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過天空的紫燕(11)
(2014-10-12 21:4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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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羅姆的畫室
羅姆是我的室友摩曼的繪畫老師,我也在他的畫室學過一學期的油畫。我從摩曼那裏聽說了很多關於羅姆的故事,比如他來自中東,我無法確定是巴基斯坦還是別的國家,總之是那些附近的動蕩的地方。羅姆開始學繪畫的故事很有趣,他說他剛來美國的時候到處找工作,什麽都做,有一次他跑到一個教堂問牧師有沒有刷牆的工作,刷牆這個詞的英文就是“Painting”, 也當畫畫講。牧師說有呀,你會“Painting”嗎,羅姆馬上說會呀,牧師就帶他到一個新建的教堂,帶給他看要在教會牆上畫神像的地方,羅姆才明白人家要的不是刷牆,是畫畫。可是他需要工作呀,千萬不能說不會。他也真夠大膽的,就把畫神像的工作接了下來,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畫畫,他說其實畫神像和刷牆都是辛苦活,也很相似,都要爬上爬下,在梯子上畫,而且神像畫得像不像沒有人知道,誰能說出來耶穌到底長得什麽樣嗎?教堂完工了,有聖像,莊嚴,整潔,就好。聰明勤奮的羅姆就這樣成了遠近有名的畫神像的工匠。後來他還到大學進修繪畫,成為繪畫老師。我們社區大學的大廳有一幅羅姆畫的油畫,是一個小男孩騎在牆上看著冉冉升起的美國國旗,摩曼說那個男孩就是羅姆的兒子,那個孩子已經長大成人,離開羅姆,在大城市生活。據說羅姆離婚很久了,一個人生活在這個小鎮上,和老狗老貓還有老酒相伴。他在課堂上說他的貓是一個藝術鑒賞家,他畫畫的時候貓在他的腳邊睡覺,等到他畫完了以後,他會把貓叫醒,問他的貓對繪畫的意見,貓會支起胡子看半天,最後“妙“ 一聲就是貓覺得不錯,如果沒叫還跑開了,就是表示不喜歡,他一直覺得貓的意見很中肯,經常要他的貓給他的畫下定論。學生還問他的狗有沒有藝術鑒賞力,羅姆說狗不行,太感情用事,完全沒主意,總是惦記著吃和出去溜達,問不出結果。
聽了關於羅姆的諸多的故事,我在新學期選課的時候和他聊了聊。看到他的油畫課在招攬學生,就上去問他學油畫要什麽條件,他說要有點素描基礎,不過不很要緊,問我畫過什麽沒有,我說小時候畫過臨摹,他就鼓勵我上他的油畫,還帶我看了油畫教室,看到好幾個高齡老太在那裏畫油畫,畫得還很不錯,我覺得我肯定也行,就選了羅姆的課,跟他學起來畫油畫。
羅姆上課從來不長篇大論,第一堂課講了大約十分鍾,就是課程要求。一學期就是五幅油畫,主題是:靜物,平麵,色彩,空間,寫生。最後全部作品鑒賞評分。剛來學畫得人都要來學作畫框,買來帆布和木條,到畫室裏去做成畫框,把帆布繃緊在畫框上,再塗上白的底色,晾幹,才開始作畫。油畫室就像一個木工房,錘子,剪子,鋸子樣樣都有,每個人上課的時間也不盡相同,羅姆也不點名,他就在該上課的時間在畫室裏轉悠,在每個人的畫前麵看一看,有問題可以問他,下課後他的畫室還是開著,學生可以一直在那裏畫自己的畫。我就常常在周五下午一個人躲在畫室裏畫畫,通常那時候學校都沒課了,非常安靜,有時候可以聽到合唱隊排練的悠揚的歌聲,或者是籃球隊在室內球場訓練的聲音,那些安靜地畫畫的時刻真的非常難得,回想起來覺得是我人生經曆裏少有的忘我和陶醉的片刻。
我的五幅作品都得了A,羅姆還非常欣賞我畫得最後一幅《母親》,我畫的是一個裸露乳房的非洲黑婦人,我用了全黑的背景來突出繪畫要表達的飽滿的乳房和豔麗的頭飾,其實原來的攝影作品裏的母親懷裏還有一個嬰兒,羅姆說不要把嬰兒畫到畫麵中去,那樣就是侵犯攝影的著作權了,而且沒有嬰兒,母親的主題更加突出,當然也減少了作品的難度,當我畫出母親憂鬱悲哀的神情的時候,覺得她更像是一個失去嬰兒的母親。
暑假後我從佛州回來,羅姆看到我就讓我再選他的油畫2,還給我開了一個單子,讓我選藝術係的一係列的課,我告訴他我是來退學的,我要結婚了,他愣了幾秒鍾,對我說:你會成為一個好太太的。你如果再學畫畫的話,可以對別人說你是羅姆的學生。
很多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機會拿起畫筆,偶爾翻看相冊,看到和羅姆分別時候的一張合影,看著他像愛因斯坦一樣亂蓬蓬的頭發和花白胡子,不免懷念起了他的畫室和他講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