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純潔的偷腥》
(一)
那年,厭倦了在機關工作的日子,開個病假條到了一個新成立的房地產公司。當時的職務是辦公室副主任。由於是籌備階段,公司真正的業務還沒開展起來,我實際上的工作就是偶爾采買一些辦公的家具,紙張文具之類的閑事兒。公司裏總經理還在市直機關裏掛著職,隻是偶爾來;其他人員,也就是財務,會計,司機等幾個人,大家各司其職,其實就是各不相擾,互不過問,所以我的工作可以說是非常地清閑。
辦公室的主任,也就是我的頂頭上司,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說她四十歲左右僅是大夥兒的推斷,因為她有一個上中學的十七,八歲的兒子。但若從外表上來看,她也就三十歲左右的樣子。她是從海運公司係統過來的,比我早來的幾個人都喊她S姐,而我還是進公司來時那樣,喊她S主任。
S姐可以說是非常漂亮。身材,相貌都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身材高挑,白皙細膩的皮膚配上總是恰到好處的衣著,可以說是豔光照人,美麗無比,而最重要的是S姐文雅迷人的高貴氣質,有一種讓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我在原來的機關裏地位雖屬群眾,但相貌,口才等均為一流,按現在的說法,整個一不折不扣的帥哥,平時周圍也有幾個異性密友,但自從見了S姐以後,才覺得真正遇見了心儀的異性,竟慢慢迷上了S姐。我那年剛過三十三歲。
S姐和總經理在前樓的辦公室裏辦公,我的辦公室和財務辦公室在後樓。如果公司裏沒什麽事兒,我和S姐隻在早上見一次麵。除了有關工作,有時S姐也會打電話來,說今天沒事兒,咱倆聊聊,然後我倆天南地北,市井八卦的隨便說些話,但也都是謹守分寸,未涉各自及公司裏的敏感話題。有時她也會過我這裏來,特別是她剛會開車時,總到我辦公室來,跟我講她開車的事兒。
九十年代初,有駕照和會開車還是一件讓人羨慕的事情。S姐和我講這些時一反平日的莊重,有時竟天真調皮的像個孩子。記得一次,S姐和我說著說著,來了情緒,竟一本正經地打電話叫來司機小趙,讓他留下鑰匙回家休息一天,然後像做了壞事兒的孩子一樣,和我溜出去,開車去了西郊區,在楊柳青鎮裏的西郊飯店和我吃了一次貼餑餑熬小魚兒。
而我,隻要單獨和她在一起,不知為什麽,卻沒了往日的幽默和敏銳,隻是莊重沉穩地回答著她的問題,不過內心卻是一浪高過一浪地翻騰著。隻有在出去應酬時,如果S姐讓我為主,我才會在酒桌上恢複了往日的鐵嘴鋼牙和海量,遊刃有餘地完成S姐交給的任務。
S姐有一次就說:“我看你和財務部的小唐她們天天有說有笑的,外邊應酬接待更是沒說的,怎麽一和我在一起就沒話了呢?”
公司裏隻有我和S姐是總經理在外邊的關係過來的,財務部和司機等人都是總經理原單位的人員,所以S姐這麽一說,我怕她誤會,趕緊解釋,也曾努力改變,嚐試著跟她說些幽默詼諧的話,拉進我倆彼此之間的關係,但還是改不了一和她單獨在一起時的緊張和拘謹。不過無論怎樣,我一直隱藏著內心對S姐的迷戀,我倆也從未超出過正常的工作中的上,下級關係,直到那個下雨的一天......
(二)
那天夜裏下了一場大雨,早上雖然不再下了,可還是陰著天,飄著雨星子。由於昨晚和S姐陪公司總經理應酬了一個飯局,總經理和S姐走後,我又跟餘下的人去歌廳玩了大半夜,大雨前到家裏都夜裏三點了,所以早上窩在床上,一想到要從我住的體院北騎自行車去馬場道的公司,就琢磨著打個電話,告訴S姐上午就不去公司了。
正想著,S姐電話來了。順便說一下,S姐在我眼裏是完美無缺的女人,不但迷人的長相,高挑勻稱的身材,白皙光潔的皮膚,舉手投足間透出的雍容華貴的氣質,就是說話的聲音,也有一種與眾不同的輕柔婉轉,讓人回味遐想的味道,對我這個嚴重的聲音控來說,S姐的聲音也是讓我對她著迷的一個重要因素。
S姐先問我昨晚她和李局走後的情況,我幾點回的家,然後就問:“今天有事兒嗎?”我告訴她沒事兒,她忽然問:“你老婆回來了嗎?”
