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無論我有多麽心痛,絕不能讓我的痛苦泛濫。父母方麵,我們必須做到滴水不漏。大哥說,保守估計也隻有不到半年的生命。我立即把這個情況和我一個在北京某大醫院中心手術室的表哥詳細說了,隻能寄希望於他力挽狂瀾。他聽後沉默了,他的沉默讓我窒息。他說,這是分化極其迅速的一種惡性腫瘤,無數他經手過的病人都回天乏術,這種癌細胞對放化療不敏感,手術隻能暫時遏製。北京的醫院一時排不出床位,又恰逢國慶節,表哥很快聯係他的醫學院同學,地區人民醫院的外科主任,就在國慶節當天安排手術,他的同學親自主刀。
商定醫療方案期間,大哥委婉、心細地把二姐的病情透露了一點給她,但沒有完全告知實情。目的是想聽聽她在醫治過程中有何想法和願望。二姐積極樂觀接受治療,但她提出整個治療過程中,不想讓孩子的父親、幹娘等人有任何參與,甚至不想見到他們。這麽溫和、善良的二姐在生死關頭,提出這樣的要求,作為至親的我們,悲從中來。悲哀莫過於心死,對於二姐這是何等的悲哀呢?
手術很順利,病情不樂觀,這是我們預料中的。住院期間,大哥和侄子侄女們紛紛放下手頭工作,全力投入到輪流陪夜看護中。我也專門飛回去陪了她兩天。一家人圍在她身邊精心護理,我們看見她雖然病痛難以忍受,但心是暖的,眉宇是舒展的。二姐出院時,時間已進入11月份,南方陰雨、濕冷沒有暖氣。大姐夫毅然直奔湖南二姐住的醫院,和外甥女一起護送二姐來北京養病,先是住大姐家裏,由他們悉心照顧,後來我請了長假,專門照顧二姐。
手術後的二姐有過非常短暫的一段美好時光,身體輕鬆,食欲很好,甚至忘記了自己生病。她每天和我聊啊聊,開始探討人生、命運的話題,聊得忘乎所以時,她甚至還和我一起期待美好未來。我怕她累著,說今天早睡,明天接著聊。她看看鍾,又看看我,央求說才十一點,一點不累,再扯扯,再扯一會兒吧。這是我第一次領略二姐如此感性的一麵。我非常感激上天把二姐生命中短暫的黃金時間給了我,讓我有機會走進她不為人知的情感世界和艱辛旅程。
一直以來,二姐其實對幹娘的許多作為心知肚明,但她總是用善意去理解。一個自己沒有孩子的強勢女人,一份無處寄放的母愛,即便過分一點,也還是情有可原的。畢竟她是母親當年鄭重其事托人尋來的,並且與自己八字相合,也算是緣分。自打認了這個幹娘後,大家習慣性地張嘴就是:幹娘,娘一樣。其他人這麽說,隻是說說而已。幹娘可不這麽認為,不僅要娘一樣,幹娘要的還是全部,是獨有。幹娘的這份母愛,離二姐想象的慈母懷抱越來越遠,甚至有時將她逼進死角,她開始敬而遠之。
這一點,幹娘比誰都看得更清楚:幹女兒不像從前那樣百依百順,在婚姻、前途上對親娘的一言一行也同樣在乎,她便不能接受。
幹女兒是人家生人家養的,她再不甘心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幹女婿就不一樣了。於是幹娘的“滿腔母愛”又有了新的寄放對象。一個沒有得到過多少母愛、缺少家庭溫暖,而自身修養又沒有足夠積澱的人,給點陽光就能燦爛。何況這陽光還是有備而來的,真是照到哪裏哪裏亮。
你的性格雖然豪爽,但謹慎有加,同樣缺乏勇氣。也有你二姐性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