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每一次雅痞對L的傾力幫助都極力避開父母的耳目,但畢竟是近在咫尺的鄰裏,畢竟隻是十四五歲的少年所為,日子久了,又如何能瞞得了走過半生的父母呢?終於有一天,雅痞的父母發出了禁嚴令:從此斷絕與L的一切來往!此令既出,毫無商量的餘地。雅痞激烈抗辯: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父親沉默不語,母親流淚相勸:你們還小,現在不懂,將來會明白的,你們不能在一起。
一向柔弱溫順的L得知此訊,倔強地拉起雅痞的手,雙雙撲通跪在他父母跟前,沒有一句話一個字,隻是無聲地流淚……
麵對此情此景,雅痞父母依然不鬆口。母親噙淚撫摸著L的頭說了一句話:你是好姑娘!
之後沒多久,雅痞父親平反,恢複從前該有的一切待遇。上麵來人登記雅痞一家情況,解決成年子女就業、未成年子女戶口遷移入學等等。那時村裏有人求過雅痞父母,順便把自己的子女登記在他們名下,得個轉戶口找工作的便利。雅痞說,那時登記極為簡單,自己填表,村長點頭認可就行。來人也說,就是認領的孩子,隻要大家認可也是可以一起登記入冊的。雅痞抱著一絲希望,又一次懇求父母帶走L,但又一次遭到拒絕。
從此,兩人天各一方,再無音訊。
幾年後,雅痞高中畢業上了鐵道學院;L迫於生計,早早地嫁人並隨夫外出打工。
再後來,雅痞參加工作,二十好幾了依然心無所屬,急煞父母。他們四處托人介紹條件好的姑娘,希望早日安撫好雅痞。一拖再拖幾年,眼看父母年事已高,總是滿目山河空念遠地無望著也不是辦法,於是應允了一樁介紹的婚事。但成婚當天,雅痞突然內心擁堵,幾近窒息,萬千愁緒無以排遣。良辰吉日本應衣著光鮮去迎親的他一念閃過,鬼使神差地一張火車票坐到了衡陽。從親戚處得知L早已成蔭結子,現在生活幸福,事業興旺,心底五味雜陳的他麻木地回到了武漢,結婚、生子、侍奉雙親。
幾年前,雅痞父親過世。臨終前,老人凝重地望著兒子,歉疚地說出如下一番話:兒子,父親這輩子唯一對不住你的一件事是你的婚事。L是個好孩子,我和你母親都很同情她,也喜歡她。但是,我們家從前的遭遇你不知情,我們也不想讓你生活在仇恨中。早年運動中,我們家幾條人命葬送在她爺爺手裏,無論過去多少年終究意難平。如果你們的婚姻建立在這樣一個基礎上,也注定不會幸福。
之前,他父母雖然從未和他嚴肅正色講過家仇國恨,但他多多少少也能從鄰裏親戚處有所耳聞,從日常生活中體會出許多不同尋常來。雅痞理解父母,笑著安慰父親道:不怪您,隻怪你兒子我是情癡。
父親憐愛地看著他,也笑了:我看你是情傻呢。
雅痞講述這一段時,嘴角似有笑意。我不知道這笑是在安慰在天的父親,抑或是內心的苦笑。可我臉上、心上被一隻無形的鉗子緊緊夾著,釋放不出任何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