三個多月前,我和老婆吵了一架後,老婆就帶著孩子回了娘家。以往都是我熬不住對被老婆押為人質的孩子的想念而最後屈服,鬥敗的公雞一樣去敲丈母娘家的門,在奚落和蔑視中被給了“台階”的老婆押解回家。這次不知是否和整日迷戀S姐有關,我竟然“硬頸”起來,和老婆僵持了三個月有餘,而且也習慣了自己過的日子,最後,鬥爭的後勁兒反倒十足起來,大有抗戰到底,不勝不休的氣概了。前幾天我和會計小唐閑聊時說過這事兒,現在沒想到叫S姐知道了。應該是小唐告訴S姐了。
見S姐問,我就告訴說她沒回來,又隨口說:“不行就離了。”
“有目標了?”S姐仍淡淡地問,聽不出特別的意味。
“有啊,就是你。”我很想扔出這句話,但卻咽了口唾沫,說:“有目標人家也不幹啊。”
S姐沒再說什麽,隻告訴我過二十分鍾到樓下等她,然後就撂下了電話。一聽S姐要過來,我趕緊洗漱穿衣地忙活了一陣,還特別穿了一套西裝。剛到樓下,就看見公司的雪佛蘭“子彈頭”順著道邊滑過來了。
我急忙迎過去,拉開副駕駛那側的車門,看見S姐坐在駕駛座位上,一反平日的莊重衣著,一襲紫色的連衣裙,兩支白藕一般的玉臂搭在方向盤上;連衣裙是那種低胸開口的流行款式,和白皙光潔的皮膚相配,S姐顯得格外性感迷人。在鑽進車裏的那一刻,我的眼不經意地瞥見了S姐連衣裙裏幾乎包裹不住的豐滿雪白的乳房!我就象被電到了一樣,趕緊收回目光,在S姐旁邊坐了下來,心怦怦直跳。
S姐微微一笑,側過頭來看了我一眼,說:“今天李局去香港,也不用我們送,我讓小趙他們留公司看家,你跟我去辦點私事兒。”
李局就是我們公司總經理,現在還在市機關裏掛著個副局的職位,公司上下都不叫他李總卻都喊他李局,大概也是因為公司裏除我和S姐外,他們和李局都是同一機關的人的緣故吧。小趙就是李局原來的司機。
我趕緊心虛地避開S姐那似乎已洞察了剛才我失態的目光,答應了一聲,想問辦什麽事兒去,又一想辦什麽事兒跟著聽指示不就完了嗎,就沒再吱聲。自從喜歡上S姐後,我就這樣了,平日裏跟人滔滔不絕地胡侃,玩笑都沒事兒,一和S姐在一起,就感到她那雙明亮的鳳目正穿透我的心靈,探尋我最隱匿的情感,讓我禁不住地緊張和不自在,所以我就是少說一句是一句。
S姐車開的很穩,不急不徐地隨著前邊的車流前進。車裏靜靜的,S姐沒有開音樂,也沒有再說辦什麽事兒。我看著車外川流不息的人流和車輛,聞到S姐身上飄過來的淡淡馨香,眼前揮之不去剛才看到的S姐那不該看到的東西,褻瀆了神靈的罪惡感和興奮感交織在一起,又有些心猿意馬了。
車沿著賓水道拐到了友誼路,剛過友誼商場,就見前麵堵車了。S姐想拐上右側丁字路的一條叫前進道的路上,繞開前麵堵塞的路段,但稍微慢了一點,後麵的各種車輛,汽車,公交車,自行車,三輪車,還有行人都湧了上來,前後左右交織在一起,把寬闊的友誼路擠了個水泄不通......
“不是迷信,一到這兒就遇坎兒。”S姐歎了口氣,變換了一下坐姿,然後看著我,衝馬路左側的XX局辦公樓扭了扭臉,說:“他副局的任命下來了,我們離了。”
“離了?”我看著S姐,忘了應有的禮貌,問道。
對於S姐的情況,公司的同事們隻知道她是從外貿海運係統過來的,在原單位是個中層,她的家庭背景很好,李局一次偶然和財務部的人說起過。但關於她詳細的情況,特別是她老公的情況就沒人知道了。我們這個公司的人員都是市裏機關的人靠李局臨時拚湊在一起的,都還保留著原單位的公職,在這裏都並不合理合法,光明正大,所以雖然天天在一起山南海北地胡侃,但其實“底”都沒有“泄”,互相之間並不特別了解。就算我著意留心S姐的一切,也仍是對她所知寥寥,現在一聽S姐說她和剛提副局的老公離了婚,著實讓我吃了一驚。
S姐麵無表情地看著車外仍然堵塞的道路,依舊用她一貫不急不緩的語速說道:“怕影響了官兒迷的官路,就得等他爬上來,站穩了才能離。”
“哦。”我想向S姐說些話,又不知是說安慰的話還是說些鼓勵關懷的話,隻知道更不能問,想了想,沒找到恰當的話,隻好歎了口氣,算是對聽到S姐離婚消息的模棱兩可的回應了。
幾個交警在我們車的周圍疏導著交通。一個帶著值勤紅色袖箍的協勤人員敲敲S姐一側的車窗,臉上一副怪異的表情,手揮著小紅旗做著向前的動作,示意S姐前行。看著車窗外那醜陋幹癟的臉和車窗內豔麗迷人的S姐,不知為什麽,我忽然湧起一股莫名的衝動,真想一下子抱住S姐,緊緊地抱住她,冒犯她......
