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J是我的玩伴,和我同歲同班,甚至還同座過,他和我都住B區,隻不過我住二樓他住一樓。CJ的媽媽很少見到,CJ的爸爸比較嚴肅,管他很嚴,有時會揍他,記得一次CJ被揍得嚎哭連連,一邊叫爸爸你別打了,一邊在屋裏逃,從裏間竄到外間,又從外間竄到裏間,他爹在後麵邊追邊施以老拳,CJ的哭叫聲傳到對過二樓走廊上,我和母親站在窗邊隔著院子看,母親在我身後輕聲歎氣:哎呀,這麽打都把孩子都打壞了。那時候我覺得CJ很可憐。
下課後,CJ一般不出來和我們瘋玩,那時留作業不多,我們都在外麵瘋,不知CJ在家自己都玩些什麽。
有一次趁著爸爸沒下班,CJ帶我上他家玩。進屋後,他從桌下拽出個紙箱子,箱裏有隻雞,正趴著,CJ把手伸進箱子探了探,對我說,在下蛋,還是熱的。低頭看,果然,有半個白晃晃的蛋懸在雞屁屁上。
CJ家裏還是有點玩具的,有小汽車和木頭積木,數量不多,但也夠他玩的了。如果我有這些,我也不會在外麵玩了,那時我這麽想。
CJ之所以和我能成為玩伴,除了是同班都住B區外,還有一點是他有點幽默感,會說些不知從哪學來的好玩的順口溜,比如“磨洋工磨洋工,拉屎三點鍾,一天拉三遍,日落就收工。”後來大點了,我也學會拿本書看了,在《紅岩》裏看到這順口溜,才知道這段子的出處。
CJ還有另一個特點就是有敏銳的觀察力,且能一語中的。比如他說到湯津,就說,她有什麽好的,小大頭!
湯津是我們同班的女生,喜歡唱歌跳舞,是文藝積極分子,班裏文藝小分隊的骨幹。小學唯一一次我上台當主角表演沙家浜“十八個青鬆”節目,她是參演的唯一女生,演衛生員。節目結束時的造型是我一手搭在她的肩上,另一手高高舉起。那時候,隻有所謂好看的女生才能進文藝小分隊,所以我認為湯津也應該是好看的,和她搭戲讓我有點小小的得意,我覺得男生們肯定很忌妒我,盡管從表麵上我沒看出來。
CJ的這句話讓我一下子沮喪起來。想了想,我覺得CJ說的有道理,她的頭是有點大,是不怎麽好看。就象泄了氣的皮球,我對天天憧憬盼望的排練突然沒興趣了,原先的得意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實我也是大頭,但CJ從來沒說過我頭大,所以我覺得CJ不僅幽默,還有點仗義。
有一次下課後,我、CJ和幾個小屁孩跑到第六宿舍找T建文玩,去後發現屋裏沒什麽玩的,更要命的是沒發現有吃的,這讓我們很掃興。
T建文是有些智障的孩子,他不知道我們要玩什麽,更不知道我們幾個那天實際上是衝著吃零食去的,因為我們知道他身體不好,他爸媽會買好些餅幹糖果之類的零食給他吃。眼看我們的如意算盤就要落空,正心有不甘卻又無計可施,CJ笑嘻嘻的對T建文說:“你看,我們幾個千裏迢迢的來你家,肚子都餓了,還不弄點好吃的給我們?”
這是我第一次知道“千裏迢迢”,從此這個成語就深深地鉻在了我的腦海中,即便是成年後,隻要聽到或看見 “千裏迢迢”這個詞,眼前就會浮現出CJ那幅吝塌兮兮、嘻皮笑臉的樣子。
CJ給我另一個印象是他有一個奇怪的習慣:冬天很冷,上著課,他會把手伸進棉褲前麵的小圓洞洞取暖。
一天他發現我正驚奇地看著他,於是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埋怨似地斜瞥我一眼,很不情願地將手從暖烘烘的圓洞中拿了出來。一時間我倒局促不安了,似乎少見多怪。
記得CJ後來讀的是中專或大專,畢業後進了一家工廠。高中畢業後相遇初時尚有簡短交談,其後再很少見麵。再以後偶爾回滬路遇時,則錯肩而過已形同路人。歲月悠悠,一晃已幾十年。茶餘飯後靜思時分,CJ是否也會和我一樣在水光倒影中尋找那些熟悉的身影?(玉米衝衝衝 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