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了一身還滿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時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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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淡影(A Pale View of Hills)讀後感

(2019-10-28 10:48:48) 下一個

遠山淡影(A Pale View of Hills)讀後感

 

         有的文章,讀來似曾相識,如同是前世的老朋友,給你講他的故事,你卻覺得他看出了許許多多人從未給人道過的心事。不,其實不是講故事,而是就那麽在耳邊隨意訴說那麽很有節製的幾個片段,而意在言外。

        就說遠山淡影一書給我的驚奇吧。一開篇,就是女性第一人稱,細膩委婉,親切卻又顛倒即止。哀而不傷,是一種格外的力量。長崎這個地名,那個年代,廢墟後的人,都是落筆淡淡的。大約那種骨子裏的細膩和理解,隻能這樣處理,才不會灼傷了讀者的心。許多的欲言又止,欲說還休,卻正是因為深深的懂得。

       因為知道作者石黑一雄是位男作家,女性第一人稱描寫得如此讓人感動的精妙,讓我感歎。石黑一雄也是長夜將盡一文的作者,短短幾天裏描寫了一名英國管家的一生,有那種能鑽進人骨子裏去的體會。英國和日本兩種東西方文化的結合能醞釀出這麽有味道的作品,實在是讀者的幸運。

        石黑一雄的文章,剛柔相濟,有一種對女性的寬容和同情。好像她無論多麽不可理喻,在不可救藥之中還是有無限的憐惜,還是給她以有距離的尊嚴,不肯撕下她的麵紗。這本書,講到一位母親的掙紮,選擇,錯誤,自救,內疚,懷戀。那種內心裏對女性的不帶性含義的溫柔,讓人感動。就好像陽光強烈了,有人會下意識地想為別人擋住一點陽光,多半是父母為了子女,可是那種不假思索的行為背後的關切,就是能夠對抗現實和戰爭的殘酷的東西吧。

        他的筆下對男性描寫不多,有一處提到丈夫不願和自己已是鰥夫的父親同住,即使妻子願意。父親來訪,丈夫嘴裏說要請假陪父親,行動上卻處處回避,時時稱累,甚至與父親爭吵和冷戰。回家後,妻子體貼二人的不睦,刻意問話,丈夫借機講完了他想對冷戰的父親溝通的話後,轉口就對妻子說,你站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倒茶。不加任何評論的描寫,讓人格外有感慨。這種視角,是對傳統日裔男性身份的背叛。     

         讀完了,我滿心想到的不是這位母親,而是萬裏子和景子所代表的這一代廢墟中似乎幸存卻並未幸存的孩子。孩子們看見了戰爭和戰爭帶來的傷痕,無處躲避。包括雖然隻是驚鴻一瞥地看見了陌生女人站在水裏,手放在水下,手裏竟然是一個嬰兒。而這個意象,纏繞其一生。(殺嬰這樣的事情,實在不應該由日本女人來做,她們的丈夫和父親擔著那麽多勇敢無懼的名聲。)

       戰爭裏那麽多孩子不僅切身體會到了父親的缺席和逃避,更日日夜夜感受到了母親無可躲避的努力,還有母親怎麽努力都不夠時讓人難以忍受又不得不接受的自欺和殘忍。孩子哭泣,爭吵,負氣,出走,遊蕩,幻視,自傷。母親似乎看見了,卻又好像沒有看見。日本還是美國?走還是留?母親想要以孩子利益為上,卻又看不清怎樣是對的,究竟是愛還是害,是掙紮還是沉落,是自私還是能力有限,是讓孩子忘記痛苦的過去還是淹死了孩子的本性。無數移民父母,或者遇到其它矛盾的父母,大約也在心裏會追問這些個問題。

         石黑一雄寫出了記憶的半真半假,佐知子和悅子,人的一體兩麵,虛實相映。妮基和景子姐妹花開兩朵,一個盛開一個凋零,好比是日本版的蘇菲的選擇。好還是壞,對還是錯,隻能留給時間。

         曆史是已經發生的故事。而小說,是可能發生的故事。

         遠山淡影,意味深長,正是天涼好個秋。

 

Sophie Li

10/8/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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