(三)
車從友誼路拐上了圍堤道,路況好了一些,但仍是時走時停。S姐問:“小L,你昨晚說的偷腥四步曲挺有意思,是你自己總結出來的嗎?”
昨晚,在應酬的酒桌上,為博眾一笑,我曾講了一個有關男人偷情指南的段子。當時S姐,李局和對方的金老板都隻是禮貌地吃了一點兒,就一起坐包間的沙發上交談了,我仍在陪著餘下的幾個喝酒。沒想到,S姐聽到了我的胡侃,還給總結成“偷腥四步曲”了。
“我哪兒有這種經曆?忘記是從哪裏看見的了。”我感到自己臉紅了。
我當時講的段子,亦即S姐說的所謂偷腥四步曲,是說目的僅僅是想偷情的男人,見了心儀的女人,第一先要親近關心,幽默談吐,以便增加好感;然後就是痛訴衷腸,講自己不如意的婚姻,以期引起同情,共鳴;在完成了前兩個鋪墊後,就不要再浪費時間,直取自己想要的目的了。完事兒後剩下的第四步就是最關鍵的不留電話,單位,地址的“三不”和及時脫身了。
實實在在地講,我的口才可以說是一流的。深厚的文學功底,廣博的社會知識,敏銳的反應能力,使我詼諧多變,雅俗兼具的冷幽默能很快占據談話的中心,對此無論原來的機關還是現在的公司都是公認的鐵嘴鋼牙。S姐對我應酬的能力也極為滿意,記得一次S姐就對我說過我很欣賞佩服你的口才的話。但我雖然很喜歡S姐的誇獎,也著力在S姐麵前表現,可提到男人之間講的帶色玩笑,仍然有點不好意思,特別是S姐把偷情改為等而下之的偷腥了。
“我聽小唐說,”S姐又側過臉,很專注地看著我:“星期二,有個很漂亮的小姑娘找你來了?”
S姐跟我講話從不來拖泥帶水,鋪墊後再講主題的那一套,我也喜歡她這樣,可現在剛說完偷腥就直奔主題,還是有點讓我措手不及。我故作輕鬆地說:“哦,原單位的同事,來問我一點兒事兒。”
“是嗎?”S姐按了一下喇叭,提醒擠上機動車道的幾輛自行車。又回頭看著我,微微一笑,說道:“是不是你那第四步的及時脫身給搞砸了?”
我有點發熱的臉上感到了S姐如蘭的吐氣,我囁嚅著:“哪兒的事兒啊?她都有孩子了。”
“都孩子媽媽了?那還不在家哄孩子,還上咱公司讓你弄哭了?”S姐噗哧一笑。
“這個小唐,整個一個長舌婦。看起來是把那天看到的一切,也許還有她的想象,推理都跟S姐說了。”我想。
其實小唐是個很好的女人。熱心腸,長得很喜相,小巧玲瓏的。在公司裏和我走的最近了。平時沒事兒就在一起聊天,除了極敏感的人事,工資,公司帳目等事情外,和我幾乎無話不談,也給了我很大的幫助。我的駕照就是她給我出的主意,讓李局批後辦下來的。但她就是愛說,嘴沒把門的。財務部的頭兒老楊就總半開玩笑地說她不適合於幹財務,不定哪天就把家底都告訴別人了。
我坐正了一些,沒回答S姐的話,以攻為守地問S姐:“小唐還和您說什麽了?”
“嗬,跟這個姐妹兒,跟那個哥們兒的,怎麽一跟我在一起就您您的了?別人都喊S姐,你就非喊主任拉開距離啊。”S姐把車停在五口交匯的南樓崗亭前的停車線上等著紅燈,然後說:“小唐沒說什麽,隻講那個女孩很高,很漂亮,也很潑辣的樣子,還聽她說孩子什麽的。我看小唐滿喜歡你的,很關心你,怕你叫人纏住了吃虧。”
S姐頓了頓,又似乎玩笑又似乎認真地說:“你跟S姐說真的,有大麻煩嗎?用得著驗DNA嗎?”
