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8）二月七日

陽光直闖進餐廳，又是一個明亮的早上。梅沒吃沒喝坐在坐慣了的窗前，想寫點什麽。纖細的食指插進頭發，筆卻無從落下。翻讀古文觀止，正遇柳宗元小石城山記。梅抄錄下來，交差。交差？徹底退休了，她還有啥差事？實現自己對自己的承諾罷了，每天強身健腦，博客裏的那些字，那些自言自語，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課。

“望甚遠，無土壤而生佳樹美箭，益奇而堅，其疏數偃仰，類智者所設施也。

噫，吾疑造物者之有無久矣。及是，愈以為誠有。又怪其不為之中州，而列是夷狄。更千百年不得售其伎。是固勞而無用。神者儻不宜如是，則其果之乎？或曰，慰夫賢而辱於此者。或曰，其氣之靈，不為偉人，而獨為是物”

寫著，梅想起過去一月的越南柬埔寨旅遊，感到了自己的幸福。芽莊海灘的恬美，度假村的舒適，吳哥窟落寞盛景，高棉人淳樸笑容，都是造物主的傑作。而這些美好深藏於落後平窮當中不為人知。若不是退休退得早，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她哪會在歐美旅遊勝地之前選擇到柬越旅行？感恩的同時，梅動手去拔院子裏的雜草。生活可以天馬行空地設計，也要腳踏實地打理。

“中午吃什麽？”那邊洋問。

還真忙呢，梅心裏嘀咕，手中動作加快，屏蔽幻想，活回平常日子。

一會兒一碟炒花生，一碟毛豆雪裏蕻，一碟肉鬆，一碟空心菜，加豆沙包稀飯端上桌。稀飯是昨天的剩飯破的，黃米，這午飯清淡得簡直就是給老人吃的。

“水擱多了，不夠融乎”梅說。隨手給兒子做了西式早午餐，意式米飯，蘑菇加雞肉加芝士。

“湊合吧，有人給做呢”洋自嘲著，倒是不像兒子挑食。

“去接孩子碰到他同學的爸爸，老薑，我都沒認出來。見老！”他繼續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潛意識裏隻有別人上了年紀，卻忘了自己也慢慢老著。

“他特愛笑，歡式兒”梅應著

手機裏顯示這幾天不宜去華人集聚的Glen Waverley ，有黑幫活躍。之前的消息是馬雲剛在墨村設立阿裏澳洲總部。兩條新聞間信息量萬水千山，毫無關聯，一地雞毛，不知為何梅腦子裏隻有格蘭購物中心和淘寶。對於家庭主婦，無大事亦無小事，世界隻在她的八百平米內。梅知足，起碼和洋今天沒為不相幹的人或事爭執，真正（稀，鮮）無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