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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隊瑣記

(2020-03-16 07:46:31) 下一個

“千萬不能搞男女關係,特別是鄉下女人。搞一次,就黏上你了,很麻煩,以後上調你就不用想了。隻好紮根農村在鄉下呆一輩子了”,生產隊長小步唾沫橫飛地說。那是我下鄉插隊前不久,父親不知如何輾轉打聽到了知青前輩小步的住處,帶我去他家先行了解一下情況,自然也有婉轉表達請多關照的意思。

小步是我將去插隊落戶的羅南公社繁榮大隊朱家宅小隊的生產隊長,插隊已經十年有餘,與他同期去那公社插隊的知青據說就剩下他一個還繼續在廣闊天地裏大有作為。是因為被鄉下女人黏上了還是怎麽回事兒不得而知,但一聽說他已經十年了還窩在鄉下麵對黃土背朝藍天, 頓時感覺不寒而栗,不知自己將來會否如他一樣。小步麵如木炭外表完全是個地地道道的鄉下農民,與印象裏的知青渾身不搭界,除了說話口音與郊區農民有所區別之外,看不出一點曾經是城市學生的摸樣。我和父親從五角場淞滬路邊他家那個低矮簡陋破舊小屋裏出來時候,我覺得心情沉重前途黯淡。

父親又陪我先期去將要插隊落戶的朱家宅小隊實地考察了一次,我們一個老鄉在羅南公社相隔不遠的羅店鎮上當一名吃國家公糧的小幹部,陪我們一同去。那小幹部到了朱家宅仿佛成了中央大員,盡管他自己並不吆五喝六裝模作樣,那裏的農民卻似乎以為他是什麽了不起的大人物,殷勤恭敬麵帶巴結討好表情。小步那時還在五角場家裏尚未返回隊裏,一個姓張的副生產隊長和一個小個子會計把我們領到一小屋,說我下去之後可以暫住那裏。那小屋其實是小步居住的,原來還有一個姓沈的知青也住那屋。張隊副和會計告訴我幾個月前沈知青當兵走了——那讓我好生羨慕。小屋裏外兩間,泥地小窗,光線暗淡。外間燒飯,有一糊著泥巴磚砌的爐灶,邊上有散亂幹稻草和木柴,石灰牆壁熏得灰黑,一隻空水缸立在灶台附近,邊上兩隻木桶,兩根扁擔斜倚在牆上,一角落裏有些鋤頭釘耙鏟子之類的農具,一兩捆手指粗的繩索掛在牆上。裏間有兩張竹板床,擱在長條凳上。一張空的是當兵走了的沈知青留下的,另一張床上有卷起的鋪蓋,掛著發黑的蚊帳,那是生產隊長小步的床。

張隊副給我簡單介紹朱家宅生產隊的概況,小隊有兩個相隔百十來米的小村落組成,一個是張家村,住戶基本都姓張;另一個朱家宅,住戶差不多都是朱家姓,小步當然是例外,但他的住所在朱家宅村落裏。除了生產隊長小步之外,朱家宅還有三個知青,其中沈知青幾個月前已經參軍走了,他在朱家宅呆了三年多,走前是繁榮大隊民兵連的一個排長,據說多才多藝,會吹口琴會寫大標語。另兩個知青一個姓金一個姓梁,小金與我同屆生,比我先下去插隊兩三個月,小梁高我一屆,在那裏已經一年多。那天隊裏不出工,小金小梁都去了鎮上,我沒見到。

我一邊聽張隊副介紹情況一邊在心裏暗自估量我在這朱家宅大概何時能有出頭之日,感覺形勢嚴峻悲觀,三四十戶芝麻大小的生產隊就有四五個新老知青,一個繁榮大隊有十幾二十個生產隊,一個羅南公社又有十幾二十個這大隊那大隊,板板手指知青肯定一大堆,個個都想削尖腦袋趕快跳出鄉下回城裏去,競爭對手數量龐大,我又是個近視眼,中國人民解放軍不要近視兵,沈知青走通的道路對於本人而言是個死胡同。我越發覺得悲觀失望心情沉重。

張隊副很客氣地說如果生活上有什麽困難和要求可以提出來,他們幫我解決。我問有沒有自來水,他說沒有,但張家村和朱家宅都有水井,挑水不麻煩。而且還有河水,挑了可以澆地洗衣服。我問哪裏有廁所,張隊副和會計都笑,說不用廁所,女的在家裏用馬桶,男的隨便到哪塊農田裏就地解決問題就完了。

我們之後又跟隨張隊副和會計在兩個村落裏轉了轉,幾個村裏的小屁孩跟在我們周圍跑前跑後歡蹦亂跳。幾個頭戴草帽的婦女也湊近前來問這問那,聽說我是將要去那裏插隊落戶的知青,很熱情友好地同我說這說那。

介於村落之間有快頗大的水泥四方地,邊上一排平房一半是穀倉一半是豬圈,房屋外牆上重新塗抹過石灰,但石灰並未完全遮蓋掉原來牆上的紅色字跡:反擊右傾翻案之風。我問張隊副那字是否就是沈知青留下的,他說正是。因形勢已變風向已改,反擊右傾翻案風已成翻篇曆史,所以塗抹石灰蓋掉,準備在那上麵重新寫點符合當前形勢和任務的新口號的,可是寫標語的沈知青體檢政審合格忽然當兵去了,現在就隻好空白在那裏了。

在那排房屋靠豬圈一側頭上有間空屋,門開在側麵,開門麵對寬廣的棉花地,隔著很遠才依稀看得到一些黑瓦矮頂平房。那間屋後來就成了我插隊期間的獨立屋——我在小步屋裏隻住了數日。哪裏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空曠安靜,居於張家村與朱家宅當中。我於無人時曾在屋前那塊水泥地打穀場上劈劈啪啪打過幾回黑虎拳,跳跳旋風腿。早上起床鑽到門前棉花地裏稀裏嘩啦解決大號,打一炮換一地兒,肥水不外流,我門前那塊地裏棉花長勢喜人,棉桃大而豐滿,總覺得與我一日不輟蹲在那裏努力灌溉是密切相關的。(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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