“S姐,你們想哪兒去了?”我大聲說道:“根本就沒這麽嚴重,她就是和老公剛離婚,又知道我老婆沒回來,同病相憐,找我聊聊天而已。”
“另外,S姐,”我沒再喊她主任,“我雖然為活躍氣氛講了那個偷情四步曲,你說偷腥四步曲也行,可我還是本分的人,怎麽也扯不上DNA啊。”不知為什麽,我不像以往和S姐在一起時的那樣拘促,也想活潑一下了。
S姐說:“沒事兒就行。”接著又笑了笑道:“不過,你是不是本分人你最清楚,你心裏怎麽想的你以為別人看不出來嗎?”
我聽了感到她似乎話裏有話,正要再說些什麽,S姐的電話響了,好象是她哥哥。S姐認真的聽著電話,間或也說些我不太明白的話。我無聊地看著車窗外大沽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車輛,又想起趙靜來了……
(四)
小唐說的來公司的姑娘叫趙靜,是我原單位的同事。她原來是天津體工大隊網球隊的運動員,後來退下來,她商委的爸爸就給她弄到了我們機關裏當了打字員,才幹一年就轉到了我們處。她在我們死氣沉沉的機關裏可以說是一個亮點。雖說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運動員特征和她老爹的背景使她成了機關裏人們私下的談資,但她敢講敢說,特立獨行的作風卻也贏得了我們這些基層群眾的好感。
說也奇怪,憂鬱,複雜的我和樂觀,單純的她本來從性格上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但不知為什麽,最後我倆竟從同部門的一般同事,漸漸變成朋友,情人了。真像一首歌裏唱的那樣,從如霧,到知己,知心,到互解心中孤單,情同兩手,一起開心,一起悲傷的密友了。當然,未能免俗的是我倆也最終衝破了男女關係的最後防線......
但是,我畢竟比趙靜大了三,四歲,懂得克製和理性,也懂得機關裏的生態。所以經常告誡她注意,在我們還未決定今後的打算之前不要節外生枝。所幸我們雖過從甚密,但在機關裏表麵看上去還是一般同事,倒沒露出什麽大的破綻或蛛絲馬跡而引起風言風雨。在這上麵,運動員出身的她倒不簡單,有時細節上的“假動作”比我還要逼真了。
可是漸漸地,和我不同,她不再滿足於假動作下的偷情了,她要把溫馨甜蜜,興奮刺激,但卻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地下幽會轉為合理合法,光明正大的陽光行動了。一次,在和她們五室的劉娟爭吵後,當我把她勸回我的辦公室時,她忽然拉住我說:“哥,咱倆結婚吧。”
表麵開朗樂觀,無憂無慮,實則內心異常敏感,多愁善感的我,自從和趙靜的事發生並在經過了偷情的最初新奇刺激後,就一直考慮著這事的最後解決辦法。憑心而論,我喜歡,也可以進一步講愛純潔美麗,青春陽光,大孩子般的趙靜,但真要進行拋妻棄子,重組新家,麵對雙方親屬,單位,社會各方麵問題的特大係統工程時,委實難下決心。趙靜自然也明白這件事的挑戰性,所以我們倆相互之間從來都沒有談起過。那次她提出了結婚,我們才終於麵對了實際上從一開始就不能回避的問題了。
幾經探討,我倆統一了認識。趙靜想馬上各自回家離婚,然後我們再結合的主張被我“再等等”的拖延戰術給說服了。記得那次談完這件事,分手各自回家時,趙靜拉著我的手,臉都要貼到我的臉上了,大大的眼睛滿含淚水,一字一頓地說:“哥,別講那麽多了,我隻知道我愛你,隻要你一句話,拚著家和孩子都不要了我也跟著你。”
趙靜的話刺痛了我,我感到了深深地內疚。
表麵上我不同意和她馬上結婚是對我倆如果結婚將麵對的挑戰畏懼,實際上除此之外還有另一方麵的原因,那就是我對接受大大咧咧,簡簡單單的她作為妻子還沒有確實的心理準備。我現在的婚姻已經是失敗的了,妻子在當時的大學同學裏算是很沒姿色,實力很一般的一位,但卻靠勇敢堅定的追求,並在學校操場後麵樹林裏的一次雙方的“初夜”交戰,擒下或者說“霸占”了我這個係裏許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並用感情,道德,現在又加上孩子捆綁至今。現在每次同學聚會時,大家都對此唏噓不已。我不能再犯輕率的老錯誤了。
