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高中生活片斷

六月的天氣漸漸熱起來了。筱然一身夏裝，藕荷色短袖T恤衫配一條淺色緊身牛仔褲。披肩的長發用淡紫色發繩利索地綁成一束，自然垂在後背。 上課預備鈴馬上就要響了，同桌好友青梅和她的雙胞胎哥哥青山還沒有進教室，不由得讓筱然擔心起來。青梅家住寶城郊區山腳下，離市區較遠，騎車需要四五十分鍾時間。她心急地看了一眼掛在胸前的項鏈電子表，又急切望向教室門口，心裏直犯嘀咕：“這兩個家夥怎麽還不到呢？”

離上課鈴還差一分鍾，青山和青梅兄妹倆滿頭大汗地奔進了教室。很快，筱然就感覺到身旁微微的熱汗氣息。

“第一節數學課，快點找書！”筱然提醒著同桌剛落座的青梅。

青梅急急忙忙把書包塞進課桌，一麵按筱然的指令慌裏慌張找出數學書、文具盒擺到桌麵，一麵急不可待地對筱然說：“我有兩個好消息給你，有精神的、物質的，你先聽哪個？”

“你都嚇死我了，還以為你們今天缺課不來了呢？”筱然懸著的心似乎還沒有放下來。

“怎麽會，哪敢啊！”青梅氣還沒喘均勻，“頂風作案，杜老師不吃了我們？”

“別賣關子了，什麽消息？”筱然迫不及待。

“給，物質的！”青梅一邊說著，一邊把一個用塑料袋紮緊的白色帶蓋的搪瓷缸子塞進筱然手裏。

接過這個沉甸甸的物質消息，筱然來不及探究，上課鈴響了，全體“起立”、“坐下”的常規動作，緊接著，數學老師開講了。

這叫一個急呀，不好問，又不能打開，誰知道裏麵裝的啥呢？筱然的好奇心在下課鈴響時達到了極限。等不及老師宣布下課，她連猜帶問、火急火燎地拆了包裝，揭開瓷缸，“啊，楊梅！真香。”捧著滿滿一缸紅得發紫、鼓脹飽滿的鮮楊梅，那股清香、酸甜不禁使筱然滿口津液涔涔、酸水四溢。她撿了一個放進嘴裏，絲絲的甜，微微的酸，妙不可言。

畢竟是在教室裏，這麽清香撲鼻，筱然擔心招致老師的過問，又急忙把瓷缸蓋好封嚴，滿臉仍是被酸甜襲擊過的複雜表情。

“帶回家慢慢品嚐吧。你都不問我另一個好消息？”青梅急於揭開謎底，沉不住氣了。

“另一個精神上的？ 我想想，不會是….？哈哈...又要摘楊梅了！”筱然歡呼雀躍，激動得連聲音都變了調。

“果然是聰明人，陸筱然！”青梅激動地摟住她，兩人笑作一團。

“快說，計劃哪天行動？”輪到筱然沉不住氣了。

“你還是跟去年一樣，周六放學後直接去我家，周日一早我們就去梅園吧。”青梅果斷地做出決定。

筱然的心箭一般地飛去那片樂園了：去年梅園的歡笑猶如昨日，想想就令人心馳神往。對筱然來說，那個采梅的周末絕不亞於小時候度過的任何一個除夕、新年！從遠處看，山野上那一片綠樹碧葉間的絳紅果子滿枝滿丫，像極了一塊巨大碧玉上星星點點嵌滿了紅寶石。進得梅園，隻見綠葉滴翠，滿樹掛紅，一股清香沁人心脾。走在梅園，筱然和青梅兄妹邊看邊摘，邊摘邊吃，沒半個時辰就和他們一家混得通熟，竟也入鄉隨俗地和他們一樣攀枝爬樹了。

傍晚回到家中，筱然的衣服、鞋襪上全是楊梅汁的傑作，斑斑點點，引來媽媽一頓數落。晚餐桌上，湯勺碰著湯碗，盛飯不小心鍋勺接觸發出聲音，都讓她感到牙齒酸軟不適，表情怪異。父母奇怪地看著她，極其滑稽，而弟弟則是羨慕不已。於是，那時候他們就相約今年梅紅時。筱然甚至想把弟弟海岩也帶上。

