了,為什麽願意是她身邊的那條狗呢?還不是因為自己的朝思暮想,更重要的還是因為自己現在的殘疾,好像距離她的距離越來越遠了。好的時候都被一再的拒絕,現在落得這一身的殘疾,自己怎能再有資格躍躍欲試的再糾纏下去呢?夢想隻能代替了日思。想到這裏又把那照片看上了幾眼,便極不情願又不舍的關上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