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我的個人觀察,上海(農場)知青,估計也可能包括全國知青吧,都有一個的特點,知青出工時總是蓋的嚴嚴實實地,哪怕天再熱也是戴草帽穿長袖衣服。這當中的原因,就是怕曬黑了被當作當地農民。因為農民不是(曬)很黑嗎?所以盡管自己也上山下鄉了,但在骨子裏還是看不起農民弟兄的。
那年夏天,我們收工回來在宿舍閑著沒事,看到我們排還有一個小夥子在不遠的堤壩上還在幹活,隻見他烈日炎炎下,打赤膊平角短褲衩,一身黑黝黝地閃亮著,挖著土方。有人就在議論說他最近就是這樣出來幹活曬太陽的,我們覺得很新奇。他是我們排裏一個很淳樸的一個小夥子,也是我們的義務理發員。
我們在一邊議論他時,不一會他就幹完活回來了。因為曬的很黑,隻見他“明目皓齒”憨厚地朝我們笑笑。於是就有人提出來,嗨,像是這樣一身黑黝黝的,看上去也很棒呀。大家也都說好!
第二天,我們排的男生在我的帶領下,全部(開始十來個,但到後來差不多快全部三十個了)排成溜,都是打赤膊平角短褲衩,提著農具下地幹活。女生們看著我們就抿著嘴笑我們,嗬嗬。
一整天太陽曬下來,下午收工回來洗澡,涼水衝在背上大家疼的哇哇叫。但沒幾天,我們都被烈日曬的漆黑了。記得當時追求的是全身均勻的黑,所有的部位都要黑的均稱,感覺就是現在說的酷。為了追求更黑,有人提出,說是好像每次遊泳後,皮膚很容易曬黑。好像是皮膚濕的時候更容易曬黑,於是有人就衝了水然後曬。當時是夏天,蚊子很多,咬著以後癢的話就會抓破皮膚,脫痂以後的皮膚是白的,這樣就會留下很難看的斑點。於是蚊子咬了也不敢抓,隻能用手拍打。
這年夏天我回上海,鄰居小孩看見我想笑又不敢笑,哈哈。記得我們連隊後來有越來越多的男生加入我們的行列。後來連隊支部書記看我們這樣太聲勢大了,就召開職工大會宣布我們是國營農場職工,上班時都應該整齊穿戴,不允許赤膊上班。這場聲勢浩大的“天體”運動就此打上句號。以後除了個別的職工,如在三伏天的挖魚塘工地上,集體性的打赤膊就再沒有發生過。健美不讓搞了,但是我們的健身運動還是堅持了下來。宿舍裏有自做的單杠,啞鈴。我們還利用雙層鐵床,做一些簡單的翻滾上下床等。但是我的六塊腹肌好像總是沒有練到很突出過。
很多年以後,我讀到一篇報道。科學家們想要知道為什麽白人那麽喜歡日光浴,他們在某個沙灘上建立了兩個遮蔭棚。棚的頂是透明塑料,一塊是能遮住紫外線的,另一塊是能讓紫外線通過去的。然後科學家們隨機找來一些男女老少讓他們自由選擇在兩個日光棚下躺倒曬太陽。人們很快發現那些喜歡做日光浴的人,在兩邊試過以後,會自己選擇坐到能透過紫外線的日光棚下。後來人們發現,當日光(紫外線)刺激皮膚的時候,中樞神經會分泌內啡肽,讓人產生舒適的感覺。所以一些人特別喜歡日光浴,這跟有人喜歡刺青有點類似。
當年我在烈日下是一種什麽感覺呢?烈日射在裸露的皮膚上產生一種輕微的燒灼痛感,像是有一種在推你的壓力,或許也產生一種讓人追求的安寧和滿足吧。
題外話
對於當年的知青上山下鄉運動,對於我這個僅去了還差兩個月滿三年的資不深知青而言,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的方針並沒有錯。國家需要。但是錯在哪裏呢?錯在沒有很好的配套政策或者配套政策沒有很好落實(後期的知青上山下鄉,這方麵就比較好了),紅花需要綠葉扶持。當然國家那時也很窮。現在的話,中國政府也號召大學畢業生下鄉,比如做“大山的守護神”,但這都是有相應的待遇,補償和期限的。
國家當年對於農業合作化,是搞了試點的。雖然說,知青上山下鄉從建國初期就有了,但都是小規模的。大規模的知青上山下鄉從六八六九年開始,但因為沒有很好的規範、安排、協助和引領,一些知青是受到傷害的。我就親眼看見有的人變壞墮落了,送去勞教。鄰隊有個女知青,七三屆的,我們一起參加過一個學習班。小小個子,黑黑的皮膚,戴著眼鏡,不愛說話很普通的一個(但寫黑板報很好),我們也沒有說過話。有一年端午節,她去海灘蘆葦叢采包粽子的粽葉,采了一些後到一條小河邊去清洗,結果就溺水而亡。每每想到此事我的心裏就會難受。前幾年我還清晰的記得她的名字,但現在除了她的容貌,名字怎麽也想不起來了。看來注定的她是要被遺忘了的。
作為我本人,我當年本是可以留城裏的(軟檔工礦),但我不喜歡做“早九晚五”的上班族,而且我想到外麵闖,因此我是誌願報名堅決要求去農場的(不敢真的去插隊)。當然我也曾非常後悔過我的這個決定。但我全身而退。農場對於我,開始時每月十八塊,可以省兩三塊,後來二十七塊一個月,口袋裏的錢更多了。我獨立自主,愛去哪裏去哪裏,愛吃什麽吃什麽,獨自闖天涯,這是我所向往的。倒是後來念大學,因為沒滿三年不能帶薪讀書,又變成依靠家裏了。
所以,我對我的知青生涯沒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