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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旦附中與複旦小學一樣也在國權路上。小學在邯鄲路那裏,附中靠近四平路。小學畢業後我去附中讀書。附中當初分走讀班與住讀班,住讀班學生住在學生宿舍裏,那個宿舍也叫第三宿舍,在附中對麵,與附中隔國權路相望,與複旦第二家屬宿舍背靠背一牆之隔。住讀生是從市內各區招來的,他們大多隻會說上海話,普通話說不好,屬於“瞎三話四”水準;走讀班學生都是家住附近的,那時主要來自三個地方:複旦家屬宿舍,鐵路新村和4306廠(也叫海軍宿舍);另外,還有十來個部隊子弟,是四平路上空四軍大院裏的。住讀生與走讀生基本沒有什麽交集往來,井水河水互不搭。背地裏住讀生叫走讀生是“鄉下人”,走讀生叫他們“上海癟三”。
複旦附中當初有兩棟一模一樣的紅樓,紅牆紅頂,龐大而有氣勢,一南一北對稱坐鎮在校園裏。那兩棟紅樓顏色形狀都別致,當初除了楊浦中學有一棟樓與其相似之外,其他地方沒見過,可謂複旦附中的標誌,距離頗遠就能看到紅樓高聳的紅色屋頂。教室主要集中在北樓裏,南樓裏有階梯教室音樂教室廣播室醫務室物理課和化學課的實驗室,三樓還有學校的電子工廠等等。複旦附中背麵圍牆外那時是國權大隊的農田,農田裏有一兩個趴在地上的矮碉堡是中華民國留下來的曆史遺跡,還有一個廢棄的磚窯我們小時候稱之為假山,形狀也有點像碉堡。北麵圍牆外也是農田,還有一條四五米寬的小河橫貫東西,小河邊上緊靠國權路是個豬圈。到了晚上周圍夜色籠罩,附中北麵紅樓的許多窗口裏透出白色日光燈燈光,遠處望去十分顯眼,從那些窗口裏還能依稀看到自習學生走動的身影。進中學後課目增多,最明顯的是多了物理課和化學課。那兩門課一度改名叫做“工基”“農基”課,應是工業基礎和農業基礎的簡稱,尚未進中學時,一個同學頗自豪地告訴我說他哥哥在中學裏“工基”“農基”都考滿分,我當時聽了詫異:不知“公雞”“農雞”是什麽課;而且以為“農雞”是“母雞”的口誤。但我進中學時“公雞”“農雞”又改回“物理”“化學”了。
附中有很多好老師,有的是名師。教過本人的老師裏有幾個使本人難忘。比如教數學的徐繼文老師,那是一個名師,後來做過附中的校長。徐老師課教得極好,並且他身上有一種從前中國知識分子所特有的正派氣質,使人不自覺肅然起敬。教地理的陳國興老師也是名師,講課風趣生動,把本來枯燥乏味的地理課變得讓人饒有趣味,他說澱山湖裏的魚兒多到竹竿插到湖水裏不會倒;又說澱山湖的水是甜的。後來我們去佘山學軍,有一次組織去澱山湖活動,坐在木船上,陳老師興致勃勃拿個勺子舀湖水給大家喝,說:都喝喝看,是不是甜的?恰巧那時有個漁船迎麵劃來,船上有個漁民蹲在船尾撅著光腚往湖水裏“施肥”,大家看了都笑,說:是甜的,是甜的。
但我印象最深的是教我們語文課的馬長庚老師。馬老師其實我早就認識,他與我住在同一個複旦家屬宿舍裏。小時候常見他拿把氣槍在宿舍裏的幾株大樹下轉來轉去打麻雀。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允許放空槍。麻雀經常在馬老師舉槍瞄準的同時一躍騰空而去。偶爾馬老師眼疾手快,也有手起槍響的時候,不過,伴隨槍聲常常隻見到悉悉索索飄落下來的樹葉,不見一頭栽倒地上的麻雀的。
進附中後馬老師教我們語文課,也是我那個班的班主任。馬老師的板書清風瘦骨寫得非常好。他寫字不連筆,字的結構右上方略微揚起,板書整體看去,間隔疏密錯落有致,行雲流水挺拔俊秀,看他的板書賞心悅目是一種享受。
但最讓人難忘的還是馬老師的朗讀。馬老師的普通話不算太標準,但他朗讀時渾然無我,聲情並茂,配以自發的手勢,效果引人入勝。他讀《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裏的“鐵如意,指揮倜儻,一座皆驚呢”時,自動進入角色,化身為三味書屋的老先生,一邊讀著,一邊“微笑起來,而且將頭仰起,搖著,向後麵拗過去,拗過去”;讀《藤野先生》時,會讓人相信他“就是叫做藤野嚴九郎的”。最記憶猶新的是他朗讀方誌明的《清貧》,當讀到“趕快將錢拿出來,不然就是一炸彈,把你炸死去!”時,馬老師模仿那個國軍士兵,雙腳拉開一步,做出拋擲手榴彈的姿勢,但不知是因為馬老師自身形象太器宇軒昂,還是那架勢太過大義凜然,看上去更像是“為了新中國前進!”。
中學三年級時去南匯學農,馬老師與我們住一起。馬老師喜歡下象棋,夜裏閑來無聊他便來找本人“切磋棋藝”。我倆棋藝不相上下,屬於那種遇見不知楚漢河界是哪國邊境的,則百戰不殆;遇見百萬軍中取老將首級如探囊取物的,則百戰百敗。勢均力敵旗鼓相當,切磋起來倒也門當戶對。
下棋時馬老師做出氣定神閑處變不驚的樣子。然而當他鼻子裏的呼吸聲變成沉重的喘息聲時,就大抵可以知道他那裏世事艱難,戰局發展不盡人意了。到了大廈將傾,眼看老將難逃薩達姆命運之時,馬老師會一臉凝重陷入沉思。一旦確定大勢已去無力回天,馬老師便將前傾的身體向後仰去,舒展一下胳膊和後背,然後將手裏捏著的和棋盤邊上的棋子攏回棋盤,說:“再殺一盤”。通常笑到最後的總是馬老師,不然還會“再殺一盤”的。馬老師取得最後勝利時,並不掩飾喜悅的表情,但也不忘記寬慰戰敗了的本人,說:“下得不錯,下得不錯”。
對於馬老師的還有一個記憶是他對自己的班級仿佛頗有榮譽感。比如遇到學校開運動會之類的,常可見到他手裏抱一堆學生脫下的衣服,滿操場轉悠著給他班裏參加比賽的學生加油助威。當他班裏的學生跑了第一,他很自豪地告訴其他觀看的老師學生說:“這是我班裏的,我班裏的”。他用手表當跑表給他的學生看成績,他的表是走在時間後麵的表,所以當他告訴學生百米成績九秒五時,千萬不能以為自己可與博爾特一較高低,因為實際成績不會快於十三秒的-------。
對於附中老師的印象是如此的深刻,以至於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想起來依然如在眼前。(待續)(插圖皮卡丘)
http://m.news.cctv.com/2019/11/21/ARTIZUM3daz5I9Z9t8LkRVir19112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