後來,我和趙靜關係雖然還和以前一樣,仍是地下情人,但卻都不再提結婚的事了,隱約之間也似乎有了些芥蒂。再後來,正好有李局的關係,我也想換換環境,就來現在這個公司“玩票”並遇上S姐這個尤物了。和趙靜的青澀天真相比,S姐成熟欲溢的風情一下子吸引了我,使我竟難以自拔,以致自從離開原單位後,除了偶爾兩次禮貌性的電話短暫交談,我和趙靜還一次沒見過麵了。
可是,這個星期二,趙靜來了。當時我剛好出去,她和小唐談了好半天。我回來後,她告訴我她和老公已經離了,兒子給了老公。趙靜比過去可以說是判若兩人,瘦了許多,也沉穩了許多,隻是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但卻沒提任何事,隻說過來看看哥過的怎麽樣,現在看過的還挺好就放心了,一會兒還有事兒,然後什麽也沒說就走了。事後我問小唐,小唐說:“我看她一直問你老婆的情況,就告訴她你現在工作順利,家庭和睦,夫妻恩愛,一切都好,避免打擾。”小唐笑笑說:“原話不是這樣,但意思到了。”我說你知道什麽啊就這麽說。小唐說,我看她像來要纏著你的,就說出這些話,讓她死了心。
(五)
車已經行駛在大沽路上了,S姐的電話還在打。大概是很重要的事情,S姐隻是不停地點頭,倒是很高興的樣子。
已經九點半了,我的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S姐這是去哪兒啊?早知道這樣,來時就先吃點兒東西了。
一提吃東西,我想起和趙靜的第一次約會了。
趙靜從打字室轉到我們處,一上來就來了一個硬著陸。
我們處在局裏是個小處,業務也不算複雜。但廟小,不一定妖風不大,池淺,不一定王八不多。趙靜不諳圓滑的個性,一竅不通的業務,加上勾心鬥角的機關裏的欺生慣例,使她雖有上邊的人罩著,仍難免在工作中磕磕絆絆,跌跌撞撞,遭遇了幾次“殺威棒”。我和她不在一個室,所以不知道詳細情況,但還記得當時她室裏的孫大姐對我說趙靜的話:“從我身邊一過都帶著風啊。於處讓我帶她,咱這小細胳膊哪兒架的了這個鷹啊。”她室裏的“刺兒頭”劉娟也說:“多簡單的報表她都不會,告訴她於處正等著用了,她說我先吃點兒東西去,結果還得我幹。”後來趙靜的這句話成了她們室裏的經典語言,她們室誰要推脫不想幹某件事兒時,就愛開玩笑說“我先吃點兒東西去”了。
現在想來我和趙靜倒是挺有緣分的。她進我們局後,還在打字室工作時,我由於總去她那兒拿文件,我倆都愛說話,一來二去就熟了。有一次早上我在外邊買早點,正好她排前邊,她就代我買下了,回來後我再給她錢,她死活也沒要。再後來她到我們處,我竭盡所能幫助她,背地裏給她出了不少主意。漸漸地,我倆成了情投意合,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後來過了一段磨合期,她也適應了自己的工作,也有了幾個朋友。一次局裏的幾個年輕人讓她帶大家去打網球,也叫上了我,她帶我們去了天津體工大隊的網球場。
我在小學上過幾年體校打籃球,後來在大學是學校足球隊的主力,1米9的身高,足籃排等球類樣樣精通,對自己體育方麵的能力極為自信。誰知到了網球場,卻被趙靜輕鬆自如地玩弄得像個小醜兒,那個狼狽啊,疲於奔命地拚盡全力竟一分也沒得,引得局裏同去的人都哈哈大笑,大喊著讓趙靜挫挫我總在她們麵前吹噓自己的傲氣......
我坐在球場邊,看著趙靜和同事們玩兒著,感覺心裏慢慢有一種情緒在聚集。那時,趙靜背對太陽,1.7米高的身材,一身網球運動服,特別是一頂遮陽束發的網球帽,顯得活力四射,青春陽光。我凝視著趙靜,見她將手中的網球向上一拋,然後曲腿,後仰,伸展全身用力揮拍擊打的發球動作,真是太瀟灑了!我一下子就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我把趙靜叫到一邊,說:“一會兒咱倆去吃點兒東西去,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兒。”
“什麽事兒?”趙靜笑著問:“輸急眼了?早知道剛才讓著點兒你了,你看你又想拿我找樂兒,一本正經的又提吃點兒東西去了。”
“不是。”我跨前一步,趕緊說出了要說的話:“趙靜,我喜歡上你了。”
出乎意料的是,趙靜一點也沒有驚奇的表情,隻是看著我,小聲說道:“那咱倆現在就走?”
