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衣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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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卻的不止季節(116)— 夢魘

(2023-10-16 09:16:42) 下一個

2020年的春節來臨的倒也齊整,沒出正月。正好湊到了聖誕節的後一個月。現在已經不是數著天數了,而且數著小時了,馬上就要臨界年根了。可是林母的狀況卻一直沒有見好,從打進重症監護室就一直沒有出來。

本來春節對於中國人來說是個大日子,可是今年這個節來得不情不願,人們幾乎超乎尋常的不希望它的到來,因為看見它就眼暈的慌,根本就無法完成一家人或者親戚朋友的團聚。因為疫情的不明朗,更連個喜興半點也沾不上邊。

林家倆姐妹一直輪換著照顧著母親,倒是時時團聚在一起了,可是團聚的根本不是個地方,喪惺惺的醫院,而且林母的狀況更是就不見一點好轉,使姐妹倆無心提到這個節,連春節兩字都避談避提的。可是這個節又躲不過去。姐姐隻能拿出了過節的樣子,從網上訂了一些吉樣的帶著金邊的紅老鼠,因這年正好是十二生肖的鼠年,因老母親的生肖是狗,姐姐一直有這樣的認為,鼠興許會給狗帶來好運,無助的她隻能寄希望於民間的迷信了,寄希望人病重時,用給病人衝喜的辦法可以驅除邪氣,使病情得到好轉。隻是母親的氣力在一天天的見弱。眼見得鼻子裏呼岀來的氣也更加的微弱,臉上的肉不減反倒是虛胖了起來,一按下去許久回不去,這才知道是臉腫了。民間一直有這樣的傳說:男怕穿靴,女怕戴帽,指的是人走之前的許多征兆,男的怕腳腫,女的怕臉腫。現在母親的病情也在不聲不響的往這個方向應照著。

手上的血管已經再也輸不進去液體了,護士們隻能每天在腳踝處找進針的地方。母親的吃苦忍痛的精神倒幫了不少小護士們的經驗不足。她從來都是把牙根咬破,也沒有發出半點的抱怨。每每看到這裏林靜的臉就掛不住了。好似那針頭不是紮在母親的身上,而是紮在自己身上一樣。這天早上起來每天必抽的化驗又開始了,林靜一看又是前天那個母親捅了半天的小護士,臉上便馬上一臉的不悅,不客氣的甩著臉色說話了:

“怎麽又是你?你們護士站難道就沒有其他的人了嗎?那天就找了半天,今天也該換換人了吧?”

“我們護士站現在能抽出人來就已經不錯了,林老師 您也知道現在可不是什麽尋常時侯,我們這裏病的病,抽走的抽走,我們已經開始一個人當兩個人使了。再說奶奶每次都是很配合的,”

她指的是沒有聽到過病人的抱怨,聽到她一聲聲奶奶的叫著,林靜隻能把嗓子眼的硬話咽了下去。現在的小護士們嘴巴都很乖巧,凡是住院上了歲數的人,不是爺爺就是奶奶的叫著,叫得人以為錯進了自己的家門,叫得人好不忍心再生出旁枝來。

這天下午正好姐姐在,母親好像境況突然有了好轉,突然睜開了那滿是雕刻般皺紋的雙眼,也沒有張望身邊的人,隻是歎了口氣,奇怪的是說話也不再喘不過氣了,她瞧了一眼自己渾身上下的管子,一臉的無奈說道:

“我這是怎麽了?好像又爬山又過河的,累的我好不自在呀!好像怎麽一直都在夢裏呢?”

“媽 你怎麽突然好了?”姐姐詫異的問道。隻是母親並沒有聽她的話,隻是隨著自己的思路接著說道:

“嗨…… 你猜,我夢到誰了?”

姐姐還沒有搞清楚眼前的狀況,隻能一邊眼睜睜地安撫著自己吃驚的內心,一邊也配合著母親的話言道:

“您這不是好了嘛,夢見誰,又有什麽重要?”隻是母親並不理會她的話又言道:

“剛才我夢見你爸爸了,他好像一直在路口等著什麽人呐。我一驚就問道:‘老頭子,你走了這麽久了,怎麽還沒有走遠?’你猜他怎麽回答我的。他說:‘早就走得遠遠的啦,隻是我又想起來我臨走之前忘了帶許多的東西,所以又回來在路邊上等你了’我問,‘你等我幹什麽?’他說:‘還不是等你給我捎過來那些東西,’我說:‘老東西 你走了這麽長時間,難道你還沒有忘記從前的東西嗎?那東西這邊難道就找不到嗎?’你猜他怎麽說?他笑了一下說道:‘就是因為在這裏找不到,過得才不舒服,才忘不了從前的東西。’我一下子就被他的話震醒了,狠狠的推了他一把說道:‘老家夥,咱倆吵了一輩子也鬧了一輩子,我好不容易才過了幾天清靜安生的日子,到頭來你還是忘不了我,到什麽時候我才能撇得開你的影呢?’他就再也不答言了,過來拉著我的手,這一拉你猜怎麽著,就一下子把我拉醒了。”

“媽 您這不是好了嘛,夢都是反的,興許就是因為我爸在天上助著您呢。您才現在一點點的漸好。”

母親聽後眨了眨眼,麵容還真是很舒坦的樣子,近前一看好像嘴邊上兩條深深的法令紋也跟著舒展開了,雖然臉色還是煞白煞白的,可是心卻帶喜悅的模樣,好像有一股子掩蓋不住臨行前的興奮勁頭。姐姐卻在心裏納起悶來,即然是老母親一下子好了起來,怎麽也該問一下身邊的人,短了誰?又缺了誰?又是為什麽呢?這可不像母親平時的性子。平時母親恨不得一千個為什麽裝在口袋裏,現在卻為什麽就不管不問了呢?正在心裏起疑,母親又突然開腔了:

“閨女 我嘴裏怎麽這麽沒味,突然想起了那又大又甜的桃子來,忘了那年我吃那硬桃還磕掉了一顆牙。突然想起來這一口了。”

姐姐立即明白了母親的意思,也立即隨了母親的意應聲道:

“惦記著吃東西了,還不好嘛?媽 您等著 我這就立馬給您買去。”

隨即抓起手裏的棉大衣和圍巾,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走著走著突然覺得不對勁,大冬天的,又在正月根裏,哪裏來的桃子?那桃子可是響當當的秋天的果子,冬天裏到哪裏去找呢?自己腦子一熱就岀來了,再說這疫情正在要緊的關頭,哪裏的商店還會開著呢?我這不是在大海裏撈針嗎?而且那針還是沒影的針。想到這裏腳步便遲緩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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