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裏是父母心頭的朱砂痣,因為是小幺女,最小的姐姐都比我大整整10歲,他們幾個是一撥的。如此一來,我的地位有點特殊,集全家寵愛於一身,唯獨不受小姐姐待見。人往往就是這樣,越是人家不睬你,越是上趕著去貼。在我幼小的心目中,小姐姐有點偶像的意味,常常讓我不由自主地東施效顰。
我當年就讀的學校是小學、初中一體的,大大小小得有三十幾個班級吧,我那時認為相當有規模了。小學快畢業時,小姐姐分配到了我所在的學校當老師,我很是快樂。同學們議論她漂亮,羨慕的眼光投向我,我以她為榮;淘氣的男同學不敢惹我,知道我姐姐在這裏,我以她為傲;最讓我享受的是,當年學校裏好幾位年輕男老師想接近她,苦於沒有突破口,我常常成為他們的某個借口。我並不享受成為某個借口,可這些借口都是一個個裹著糖衣的炮彈,而我總是會錯意,開開心心把糖衣吃掉後,炮彈又給人退回去了。不知道當年的小夥子們是否依然還在埋怨我少不更事?在這裏,我想說聲:對不起,哥哥們,不是小妹不幫你,的確是年幼不解情。
小學每個年級五個班,分別按照甲、乙、丙、丁地排下去。我所在的五丙班班主任叫作季敏,同時任語文課老師,此人五官精致,性格溫和,課也上得生動,頗受同學們喜愛。作文課上,他常常拿我的習作當範文,給全班朗讀,虛榮心使然,我也格外喜歡這個老師。那時,小姐姐恰是五甲班的語文老師,同年級教學進度總是同步的。有一次作文課,我的文章被季敏在課堂上海闊天空吹一通,又在作文本上洋洋灑灑寫評語後,便煞有介事地讓我拿給姐姐看,說是聽聽她的意見,更有助於提高。小時候特別願意討表揚,聽季敏一鼓動,我便興衝衝地跑去顯擺。姐姐把我的文章和季敏的評語飛快地掃一眼,不屑地說:沒有好得這麽離譜。我聽得泄了氣,灰頭土臉地回來。心裏困惑極了:究竟應該信姐姐還是應該信季敏呢?
深秋時分,學校從附近果園買來橘子,作為福利分給教師。季敏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拎了一兜黃橙橙的橘子給我,笑著說:“學校剛才分的,這是你姐姐的那一份,我順便替她領了,你帶給她吧。”好香啊!我饞壞了。正好是課間,反正是姐姐的橘子,吃一個無妨。這一吃,收不住了,加上同學們的貢獻,一氣兒四五個不見了,滿教室的橘子味兒,真是神清氣爽。放學後,把剩下的橘子拎到姐姐那兒,被她又是一頓訓。她竟然說:這不是她的橘子。一指辦公桌,果然那兒還有一兜一樣的橘子。我也糊塗了,難道搞錯了?這下麻煩了,我不敢告訴姐姐,已經吃了季敏很多橘子了。
季敏是肯定沒有希望了,隻是我錯接了他的丘比特之箭,這是我後來懂的。
上了初一,我的音樂老師叫張子放,吹拉彈唱樣樣了得,言行舉止也很瀟灑,至少我當時那樣認為。他還非常喜歡開玩笑,又是大姐的同學。我那時放學後經常不按時回家,喜歡在學校的水泥台上玩乒乓球。捱到開飯時間,我就央求姐姐要在她的食堂吃飯。
有一次,我和姐姐正在食堂門口的球台上吃份飯,張子放哼著歌就來了,一轉身他也從食堂端了一份飯湊到我們跟前。姐姐不討厭張子放,從他們平常聊天氣氛裏我能看出來。當時越劇《紅樓夢》剛剛演完,姐姐他們一幫年輕人肯定早去看過露天電影了。張子放極其自然地問我:“《紅樓夢》的電影去看了嗎?”我一邊吃飯一邊搖頭。因為姐姐在旁邊,我生怕話說錯了,她像個皇後一般讓我敬畏。一聽我沒有看,張子放借機來了精神,他說:“那你真應該去看看,裏麵的三妹妹很可愛,非常有個性。”
三妹妹?多巧啊,在家裏我也是三妹妹啊,心裏沾沾自喜了一下。可能所有的三妹妹都要比別的姐妹可愛一些吧,要不怎麽還有電影《劉三姐》呢?那個年齡真是能歪歪啊。我正想得天花亂墜時,姐姐嗔怪地看了張子放一眼,冷不丁地給我拽回來了:“別聽他胡說,好好吃飯。”我撇了撇嘴,接著好好吃飯。
張子放意味深長地看了姐姐一眼:“要說美,肯定是二姐最美,她是紅樓裏最漂亮的。”沒成想,這一拍好像是拍到馬蹄子上了,因為姐姐並沒有領情,我也好生失落。
後來,張子放常常送我電影畫報、電影歌曲,還有邀請看露天電影等等。每一次,他好像都是專門對我說的,最後才提到給你姐姐看一看或者告知一聲什麽的。按照他的吩咐,那些畫報我欣賞完後如數給姐姐看了,歌曲我不感興趣,直接隨畫報都給了她。至於看電影,姐姐總是一本正經教訓我:“你成天想著看電影,回家跟媽說去。”她沒有一次答應去了的。而我卻跟著張子放高高興興看了一回《木棉袈裟》,就在學校操場露天放映。那時,我個子不夠高,前麵人頭攢動,張子放還從教室裏搬了凳子給我站上去,真是為難他了。
長大後我猜測,張子放那時應該是有希望的,可最終沒有如願,我也不知道究竟什麽地方彈錯了哪根弦。哎,女人心,真是海底針啊。
再後來,有人陪我練過乒乓球,請我吃過板栗;有時候姐姐去中心校開會,還有人管過我食堂吃飯;我初三時一個班主任兼語文老師,比姐姐晚兩年進校,他是師大畢業生,那時非常稀罕,不過長相真的太樸素了,個子也不高,但人家借著家訪的機會愣是認了我家的門…….
從懵懂少兒到青春少女,慢慢地我也知道一些關於青年男女的瓜瓜葛葛,也能讀懂一些情感符號了。後來每每遇到類似情形,我漸漸地不知所措,更不能心安理得地做出吃糖衣退炮彈的事兒了。
我一直很納悶兒,這裏邊各色各樣的人,總有一款適合姐姐吧?為什麽最終結果,都是我把這些哥哥們一一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