“那怎麽行?別人會知道的。”我說:“咱倆和她們都一起回咱機關,四點咱倆在佟樓的外文書店見。”
當晚,我們喝了很多的酒。我問她當我告訴她我喜歡她時,她怎麽想的?為什麽她看起來好像無所謂的樣子?趙靜說:“怎麽會無所謂呢?我就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接著她真摯地說:“哥,我今晚特高興,知道嗎?我一認識你,我就喜歡上你了。我也知道你喜歡我。我一直等著你告訴我的那一天了。”
(六)
“又想那個孩子媽了?”S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打完了電話,不等我回答她的話,就接著說道:“剛才這個堵車耽誤事了,這樣吧,甭管早點還是午飯的,咱先吃點兒東西去。”
我想開玩笑說你也知道“先吃點兒東西去”的典故啊,但沒說出來。想起了趙靜的一切,我在S姐身邊時的拘束感好象突然減輕了很多。
S姐在南昌路靠近馬場道的一個樓群間停好了車,和我沿著南昌路的邊道走向馬場道。雨是徹底停了,太陽也出來了,路兩旁的槐樹葉上還掛滿了水珠兒,微風一吹,樹葉沙沙作響,水星飄舞。從悶熱的車裏出來,清爽潮濕的空氣沁人心脾,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咱倆去吉美林飯館吧,怎麽樣?”S姐說。
我說好,然後說:“我已經好長時間沒來這裏了。我小時候家就住在前邊的紹興道,我爸爸媽媽上班去就把我自己放家裏。有時候留下錢讓我外邊買著吃,我就上吉美林來,以前不叫吉美林飯館,還叫吉美林包子鋪了。我最愛這裏的餛飩和包子了,現在我都納悶,那時還上小學了,我竟能一頓吃半斤包子,一碗餛飩。”
走不遠,我倆就到了馬場道口一個臨街小二樓的吉美林飯館。進來後感覺地方很窄,迎門收錢的窗口外排著等待交錢拿號然後取包子,餛飩的人們。S姐輕車熟路地繞過人群,走到裏邊拐角的木樓梯前,回頭招呼了我一下,然後拾級而上。
在這大多是平凡階層的食客當中,S姐照人的靚麗可謂驚鴻一瞥,豔光逼人。我從後麵看著S姐豐盈勻稱,婀娜多姿的高挑身材飄上樓去,那如雪的玉臂,特別是性感的腰肢及渾圓的臀部,幾乎讓我這表麵溫文爾雅的偽君子不自禁地流出了口水。也難怪,自從我來到這公司後,我從來沒看過S姐穿這麽性感的衣著。S姐真是熟透了的美麗女人啊。
二樓是隻供吃炒菜,當然也可同時點包子的客人吃飯的地方。大概離午飯的時間還早,所以我們是第一批客人。S姐找了個靠窗戶的地方坐下,我也在她對麵坐了下來。
“我說本分人,”S姐還沒忘記我在車裏和她開玩笑時自稱是本分人的茬口:“你在心裏念三綱五常沒人說什麽,可別在眼睛裏帶出來呀。哪兒有君子盯著女人後背那麽認真看的?你也不怕周圍人笑話啊?”S姐似笑非笑地說著,一雙鳳目凝視著我。
看我還在措詞,S姐不等我發話,接著說道:“你的那點兒花花腸子不拿出來跟S姐說說就餿了,真等S姐走了可就爛肚子裏了。”
S姐以前也總和我開玩笑,但像這樣開玩笑可以說絕無僅有。我的腦子有點兒亂,不知道她的確切意思,就試探著說:“S姐你可真是全身都是眼睛啊,我在背後你都看見我看你了?”
