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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德國法蘭克福機場的等待大廳裏,距離起飛還有兩個小時,所以她可以閑坐下來,等待伴隨著心急如飛的心緒。此時正是德國冬天最難熬的二月。外麵一直灰蒙蒙的天氣,太陽好像這個月請了長假。所以暗和灰便統治了天空和天空下渾渾噩噩的人們。
她望著機場外暗灰的天氣,又望著眼前這張窄窄長長的桌子,桌子四角是用不鏽鋼的白色材料細細的包裹成四角園形,讓這張擺放在機場角落旮旯的桌子看上去溫和了許多,或許就是這張明藍色的桌子給了她些許的明快感,讓她開始把繃緊的神經放下,鼻子和嘴巴緩緩的釋放出一股粗氣來,長歎一口氣之後,她這才感到心慢慢的放回原位。
這次回國來太過匆促,隻是想著母親離去一年的魂靈還沒有走遠,或許還在一直回頭張望著什麽,是自己去年缺失永遠找不回的遺憾?還是母親還在記掛著自己現在的甜酸苦辣?母親的身影在她腦海裏一直是縈繞在心,以至於她總覺得自己身體上還有很多的牽拽,以至她一直不能放不下。
她希望趁著這個一年之後的追祭,盼望著再次與母親近距離的接觸,人們總是說死去的魂靈如果還有沒有見到的親人,她總是不會很快魂歸原位的。母親飄蕩的魂魄也許都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臨終前的遺憾。冥冥之中牽拽的一縷幽魂還不肯離去。
母親是去年這個月份病重並離開的,當時剛剛過了正月,馬上就要過春節了。街頭巷尾對聯燈籠一片紅色。一派馬上就要吃餃子過節的景象。但北京城還籠罩在一層層簿簿的冷空氣中。早上的路上還可以清晰可見沒有被路人踩踏過的冰碴子。在晨曦的陽光下晶晶亮亮的,好像時刻都在提醒著路上的行人,冬天還沒有完全過去。寒氣不光停留在空中還沒有散去的冷空氣中,還殘留在明明晃晃的腳下。
這腳下的嚴酷,似乎是再提醒著這個家庭即將發生的不幸。冷卻的空氣不止飄蕩在北京街頭,同時也會賴在某個角落裏不散的。
她那時也是這個日子回國的,千裏迢迢趕回家來隻為看望母親最後一眼。雖然每天都在聯係的哥哥,哥哥卻是有所隱瞞的報告著母親每天的病情,讓她總是感到母親雖然躺在醫院,但那隻是小住幾日而已,像每次入院一樣的,殊不知這次的入院,使她們家走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母親的肝癌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已有十餘年的病程了。雖然幾次告急,但最後都從鬼門關上被搶救過來。這次她以為又應該是從前記憶的再次重演。但偏偏這一次讓她想扭了,被麻痹了。事情有如一部脫僵的野馬一步步劃向深淵。
使她開始警惕的是幾天前與哥哥的通話,他變得措辭很特別起來。少了平時許多的修飾,多了很多的沮喪和不安。最後竟幹脆利落的直言,讓她盡快回來,而且還一定要刻不容緩!
她迅速地訂好了機票,帶了幾件隨身的衣物便直奔法蘭克福的機場。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從北京機場下了飛機,下了飛機她的腳步再也不像毎次回家那樣的輕快。腳下沉重如履,但卻像有根線牽引著似的,直奔醫院而去。可是還是晚了一步。
看到等到醫院門口哥哥的呆滯表情,她便猜到事情有些不妙,自己緊趕慢趕的可能還是來遲了,走進看到了哥哥眼裏似乎還殘存的眼淚,也讓她第六感覺的直覺瞬間開始崩潰了。自己擔心的事還是意想不到的發生了。
她那疲憊之中強撐著的堅強一下子被擊潰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落了下來。
“哥哥 告訴我,媽媽現在哪裏?”
“哥哥 你千萬不要告訴我其他的消息。”
“哥哥 你什麽也不要告訴我,”
她終於不說話了,因為哥哥的表情出賣了他的心情。哥哥目光吊滯地矗在那裏。一個字都不想多吐。臉上的皺紋如木刻般的深度。他才是一個四十歲剛剛出頭的男人,悲傷一夜之間讓他的年齡一下子老了十歲。
哥哥的表情讓她把預料中的複雜心情終於坐實了,可是她還是叨叨著似乎隻說給自己聽。
“你告訴我,媽媽一直都在等著我。她肯定還在等著我。千萬不要……”
哥哥沉默著,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眼淚噙在眼眶裏,剛剛哭紅的眼睛此刻又噙滿了一層濕轆轆的淚水。一邊走一邊小聲喃喃的說道:
“什麽也不要說了,說什麽也沒有用了。你的飛機要是不晚點,就…… 隻遲了……一步,好在……”
“好在…什麽?”難道還有什麽僥幸存在其中嗎?她疑惑不解還有些心有不甘的斜視著哥哥。這個從小與她共同長大,長大後一直相處融融的一奶同胞。一個讓她從小傾慕的長者。
“好在,你還是終於趕了回來,好在你還能送媽媽最後一程。”
聽到這裏她這才把僅存的僥幸收回,眼淚伴著悲痛的情緒噗嗤噗嗤地落了下來。
“或許……媽媽不願意讓你見到她最後痛苦的樣子,所以趕在了你回來之前…… ”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偏偏不願意吐出那兩個可惡的字眼來。因為母親臨死前那種掙紮的恐怖很難吞咽。
“這樣也好,不管怎樣,你千裏迢迢回來了就好,總算離媽媽近了一步。”
哥哥是個隱忍性的性格,說話總是說四分留六分。他喃喃的低語著,好像生怕把自己還沒有消化好的悲痛情緒,再傳染給一路風塵仆仆趕回來的妹妹。安慰的話到現在他隻能說這麽多了,再多的話此時他也擠不出來了。
哥哥一直都在政府部門做一份普通的公務員工作,從小話就不多的他,自從進入了公務員的行列之後,說話更是少之又少,而且還增添了以前沒有的謹小慎微,說半句總像是還留著半句在肚子裏似的。好像吐出來的話就像掉出來的金子一樣寶貴。似乎吐字越多,金子就不值錢了。
她並不理會哥哥的勸慰,開始一邊哭著一邊生氣的發泄著自己內心的悲傷與不快。
“現在的飛機晚點快成了家常便飯,都快急死我了,可是有什麽用呢?哥哥,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呢?早告訴我一聲就不至於落此結果了,我也能見媽媽最後……一麵了。”
這難掩的激動心情,使她說到最後一麵時,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幹脆放肆地大聲哭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