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帶來的 （二）

寒冷帶來的 （二）

天真的冷起來了。“冷雨疏風涼漠漠”葛長庚在寫這句話時的心情是“今宵不飲何時樂”。而我現在，則更像是“幽窗冷雨一燈孤”。

寒冷使我記起一件難以忘懷之事。一年冬天，冷得出奇，寒風如利刀，挾著地上鋒利的殘雪，在人們臉上橫橫豎豎的劃著，真實地痛感，令人無法思想。

我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走進一所孤兒院的大門，院裏一位阿姨看到我，急忙拉過身邊一個四歲左右的孩子，用地上窪著的髒水為那孩子洗了洗臉。 我呆望著她們，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隻有掩藏自己的驚駭。

樓房裏冷如冰窖，一個個房間都沒有門，懸掛著破舊的半截布門簾。我撩開一個門簾望進去，一張張凍的紫青的小臉，出現在我的眼前。她們穿著開襠褲，坐在冰一樣的水泥地上，一雙雙黑眼睛毫無表情地盯著我。我本想微笑，本想問候，可一切都哽咽在喉頭。我感到暈眩。口中呼出的白氣，在我的眼前凝結成一個夢幻，我仿佛看到一個個穿著白衣的小天使，在空中飛翔。。。

從那一刻起，我的心從此失去了寧靜。我不斷地想要告訴她們，外麵還有一個世界啊，我的孩子們，你能找到那個溫暖的世界嗎？你一定要找到那個溫暖的世界！

“為什麽不鋪個地毯呢？”我幾乎是帶著憤怒地問身邊的一個阿姨。

“有的孩子會在上麵大小便，很難洗的”年輕阿姨有點內疚的說。

我沉默了。我有什麽資格責備她呢？她在照看著我們的孩子們。當孩子們在地毯上拉尿時，我又在哪呢？ 在我溫暖寬大的洗漱間裏，在充滿帶著玫瑰香的熱水浴缸裏，浸泡著自己神經末梢豐富的嬌體。

我們拋棄了我們的骨肉，在她們伸出小手要抱抱的時候，我們卻轉身走開，而去追求自我享受。，去無病呻吟，去花前月下，去羅曼蒂克，

我感到羞愧。 我要給這些孩子買棉衣，買棉褲，買棉墊子，買糖果。。。

幾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回到那個孤兒院。就這樣拋棄了她們，忘記了她們。任她們被凍得青紫，任她們坐在冰樣的水泥地上。任那個肮髒的布門簾，在她們和外麵的世界間豎起一道不可逾越的牆。而留給我的隻有偶然的從噩夢中驚醒，看到黑暗中一雙雙黑色的眼睛。

我仇恨寒冷，它使疼痛更加疼痛，使不幸更加不幸。怕冷得人們都躲進各自幸福的溫暖，徹底忘記了外麵的還有赤裸裸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