S姐臉微微一揚,嘲弄似地說:“不光全是眼睛,還都不揉沙子。”
見S姐沒有生氣的意思,我也有些放開了,就接著說道:“S姐去哪裏?開玩笑吧?真要走我也跟著。”
一個大胖子服務員喘著粗氣過來問要什麽菜並放上一壺茶水和兩個茶杯。S姐點了幾樣菜,大胖子走後,我給S姐和我自己倒上茶水。S姐喝了一口茶,又恢複了一貫的莊重,認真地說:“一會兒吃完飯,咱們去銀行辦些轉帳的事,然後去我家,你幫我收拾一下我的東西,我那房子這兩天就要騰空。”S姐停住講話,等大胖子把兩個涼菜放桌子上並走開後,才繼續說道:“剛才我哥哥打電話過來,我的事兒徹底定下來了。現在先隨便吃點兒,也別喝酒了,忙完了事兒,晚上咱倆去起士林餐廳,而且我也要問你一件事兒。”
看見S姐嚴肅的樣子,我剛稍微放鬆的心情又恢複了以往在S姐麵前的不自然,也沒再問她的什麽事情定下來了和要問我什麽事兒,隻嗯了一聲,等S姐的下文。
S姐卻沒再接著說下去,隻是看見陸續上來的菜讓我趁熱吃了,並告訴我以後不能像昨晚那樣光喝酒了。
“很傷身體的。”S姐柔聲道。“昨晚我好幾次要告訴你別和那些人那樣喝酒,你那黃段子的幾步曲講的我又插不上話,李局和金老板談著話我也不方便說什麽,結果一會兒我看你就喝了好幾瓶啤酒。今天一大早就給你喊來了,我猜你早餓急了。”說著,S姐把菜往我這邊推了推,然後像慈祥的母親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注視著我,剛才的端莊嚴肅一掃而空。
我最受不得S姐的關懷了,平時就是這樣,S姐一表揚,我就特興奮,每次都是受寵若驚的感覺,更別說進一步的關懷了,現在S姐這樣更叫我感到渾身的不自在。
但我卻並沒有表現出來,隻是讓S姐也一起吃些菜。S姐說她來時吃過了,然後像陪我一樣象征性地吃了一些菜,就端起茶杯慢慢喝茶了。
見S姐不吃了,我就趕緊快吃並說要知道隻是讓我吃,那剛才還不如買兩套煎餅果子墊墊,先忙正事兒了。
“別急,還有時間。”S姐連忙止住了我的匆忙。“是我想讓你陪我到這裏來的。慢慢吃,陪S姐在這裏多呆會兒。”說著,S姐伸過手來,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我答應著S姐,仍似緩實疾地吃著,全部的感覺在回味著S姐柔荑拍過的手背上的異樣餘痕,覺得飯菜特別地香。
(七)
已經到了用餐的時候,樓上的座位都快坐滿了人,樓下更是人聲嘈雜。S姐又要了一壺茶,見我已經基本吃完了,就問我吃好了沒有,聽我說吃好了,S姐給我茶杯裏續滿了茶水,說:“喝點兒茶,天天忙忙碌碌的,現在咱姐倆也忙裏偷閑地聊聊天兒。”
S姐的咱姐倆的稱謂讓我心頭一熱,但還沒等我有所表示,S姐一笑,接著說道:“你的花花腸子不跟S姐往外晾,S姐倒想和你說說自己的事兒了。”說完,S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但不是你的那種花花兒的事兒。”S姐又道:“小唐說你抬舉我,說S姐是你見過的最漂亮的女人。”S姐抬手止住了我要辯解的動作。“可你別不相信,S姐卻從來沒有過任何風流韻事。”
我給S姐的茶杯裏斟上水,趁S姐停頓的間隙,小聲說:“小唐怎麽什麽都跟你說?我真不知道她這麽愛傳話。”
“小唐是喜歡上你了唄。”S姐語帶揶揄地笑著說:小唐在家可是金枝玉葉呢。”
S姐隨即話鋒一轉,“再說了,你要跟S姐也這麽不見外,不就不用小唐在中間傳話了嗎?”
說著,S姐揮手叫來大胖子,又要了兩碗餛飩。見我說這裏還有菜,吃不了了,S姐悄然一笑,說道:“你不是愛吃著盆占著碗的嗎?今天就讓你吃個夠。”
和S姐在一起,我總是慢了半拍,我剛琢磨S姐這話的意思並想怎麽回應時,S姐已經說話了:“得了,別琢磨了,我是怕服務員嫌咱倆在這兒呆的時間太長,催咱們走呢,要個菜堵一下他的嘴,現在行了,你把這碗餛飩喝了,也堵上嘴,給你S姐當個傾聽者。”
“行。”我答應著,喝了一口油膩鮮香的餛飩,然後機械地整理好桌麵,又給S姐已經半滿的茶杯裏續滿茶水,生怕驚動了S姐一樣,雙手相交放在桌子上,眼睛看著麵前那碗上麵漂著碧綠的韭菜葉的餛飩,聽著S姐柔美的聲音在講述......
“我有三個哥哥,我在家最小。在有我之前,爸爸就一直盼著能有個女兒,後來終於如願以償,隻是當時爸爸都已經四十多歲了。我媽媽說那是我們家最幸福的歲月了。爸爸每天下班後都早早回來,抱著我,看來看去的,逗我玩兒。再大點兒,就更愛的不得了,說拿我當掌上明珠真是一點兒也不誇張。我那三個哥哥都得讓著我。我要東西誰敢不給,我隻要一哭,我媽媽說爸爸無論多忙,放下手裏的活兒就躥過來,從哥哥手裏奪下我要的東西給我。
`偏心的不得了啊。`我媽媽一提起這事兒就說這句話。爸爸是作家,媽媽說爸爸一得到點兒稿費,第一件事兒就是帶著我下飯館,還就認一個地兒,就是離我家不遠的這個吉美林飯館。我那時才三,四歲,雖然應該記事了,但還是沒有印象。隻是總聽我媽媽講爸爸要的菜,比如蔥爆羊肉,都是讓我挑走了菜裏的羊肉後才拿回家給哥哥們吃的事兒。不過我卻清楚地記得爸爸抱著我上這個樓梯時的情景。
爸爸好高好大,抱著我,我臉貼著他的胸口,聽見他的心怦怦地跳動著,爸爸的胸膛好暖好暖的,我的頭頂到爸爸帶著胡子茬的下巴上,癢癢的,可一點也不紮的疼;爸爸總是哈哈地笑著,好象和人打著招呼,但是我看不清爸爸的臉,也看不到周圍的人,隻聽到爸爸腳下的木樓梯吱吱地響著,和爸爸的笑聲,心髒的跳動聲匯成一種輕柔舒緩,優美動人的合音,音樂一樣地環繞著我......”
