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那些不堪回首的情事

忘了誰說過，一切天才的前提是記憶。顯然，我不是一個天才。

我羨慕很多人記得他們5、6歲甚至更早以前的事，而10歲前我能記得的事仍屈指可數。而且說來奇怪，這些記得的事大多都和男女情事有關。

上小學前，我隻記得一件事情，好像是幼兒園大班，中午睡午覺時間。我的鄰床是個女孩，好像叫小紅（姑且這麽叫吧）。兩個小床緊挨在一起，中間隔著童床常有的木欄杆；木欄杆高不到20公分，很矮，就是不讓小朋友睡覺滾下去那種。我好像已經睡得迷迷糊糊，隱約聽見有人在輕聲叫我。我睜眼，看見小紅的小臉隔著欄杆衝我在笑，呼吸都噴到了我的臉上。我靠近去，輕聲問：幹什麽？她一本正經地邀請我翻過去和她睡。我說：不，阿姨會罵的。她殷切地說，沒事，阿姨都睡著了。我抬頭看了一眼，但還是不想動：算了，不好玩。她神秘地說：來嘛！我們玩我爸爸媽媽那種事！我覺得太無聊了（你爸爸媽媽那種事跟我有什麽關係？），困得要命，就斷然拒絕了。然後，翻過身，自顧自睡著了。當然，以上很多細節都是現在合理想象的結果。

這件事之所以記得，應該是我稍稍長大後，經常回憶、琢磨“爸爸媽媽那種事”，強化了記憶。那時候，我家住平房，父親在屋後順著瓦背的坡度搭了間低矮的棚屋，剛好放下一張雙人床，晚上他和媽媽就睡在裏麵。所以，“爸爸媽媽那種事”我始終沒搞清楚。而小紅家是四姐弟，小紅最小，可能隻有和爸媽一起睡了，“那種事”她可能偷偷看到過。

上小學後，我的記憶依然一片空白。隻記得三年級時，不知為何，突然對一個辮子特別長的女生有了種特別的好感。有次放學，她還要在學校玩耍，我就主動提出幫她把書包先帶回家。這是我記得的第一次蓄意對一個女孩示好，至於為什麽，可能隻是高興。我們讀的是一所子弟小學，同學的父母都在一個廠裏上班。她們家住在我家那排平房後麵第三排平房的端頭，帶書包也算順路。她的辮子很細很長，一直拖到了屁股以下；她的眼大大的（和我們廠出去的趙薇的大眼睛一樣明亮），經常眯成一條縫，顯得特別柔和、好看（上中學後不久，她就配了副眼鏡）。幫她帶了幾次書包回家，這件事就不知咋地不了了之了。

五年級的時候，我已經是學校大隊長了，左臂上掛著三道杠：個子全班最高，學習年級最好，知名度全校都知道。當然，這時候記性也漸漸清晰了。

那時候，小學生在學校裏，男生、女生可以玩得很High，但放學後，無論在哪裏遇到，男生、女生是絕不能說話的，否則……其實，我也不知道否則又能怎樣，反正就是不能說話，這似乎是當時毋庸置疑、約定俗成的規矩。除非……除非你真的喜歡她。

一個星期天，廠裏放露天電影，家家戶戶都要安排小孩扛著長條凳去占位置，占了位置就不能離開，直到兄弟姐妹過來換人回家吃飯，這樣一直堅持到天黑電影放映。傍晚，我被換下崗位，回家吃飯，迎麵碰到同班的那個女孩，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白色的連褲襪，端著一碗飯菜給占位的家人送去。不知道哪來一股勇氣衝動，我居然對她說：哇！有什麽好吃的嗬？她愣了一下，然後開心地笑了，什麽話也沒說，一陣風似地跑遠了。

她家是上海人，三姐妹，那時候隻有她們有連褲襪，黑色的配黑紗裙，白色的配白連衣裙，洋氣極了。按現在的標準，她們三姐妹應該是全校公認的“校花”。她排行老二，鵝蛋臉，齊耳短發，又活潑又可愛。我暗暗“關注”她很久了，那天傍晚大膽地跟她說話，才真正向她、也向自己確認：我喜歡她。

就這麽短短兩三秒時間，我們的“關係”就似乎秘密地定了下來。上課的時候，我總是雙手背後，坐得筆直，全神貫注地盯著老師和黑板。有天，我不經意地向右邊看了一眼，發現她正扒在課桌上，側著臉看我；看見我在看她，隔著四排課桌、兩道走廊，在教室的另一邊，她對我露出了一個甜甜的微笑……如此驚豔又如此美好的事情，我詫異為什麽隻有過那麽一次！真是年輕時不懂愛情嗬。還有一次，我和幾個小夥伴從她家門前經過，她正在門前的樹蔭下做作業。我故意落在最後，然後回過頭去看她，她也抬起頭來看我，我們心領神會，笑而不語……

1979年，12歲，沒有任何人和我們談論情感、交流、戀愛、約會……隻是本能未泯，留下了幾個魯莽而純真的片斷，成為我晦澀童年珍貴的亮點。後來，小學畢業，我考入省重點，她就近讀了一所普通中學。

進入青春期，男女之間的隔閡、禁忌更多了，我突然變成了一個沉默、靦腆、神經兮兮的大男孩。一天傍晚，我乘1路公共汽車放學回家，走在廠區的路上，我發現她正和一個女生並肩走在前麵。我不敢超過她們而不和她打招呼，隻好保持一點距離，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麵走。忽然，她們轉過頭來看我，我慌不擇路，居然鬼使神差地抬頭看天。我聽見她倆爆發出一陣大笑。我那個羞愧嗬，對自己的怯懦、軟弱恨之入骨，其實，我真的懷念和她相視一笑的一刻……

沒有任何有關情感教育的啟蒙與引導，這種羞怯、愚鈍、笨拙一直延續了我整個青春時代。

[快樂的傻瓜]

這個叫暗戀。

[冉燃]

回複 '頤和園' 的評論 : 小時候的照片又小又傻還黑白，且在爹媽那裏，恕不示人：）

[冉燃]

回複 '高曉嵐' 的評論 : 謝謝你的理解！真的很開心：）

[頤和園]

貼張帥男孩的舊照吧。

[高曉嵐]

再次讀這篇文章，仍然為之深深感動。寫得那麽生動，好一個羞澀的大男孩！躍然紙上，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