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微信瘋傳的一篇北大物理係老師公開信其實是很多年前寫的,不知為什麽突然引發轟動,大概裏麵用的詞句很有特色,讓人莞爾一笑。我仔細讀了一下,發現裏麵確實有北大物理係老教授詼諧的影子,不會是有人偽造的一封信。這位教授還是當年教我們那個年級電動力學的老師。
我們那一年級應該說非常幸運,授課老師都是大名鼎鼎的教授。趙凱華主任親自上課講電磁學,林純鎮講經典力學(或稱理論力學),鍾錫華教光學,曾謹言授量子力學,章立源講熱力學。這些教授講課風格各有其亮點,相通的是內容高深但讓人感到親切,嚴肅外表下潛藏著的幽默,多年之後還記憶猶新。
開頭提到的那封信是俞允強教授寫的,給我們那一級講電動力學之後又授課多年。信中指出學生的學習狀況“穩步下降”。俞教授留學意大利,給我們上課時回國不久,印象中很瀟灑,詼諧還談不上。要講逗樂的事,還得說教光學的鍾錫華和量子力學的曾謹言教授。
八十年代初政治思想還很守舊,鍾錫華上課時說到“紅太陽為什麽沒有光芒”,下麵的學生想到的不是太陽光的散射,而是鍾老師竟然這麽大膽。曾謹言的名言最多,比如他告誡學生:“大家不要把考試成績看得太重,對付過去就行了”。林純鎮講力學提到牛頓發現萬有引力定律後並沒有急於發表,緊接著來了一句:“如果他中途得了什麽病,堅持不住的話……”。
鍾老師講光學愛舉生活中的例子幫助學生理解物理概念,講衍射時他說,為什麽男低音比女高音聽得清楚,因為女高音的高頻短波衍射效應不顯著。龔鎮雄老師講實驗誤差時舉例農貿市場的小販,秤重的誤差不是偶然誤差,而是係統誤差,我們一下子就明白了這兩個概念。當時在物理樓的旁邊有一個農貿市場,很多人都被坑過。
章立源教授外表嚴肅,但也經常語出驚人,比如說某助教脾氣不好,突然冒出一句,那是更年期的緣故,要知道那個年代還很少有人注意更年期的問題。其實他自己也有更年期的問題,有一次上課時,課堂上有人在下麵小聲說話,老先生非常氣憤,停下不講了。
我們這一級本科畢業後很多人都CUSPEA出來了,沒能聽到楊澤森講的高等量子力學(俗稱高量),這是物理係研究生的必修課。楊先生授課也有許多趣聞,比如,“你們不要問這個方法是怎麽想出來的,很多人都想到了”。楊先生說話聲音不大,有一次問“大家說我說話聲是不是太小?要音箱嗎?”後排有學生說:“老師您問什麽?”
最後摘錄幾段俞教授公開信的內容:
這次電動力學考試的125份考卷中,若按常規評定,不及格的占到近30%。為避免對教學秩序產生過大衝擊,最後定了23份不及格。作為多年的教師我自然知道,要把這矛盾完全掩蓋起來是易如反掌的事。但是我認真地想了,覺得還是把矛盾暴露出來為好,因為它不是偶然的個例。
從這次考試看,學生最終對電動力學掌握情況之糟很驚人。這裏不宜討論細節。但是隻看象第一道這樣的題目(考題紙附上)就很觸目驚心。全題16分,125人的平均得分僅為9分。這局麵實在足以讓老師吐血!
為什麽今年暴露得特別尖銳,我也不甚明其所以然。上麵講到的考出國未必一定是最主要的原因。為此請你們先研究一下:一,我的教學是否有重大缺陷,二,考題是否過難或過偏。這兩方麵發現問題請直告我。如若沒有重大問題,那麽該認真研究了:背後深刻的毛病出在哪兒?
象我這樣經曆長而且已背上不少好名聲的教師在捅這矛盾時也仍因方方麵麵的原因而十分猶豫。但是這次我決心以經曆和名聲為“資本”,來作此一搏。若由此能引起學校領導的重視,我將把它看作退休前我對工作了40餘年的物理係的最後貢獻。
謝謝師兄回複。
我們當年是因為六四以後限製四年級學生出國留學,所以三年級不得不把時間都花在申請上,結果我電動,統計,和量子三門課都沒學好。
沒上過俞允強老師的課,記得他教過廣義相對論?我這裏還留著一本他寫的叫“廣義相對論引論”的小冊子?
我們的電磁學和光學都是鍾錫華老師教的,曾謹言教量子力學,龔鎮雄教力學試驗。趙凱華老師當時已是半隱退狀態,不過那時他是奧物隊的領隊,所以還算熟悉。
玻爾茲曼是因為抑鬱症自殺的吧?這個現代醫學也沒什麽辦法。
一晃半個世紀過去了。
說到幽默,讓俺想起了這個
Ludwig Boltzman, who spent much of his life studying statistical mechanics, died in 1906, by his own hand. Paul Ehrenfest, carrying on the work, died similarly in 1933. Now it is our turn to study statistical mechanics. Perhaps it will be wise to approach the subject cautiously.
曾訓:重要的發現往往不是來自邏輯思維。
再過三十年,你對某些問題或許能一知半解。
物理樓有間辦公室,考前教授讓學生到444房間答疑,堂下轟然,先生說:大家不要迷信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