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61)
2017 (51)
接上文。92年回國後,與妻子久別勝新婚,以為王子公主從此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太naive啦。生活在那個年代的北京人都記得,每天下午四點以後,人人都拎著奶瓶去奶站取奶,不管你是學部委員還是傳達室看門的。從家到奶站要走十幾分鍾,我很喜歡走那條路,呼吸點新鮮空氣,有時忘了帶奶證還要走兩次。好景不長,妻子的眼神有些不對勁,她說,如果她不出國,我會在那條路上走一輩子,可是她不願意走那條路。
我那時確實有些小農意識, 就像聖經中所說的把金子埋在地下的那種人。神知道,所以沒給我五千兩,隻給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三百。因為五千兩埋在地下也不可能。妻子經常說,她想的比我遠。當時所有的人都勸她不要走,可是那個年代年青人對美國的憧憬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齊秦真不該唱那個《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擁有我,我擁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離開我,去遠空翱翔。
之前她沒有走是因為要照顧年近九十臥床不起的奶奶。老人家過世後,她出國的意願十輛馬車也拉不回的。白天要上班,晚上埋頭複習TOEFL和GRE,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回國時在免稅店買的幾大件從來沒用上,隻是那台打字機有了派場。
說心裏話,我當時認為她是瞎折騰,不用說半獎,就是有全額獎學金也不一定能簽下證來。簽證官可以雞蛋裏麵挑骨頭,實在找不出理由就說你有移民傾向。去大使館簽證那天,我們一起去的,一大早,隊伍長的看不到尾。想不到兩年後我也站在了這條隊上。假如簽證官拒了我,真不知道現在會是什麽樣子。
送妻子上了飛機,回家後愣愣地坐了半天才清醒過來。要知道那個年代沒有email(女兒會說why not use wechat),打國際長途電話貴的不得了,我一個月的工資大概也就能講一個小時電話。所以千萬不要模仿我們的做法,風險太大。我們敢這麽做,確實有我們的特殊情況。而且我們有很久的感情基礎。
想當年剛認識時,一無所有,一分錢掰成兩瓣花。北大食堂的小炒兩塊錢,買一份兩個人吃,你一口,我一口。雖然吃不飽,幸福感是天天的。最近,太太為了幫我控製飲食和體重,做晚飯時特意把主食減了許多,吃不飽的我臉色一定很難看。為什麽那時候餓著也高興呢?終於有了一點錢,我們倆去北大西南門外的全聚德烤鴨店,吃一頓能高興好幾天啊。
有人會說,你們倆夫妻多年肯定有相同的地方。不對,我們的世界觀實在是完全不同。如果一定要讓我找出相同之處的話,也許是我們都屬於這個世界中的弱者。所謂弱者並不是笨,而是你往哪裏一站,人家就敢take advantage。我和妻子不同的是,我從來都是演好我的弱者的角色,演不好就成了loser了。我屈服於命運,而妻子從不低頭。
妻子赴美留學後的日子是那麽的漫長。除了教兩門課,還當了一屆研究生新生的班主任。北大合唱團招生,我去應試,結果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哪個音部也不要。 我耳邊常聽到的有善意的安慰和直言不諱的勸說。別人說妻子不理解我,我不信。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非她莫屬。有人說你妻子根本不愛你,傻等什麽。中國有句話,謊言說上千遍也成真的。我有些動搖了。
《北京人在紐約》主題歌唱的是,千萬裏我追尋著你。94年夏,我們終於在溫哥華見了一麵。過程很是曲折,她先從東岸飛到西雅圖,再開車至溫哥華,過關驗護照加上夜路不熟悉;我是從北京直飛,下了飛機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忐忑不安。等妻子出現在眼前已是深夜,長途跋涉令人精疲力竭,估計她看不出我眼中的淚光,此時此刻,言語是多餘的。我隻知道,我的海歸生涯要畫上句號了。95年我離開了北大,再也沒有回去。
我估計您說的李政道想見那位是束星北。
李政道:懷念我的老師束星北 (該文為《束星北檔案》序言)
1972年10月17日,是我1946年去美國後第一次回國,國家領導人在人民大會堂會見了我。周恩來總理希望我能為解決教育人才“斷層”的問題做些工作,如介紹一些海外有才學的人到中國來講學等等。我談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我說中國不乏解決“斷層”問題的人才和教師,隻是他們沒有得到使用。比如我的老師束星北先生。
那時我不知道束星北老師在哪裏,在做什麽,我很想能見他一麵,可是最終未能如願。
老是在想, 如果當時簽證官拒簽了, 你一直留在國內, 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樣子, 對嗎?
感覺你個性跟我很象, 但是你的文筆比我好.
記得李政道曾經說國內原來有個恩師對他後來的研究影響很大, 後來他很想回去拜訪這個人卻始終沒有機會, 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黃昆. 你知道不知道這點啊.
這麽來回折騰, 居然也沒有散? 真是奇跡.
我們那位, 是我當初把她帶出去幾年, 等我在外麵找不到永久職位, 回國接著做學術的時候, 她就帶著孩子一起嫁老外了. 比起你來, 不知道你是怎麽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