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也納新年音樂會的黑暗篇章
發自維也
金碧輝煌的金色大廳--維也納音樂協會大樓
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享譽全球的文化盛事。不過,這一傳統並沒有人們想象的那般古老,曆史上也曾有過一段黑暗篇章。
格拉本大街(Graben)火樹銀花、流光溢彩。12世紀以來,一直被推崇為維也納主要的商業街道。
沿街走過一半,可以看到華麗的巴羅克式大理石金柱。這是為紀念17世紀死於瘟疫的那些死難者而修建的。周圍搭起應季攤檔,出售聖誕熱紅酒和各色甜點。
“站櫃台”的是當地“國際獅子會”的誌願者,這是一家專門致力於社區工作的國際組織。白天,義工們想必都是律師、會計師這類完全現代的商界人。
雖然男人身著保暖外套,但是,女人卻都是一襲紅白相間的“村姑”裙(Drindls)--奧地利的傳統服飾。
放眼望去,曆史感盡收眼底,超過歐洲任何一個其他都市。維也納的城市建築折射出這裏曾經是龐大帝國的權力中樞。氣勢宏偉的宮殿,原本是身世顯赫、家財萬貫的貴族豪宅,現在成了大酒店、購物中心。
權力可能一去不複返了,但是,曆史依然存在。
維也納的曆史,存在於咖啡館中,莫紮特在這裏生活期間,這些咖啡館就已是門庭若市;曆史,存在於西班牙騎術學校。曾經,風華正茂的軍官在這裏潛心演習騎術;曆史,也存在於舞蹈學院,青年男女在這裏磨練舞技、準備參加一年一度的社交舞會。
你要是以為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新年音樂會也是傳統風俗的一部分,我並不會責怪你。
每年元旦,樂團都會演出約翰·施特勞斯和他三個兒子、以及同時代其他作曲家創作的華爾茲、波爾卡、進行曲。
乍看上去,這一切好像都是永恒的。
新年音樂會的方方麵麵,從其正統的風範、做作但迷人的幽默感、直到舉辦地點--金碧輝煌、震人心魄的“金色大廳”,好像都說明傳統可以追溯到19世紀的鼎盛時期。
事實上,新年音樂會的曆史更加近代,它是納粹發明的。
第一場新年音樂會是在1939年跨年夜舉辦的,目的是為“冬季援助項目”籌款。這是“國家社會主義黨”推出的一項舉措,宗旨是募捐,在每年最寒冷的冬季為窮困潦倒的人們購買燃料。
施特勞斯等人生前,維也納愛樂樂團對他們的音樂頗有一點嗤之以鼻。這麽先進、創新的交響樂團怎麽能演出如此通俗的流行樂?
1920年代後期,他們對施特勞斯等人的音樂愈加嚴肅。不過,舉辦應季施特勞斯音樂會的做法,直到後來才更受歡迎。當時,納粹的文化政委突發奇想,構思舉辦提升凝聚力的文化活動,在第三帝國內直播。1941年,音樂會推遲到新年日舉行。
事實清楚地表明,戰爭短期內不會結束。《藍色多瑙河》、《蝙蝠》序曲被看作有助於抬高低迷的士氣。
後來傳出施特勞斯有部分猶太血統。當時,納粹宣傳部長約瑟夫·戈培爾(Joseph Goebbels)親自下令,掩蓋這一消息。
戰爭結束後,音樂會一如既往年年照辦。那段令人難堪的曆史,悄悄地被人遺忘。
即使是在1960年代,維也納愛樂樂團還在向戰時的支持者巴爾杜爾·馮·席拉赫(Baldur von Schirach)表示敬意。席拉赫在出任納粹維也納總督時,曾經拘捕成千上萬的猶太人送往集中營。
1942年,樂團曾經向馮·席拉赫頒贈榮譽金戒指。令人吃驚的是,後來金戒指丟失。20多年後馮·席拉赫從施潘道監獄刑滿獲釋,樂團竟然向他贈送了一枚替代品。
後來,獨立曆史學家獲準察看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檔案,這段史事才浮出海麵。同時,曆史學家有關樂團戰時以及戰後立場、態度的一些令人大跌眼鏡的報告現在也都發表在該樂團的網站上。
自此以後,維也納愛樂樂團已經吊銷了他們向六名知名納粹分子頒發的獎項,其中包括馮·席拉赫。
現在,新年音樂會的門票非常搶手。以至於每年都要舉行三場,各場節目單相同。
新年日的音樂會最為宏大,每張門票售價最高可達1100歐元(相當於860英鎊,1340美元)。但是,毫無疑問,觀眾中的許多人付給中介的錢要遠遠超出這個數字。
新年前夜,觀眾更多是維也納人。門廳內摩肩接踵,男人身著厚厚的“洛登”大衣,女人身披暖暖的皮草。
今年,首場音樂會在12月30日舉行,到場嘉賓還是奧地利軍人。
其中一些年輕的士兵,身著單調乏味的橄欖色軍服,剃著短到不能再短的寸頭,看上去有些昏頭昏腦,好像不大明白自己為什麽被拉到這裏來一樣。他們的上司則更加自如,也許在盼望著欣賞一些膾炙人口的音樂,然後回到兵營吃一頓可口大餐。
這就是現代的歐洲軍隊,他們在國際維和行動中肩負著重任。
不過,抬眼看看金色大廳中這片灰綠的海洋,恐怕很難忘記,新年音樂會這項享譽全球的文化盛事那段黑暗的曆史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