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門口

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門口

 

                這女人一直彎著腰，手裏提一壺茶。遠處是富士山偉大莊嚴的背景。討厭透了這種理想和國家結合的廣告，她其實隻是來為一個男人築一個窩，然後十分親近地走入自然軌道，為他下一窩蛋。在一個沒有戰爭的小地方與鄰居們安居樂業。她可以以衛生作為主要目標，把漸漸變暖的世界搞得幹幹淨淨。

                雖然她並不覺得世界在變暖，昨天可能變暖一點，但今天絕對變冷，北風，或者西風在她臉上如無數小刀子毫無同情地切割。男人在算計著未來，女人在算計著男人，男人和女人湊在一起算計著孩子。他們永遠不知未來，所以永遠處於打算階段。這個是為了未來，那個是為了未來，一切都是為了未來。沒人注意起跑線上的槍已經打響了好久。

                而且打槍人已經死了多年，他的兒子和孫子還再打槍。這是一個全新的時代，父親不再像英雄被崇拜，他們走進兒子的房間，突然覺得自己很愚蠢，這是父親輸給兒子的時代，兒子拍著父親的肩膀說，爸，沒關係，下一盤我讓你先走。

                其實，她所關心的問題是，配偶是什麽？

                男人們走進陌生的娛樂場，在翻山車上大喊大叫。這是少年的夢，這是老年的夢，他們的後褲兜了裝滿了錢，感情就是用來揮霍的，外麵排著長長的隊等著各自的機會，也有女人提著茶壺，尋找下蛋的草堆。

                一切都結束在高音節上，激動人心的工作，如小溪一樣幹枯了。總有一天要退居二線，然後三線，直到沒線可退。

                都說退休是黃金日子，到底為什麽？是否因為不用工作，不用排隊，不用尖叫，不用下蛋？是否因為人們終於從外麵世界轉過頭來，開始內視？內視自己的心髒，大腦，前列腺，肝髒，胰腺，膽囊，胃，大腸，並延伸到外圍的關節和頭發。

                在黃金日子中他們久久打坐。悠閑地走路，慢慢地讀書，時間突然不成問題了，大把大把等在那裏。未來也不成問題。提著茶壺的女人想起年輕時，曾為能熱情投入一個男人的懷抱而幾天幾夜睡不著覺，嘴角泛起憐憫的微笑，

                的確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老人不再隻有大把的歲數，還有大把的時間，年輕人迅速地老去。他們幾乎以光速老去。望著他們倏然而逝的背影，老人們喊道，祝你們好運。

                這個女人很想示範給她的孩子什麽是好運，她說有進必有退，退一步海闊天空啊！但沒用。世界朝著享受湧進去，生與死之間的灰色區域，被縮短到不被覺察。女人轉身。

                一進一出，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