青梅見筱然好半天沒有回答，催促道：“行不行啊？”

筱然回過神來，臉上掠過一絲無奈：“我本人是堅決行！可是要有一個充分的理由說服我媽。”

“同樣的理由唄，今年怎麽不可以啊？”

“按照我媽的意思，離高考越來越近，就得越來越緊張，最好緊張得睡不著，連覺都省了。”筱然有點沮喪。

“離周日還有兩天時間，別急，我們想想辦法。”青梅安慰道。

說是想辦法，其實她能想什麽辦法呢，心裏真真的也是著急。

 

放學回家路上，筱然、青梅、青山三人騎車並行，一路探討著再次梅園之行的可靠理由。

 “喂，你們太霸道了,這麽寬的馬路，三個人一字排開。” 冷不丁，卓三斌騎車從後麵追上來，繞過青山衝在最前麵，回頭搭訕， “這麽熱烈，討論什麽呢？”

卓三斌是他們的同班同學，在班裏有點“名氣”，外號智多星。

“正好，陸筱然有一難題，你給解答吧。”於是，青梅如此這般地把難題和盤端給了卓三斌。

“智多星，看來隻有你能夠為她想出一條妙計，明天放學以前交答案。”青山補充道。

 

這個卓三斌的厲害筱然已經領教。去年，她負責班級工作期間，因他上課嚴重違紀而記過他的名。放學後，老師把他留下訓話。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事後三斌揚言要給筱然厲害瞧瞧，幸得老師及時製止才算平息。但兩天後的一次寫作課上，他洋洋灑灑作文一篇《論壞蛋》，大意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蛋本身有裂縫，容易變質變壞，招致蒼蠅，這是蛋本身有過；反過來，同樣的壞蛋，飛鳥不叮，走獸不叮，魚蟲也不叮，為什麽唯獨隻有蒼蠅來叮呢？這說明蒼蠅也不見得是什麽好東西。杜老師並沒意識到他的含沙射影，反而認為本文論述環環相扣、無懈可擊，隻可惜沒按老師課堂上布置的題目寫，跑題了。 他甚至還拿這篇文章到課堂上作為範例加以分析。

筱然知道，三斌這是話裏有話，矛頭直指自己。但她認為：自己當時隻是維持班級紀律，並沒有冤枉他。可他竟然自比壞蛋，而把自己比喻成了蒼蠅，筱然哪裏受過如此侮辱，下課後她憤然找到老師，要求嚴懲三斌。可憐杜老師成了兩軍交戰的信使，忙於斡旋，最後三方和談才徹底解決。

至於他的雅號“智多星”也是有典故的。上學期期末考試，三斌的成績單令他無顏見江東父老。他見成績單是手寫的，於是靈機一動，自己動手改成績，回家交差果然蒙混過關。大年一過，他心生悔意，要削發立誌，認真讀書。於是真的跑去理發店剃個光頭回家，父母弄清原委，喜極而泣：這個吊兒郎當的兒子終於立誌了。臨開學，其父專門找到老師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能讓同學們取笑，以免打擊了他的積極性。為此，老師很重視地開了個班幹部會議，達成共識。開學時，他果然與眾不同地來了。雖然同學們忍俊不禁，但沒有人敢笑話他。

幾個回合下來，筱然覺得三斌個性太強，喜歡標新立異、引人注目，一般情況下，她都盡可能回避他。

 

聽完青梅前因後果的敘述，三斌來勁了。

“哎呀，這有何難？問題是梅園之行帶上我嗎？”三斌厚著臉皮央求道。

“當然可以啊，人越多越好。你有本事把全班都組織去更好，三天的工作一天幹完，還熱鬧。”青山喜出望外。

“兄弟切勿著急，容我慢慢想來，明天再做道理。就此別過！”他學著港台武打劇的口吻，說話間，一溜煙騎得無影無蹤了。

兄妹二人對著三斌的背影又扯著嗓子喊道：“呃——說話算數啊，全指著你了！”看來，他們還真是把這件事鄭重托付三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