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 讀後感

 

長日將盡The Remains of the Day

讀後感

 

            我是在非常不喜歡Kazuo Ishiguro 的“Never Let Me Go”這本書的情況下拿起他的另一本書”The Remains of the Day”的。Never Let Me Go有一個不討喜的“Voice”，讓人一邊讀一邊想，為什麽我要關心你呢，汝與我何幹？”The Remains of the Day則給了我截然不同的感受。

            The Remains of the Day講述了英國古老城堡的Stevens在男管家（Butler）這個職位上，難得地得到一次獨自旅行機會，回顧其一生的獨白曆程。誰是了不起的男管家? Stevens用了一輩子來思考，回答，和追求這個問題的答案，致力於忠誠勤勉到了苛刻，不近人情的地步。除此之外，英國在一二次大戰之間的曆史和風土人情，英國老牌紳士和他們隨從的性格和思維躍然紙上，對法國，美國，德國，對不同風景，不同身份的人的看法都做了獨特的展示。

             有自製力，堅忍，聰明，專業，努力，專注，喜歡思考，勤於反思是主人公Stevens的性格。因為這些現代人認同的性格，加上第一人稱的寫法，他與讀者感覺息息相關，心心相印，讓人沒有一刻去跳出去懷疑這個人物的真實性。好的作品就是這樣，牽引著讀者讀下去。和別的英文書讀得很慢，有不少生字不同，The Remains of the Day我一口氣在一天半的時間讀完了，因為Butler教育有限，詞匯相對簡單。放下書，有一種充實的悲哀感。充實在於有許多想法和共鳴，悲哀在於這個人物正麵性格的背後，卻是他的無視親人和朋友的感受，無視自己的感情，存天理滅人性的同一個過程。Kazuo Ishiguro切開生活這個洋蔥，讓它的辛辣彌漫在空氣裏；刨開Stevens的表層，讓他無聲的從未表達的悲哀飄散在風裏。

             Mr. Stevens 的幾天就走完了他的一生。他是一個立體的角色嗎，還是平麵的？我忍不住問自己這個問題。Stevens一生忘不了兩個人，一個是常常和他討論問題的Mr. Graham, 一個是屢屢和他爭吵的Miss Kenton。他與這兩位有著真實的交往和共鳴，可是他把這兩個人都丟掉了。與他的獨白顯示的親密和坦率相對的，是他對世人的隱瞞和回避。人一生中要戴許多帽子，兒子，朋友，愛人，父親，雇員，主管，同事，社區一員，興趣小組成員，宗教團體一分子，但最基本的卻是沒有帽子的帽子，單純地作為一個人，有喜怒哀樂，有需要，野心，恐懼，會變化成長也會退化軟弱的一個人。單純作為一個人，超越了其餘的帽子。Stevens把這個“人”字丟掉了，追求別樣的尊嚴(dignity)和了不起(greatness)。

             書的結尾讓我想起卡夫卡的變形記，當他又回到詼諧(Bantering)這個主題，繼續做他的成為好的男管家的努力。人生是一顆洋蔥，一層又一層，每年我們圍繞著同樣的主題打轉，像一頭驢子，自以為在向前走，自以為努力本身，思考本身就是價值，就能走向了不起，或至少尊嚴。可是，驢子是沒有尊嚴的，和了不起毫無關係。

           說實在的，Stevens的性格符合不少現代雇主的要求，是中產階級的良好品質。其實，大學錄取也是如此，請用你的專注來顯示你的忠心（loyalty），然後我用名牌大學，好的職位來證明你的尊嚴（dignity），給你一個了不起（greatness）的鑒定書，條件是放棄你的人性吧，加入我們這個了不起的行列。於是，我通過讀Remains of the Day,忽然理解了“Never Let Me Go”的一點含義。一樣的批判社會對人的異化。

              其實，沒有自由，再聰明努力的人也沒有尊嚴，因為你需要隱瞞太多自己的真實感受，隱瞞自己的脆弱，需要。永遠作為一個提供服務者從而產生價值和尊嚴，這本身是一個非常可疑的命題。統治階級歡迎這樣的思維，鼓勵人成為螺絲釘。請你默默地在昏暗的房間裏獨自死去吧，你的兒子需要給客人端茶送水，這種精神鴉片作為一種圖騰可以為統治階級所用。這和中國女子年輕守寡幾十年得到貞潔牌坊可以比美。也和年輕孩子們冒著抑鬱症的陰雲，在自殺被救的病床上繼續學習，父母問，能參加本周的競賽嗎，異曲同工。

          了不起，是一種毒藥，讓人欲罷不能。而Miss Kenton卻用另一種方法追求她的獨立思考。她固執地送花到Stevens的房間，固執地追問Stevens的對於她要訂婚的感受，到老了，說出來Stevens不敢承認的另一種可能性，他們兩個生活在一起。Stevens是一個悲觀的逃避的人，認為工作能給人價值和尊嚴，人和人之間的關係不能，而自由和選擇是有害的。也因此，他暗暗期待著Miss Kenton的婚姻失敗，希望Miss Kenton回到Darlington Hall，從而證明他的一生一直是對的，並沒有別的更好的選擇存在。一直貌似在思考的Stevens拒絕思考別的可能，直到真相直白地放在他跟前無可逃避，例如他的雇主的本來麵目。一直觀察的人拒絕觀察，一直照顧別人生活的人拒絕生活本身。

            Miss Kenton沒有能夠辭職，無法用行為藝術實踐言論自由和選擇權，也沒有能夠用自己的魅力征服Stevens，但她至少承認自己的膽怯和無能，做一個真實的有遺憾的人。而Stevens什麽也沒有對外界表露或承認。麵對醫生，他對尊嚴的解釋簡單到可憐的地步：尊嚴就是不被人把衣服撕開。不要逼我展示我的膽怯，脆弱，無能，Please。這樣的人生了無痕跡。

            Stevens的獨白裏多次提到自己的父親，提到他們不親切甚至不交談，但是尊重他在衰老以前的成績，也為了他和Miss Kenton起了多次衝突。父親是他的職業方向的來源，他認為父親會讚成他為了工作不臨終守在父親床前的舉動。

             然而他從未提到自己的母親。沒有母愛的溫柔，沒有親切的光，沒有盼望，也因此孕育了Never Let Me Go的雛形。那麽Kathy的Voice不討喜也就是必然。沒有過母愛或任何別的愛和盼望的人，又哪裏來力量和勇氣去直麵自我的膽怯和脆弱無能呢，又何來胸懷去關心他人的命運或不幸呢？剝離開來與他人的關係，逃避真實自我，也就成了唯一使用純熟的武器。 有趣的是，大多數讓我們記憶深刻的主人公和名著，其實都是沒有母親或缺乏母愛的，因此多了一種麵對人生的固執和狠勁（簡愛，呼嘯山莊，名利場，林黛玉）。

            朝花夕拾。英帝國的落日餘暉下，照著Stevens的人近黃昏。他提示我們，夕陽無限好，已是近黃昏。美帝國，中帝國皆是如此麽？舊日的榮耀將要逝去，而新的社會和秩序，是帶給人們更多的自由和可能，還是敲響了從前的文明和道德的喪鍾？

 

Sophie Li

6/28/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