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卻的不止季節（81）— 繭子

姐姐自動完了手術，剛開始心情一直很好，因為手術動得很成功的原因，自認為自己萬幸闖過了近在咫尺的荊棘密林了。現在又終於尋得見一片平原了。但低頭看一看自己不完整的身子，心中不免又增生了不少的愁雲來，再往後低頭抬頭的都是愁思愁緒。免不了長聲短聲的歎起氣來。

手術後的當晚姐夫帶著兒子拎著一包包的營養品來看望姐姐。姐姐的眼睛裏這才泛出了些許的喜興來，一見兒子小宇也跟著來了，不禁又心疼起小宇目前的緊張課程來：

“嗨…… 這麽興師動眾的，我又不是去赴死，動完了手術，就跟好人一樣的，還用得著你們父子都跟著來嗎？”

“媽 動這麽大的手術，我怎能還能再那樣心安理得的去上課過活呢？那天底下的兒子都白養了。就跟養一個白眼狼又有什麽兩樣呢？”

小宇一邊安慰著母親，一邊眼睛上下打量著母親手術後的身體狀況。一看母親的言語還像以前那樣的碎叨。這才在心裏找回了一些平靜來。

姐夫把東西放下，坐在了姐姐病床邊的椅子上。看了姐姐的臉色尚可，又看到姐姐手上連著的多個輸液瓶，心裏不免生出些許的心疼來：

“還……疼嗎？上麵吊著的瓶子，真讓人疹得慌。這手術一結束，小靜就打電話告訴我了。我這才把心放下，要不然這一天提心吊膽的一心往那壞處想。掛上電話才緩了一口氣。”

姐姐聽後臉上的紋路先是放開接著又合上，又看了丈夫一眼，把臉扭向了另一端去：

“有這麽惦記嗎？如果那心裏盛得滿滿的，怎麽也應該請一天的假，什麽事都托付給小靜了。你就那麽放心嗎？“

“我這兩天事趕事的不是忙嘛，快到月底了，不是這個要總結，就是那個過去要帳。有小靜一人在，這不就頂了幾個人的力嗎？你看……晚上一下班我們這不就來了嗎？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跑過來了。你那張嘴就省省閑吧，留下點勁兒用在養病上多好。”

“如果沒有小靜在，我不成了孤家寡人了嗎？你知道嗎？做完了手術睜開眼睛，我最想看到的是誰嗎？”

聽完母親這番話，兒子小宇先受不了了，湊近母親的床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母親低聲道：

“昨天打電話的時候我還嚷嚷著要來，要守在您的身邊，離您近一點才放心，您左一聲不能耽誤了上課，右一聲有你小姨一人在就行了。我當時真不該認真！哪知道您心裏惦記的還是有我們在才行。聽完您剛才的話，我心裏火辣辣的感覺，媽……這手術肯定讓您咽了很多的苦吧？”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竟有些沙啞了起來。姐姐感動的趕緊伸過來僅剩的一隻沒用上的手來，趕緊衝著一臉難色的兒子解釋道：

“我說你爸呢，媽沒有一點埋怨你的意思，你別多心，別往心裏去，媽……這樣才會好受一點。”

接著又借故支出去了兒子，故借讓兒子去到外麵買什麽東西去。好似有什麽話要對丈夫說。

等確定了兒子走遠了之後，這才收起她那張強撐著的笑臉來，用一種審視的眼光看著丈夫問道：

“你就不想看一眼我失去了什麽嗎？還是裝聾做啞的裝做不知道？”

“我怎麽會不知道呢？動手術不就為了這個嘛？”

“那接下去你就不想看一眼，我現在可不再是從前的樣子了。”

“不再是什麽樣子了？”

“像女人……又不像女人……該有的東西，今非昔比，現在短了件了。”

“你短了什麽，也是我媳婦不是？就是退一萬步來說，你還是小宇的媽媽不是？幾十年的夫妻過下來，雖說是左手握右手了。但心裏的位置早就長在了肉裏了。”

“雖說是……什麽……左手握右手了，難道我在你的心裏的樣子已經長繭子了？那麽隔著那麽厚的繭子，哪裏又找得見什麽激情來呢？調子都那麽老了，我現在更加了一層，我看繭子都長到後槽牙上去了吧？”

“那激情不都是講給年輕人聽的嘛，咱倆都老夫老妻了，激情那……不早就用光了嘛。還提它幹什麽？”

“我聽得正相反，激情還在你的身內存著呢，就是用不到我身上。如果再看到一位妙齡女郎走來的話，你存在體內的激情又會重新調動岀來，一點都不會少的。”

“我又說錯什麽啦？惹得你剛剛手術完就動這麽大的肝火。這氣又從何而來呢？本來就是這麽回事嘛。翻來複去的，偏讓人說錯話才罷休。”

“行了……行了……天太晚了，你跟小宇趕快回家吧，我剛動完手術，氣力還要恢複，小宇明天還有一天的課等著他呢，你們收拾收拾趕緊回去吧。”

姐夫知道自己嘴又惹了禍，尤其是在這個敏感的時候，自己的嘴巴又放肆了一回，他也知道自己的影子不太正，所以總是讓姐姐抓住了話柄不依不撓，嗨……腳跟皰都是自己磨出來的，現在怨誰呢？所以又趁機作勢給姐姐掩了掩被子，又說了些好生養病，別生閑氣的話，便帶著兒子小宇回了家。

姐姐這之後再也沒說什麽，目送著他們走出了大門。直到聲音一點一點的消失在走廊的盡頭。這才轉過臉來，細細的品味著剛才的溫暖及失落。說來也巧，姐姐的心情還沒有來得及調整。突又撇見朦朧的燈光下，似有一個熟悉的影子好像正朝自己這邊的方向走來。定晴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母親掐著鍾點來看望自己來了。母親走近一邊撫摸著姐姐的腦袋，一邊喃喃的拉長了聲音說道：

“閨女 這回可……讓你受罪了！好在……萬幸的是這個罪也沒有白受，病還一點不剩的除了呐。”

“媽 這麽晚了，您怎麽還來？”

“我掐摸著先等中傑和小宇先到，然後我再來。來早了，又趕在了一起，先緊著你們這個小家團聚。你媽再等一會兒來也不遲。快看看……我給你帶什麽東西來了，你從小就喜歡吃的豬蹄燉了一天才燉爛，還有尖椒炒豬肝。你媽有大把的時間，讓你失去多少就補回多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