S姐已經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我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忘了S姐手裏還端著茶杯了,竟把另一碗餛飩小心地推到S姐麵前,低聲道:“S姐,你先喝點兒再慢慢講。”見S姐沒說什麽,就又問道:“後來呢?”
“四歲時,爸爸被劃成右派,送到五七幹校勞改。才半年,就累死在那裏了。”S姐說到這兒,我看到S姐麵前的餛飩碗裏,撲簌簌地掉落下成串的晶瑩的淚水。我也禁不住眼睛有些濕潤了,急忙拿起餐巾紙遞了過去。
“謝謝。”S姐擦拭著眼睛,我低著頭,沒看S姐。好半天,S姐繼續說道:“爸爸從病到死才一天的時間,幹校過了很長時間才來通知。媽媽帶我們去時,隻看到了一個小墳頭,埋葬著好幾個人。我們四個孩子們和媽媽都跪在那兒大哭。和爸爸一起在幹校的陸叔叔後來告訴我們,爸爸臨死時一直不停地念叨著,`這娘兒幾個可怎麽過啊?這娘兒幾個可怎麽過啊?`最後抓著陸叔叔的手說:`老陸,你告訴她媽媽,一定把孩子們給我帶大啊。告訴哥哥們讓著點兒妹妹啊......`
說到這裏,S姐忽然伏在桌子上,失聲啜泣起來,我也忍不住眼淚刷的流了下來......
(八)
許久,我們都沒再說話。我感到周圍的人們似乎都已經注意到了我們的異樣。我端起碗,把已經有些涼了的餛飩喝了下去。
“對不起。”S姐抬起一直低著的頭來。“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再哭了,誰知道說起這事兒我還是失態了。”S姐已經哭得微紅的眼睛掃了一下四周,又緊緊看著我說:“謝謝你還為我流了淚。”
S姐那雙大大的,微微上翹的鳳目真是攝人心魄,此時剛剛哭過,梨花帶雨,竟又憑添了淒婉憐人的另一種風韻。我慌忙避開她的目光,隨手拿過桌上S姐的那碗餛飩就要喝。
“還有眼淚在碗裏了。”S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怎麽和我在一起你的機靈勁兒就全沒了呢?臉都紅了,喝了酒一樣,S姐嚇著你了?”S姐說著鬆開了手,堵氣似地說:“你心裏的鬼就藏著吧。”
我放下手裏的餛飩,腦子裏千頭萬緒的,雜念紛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靜靜地聽著S姐繼續講述。
“長大後,我把爸爸的所有作品全都仔細看過,爸爸的一切已經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裏了。
爸爸才華橫溢,風流瀟灑,是公認的才子。爸爸雖然也是兒女情長的性情中人,敏感內向,但在多變的時代大潮中卻特立獨行,從不媚上,他高風亮節的傲人風骨一直為我敬仰,爸爸就是我的偶像。
每當我不順利,不如意,或是情緒低落時,我都會來到這裏,坐在這兒,看著這個木樓梯,想著爸爸當年抱著我,就像抱著希望,在吱吱作響的人生樓梯上樂觀地艱難前行時的情景......
今天,我還是第一次和別人一起來,又第一次和別人說起這一段隱藏在心底的秘密呢。”
我其實很機靈,隻不過和S姐在一起時總心猿意馬弄的反應慢了些,此時已經穩住陣腳,並借機把話題引向了一直要問的方向:“S姐,你沒和你老公講起過你父親的事兒嗎?”
“唉,遇人不淑,造化弄人啊。”S姐雙指在桌子上點了點,算作對我給她斟滿茶水的禮貌的謝意。“我的這位官兒迷丈夫,和爸爸正好相反。你沒見過他,他跟你一樣高大,外表也是一表人才的君子模樣,但人格上卻是一個侏儒。天天就是挖空心思往上爬。”
S姐驅趕蒼蠅一樣揮揮手,“我都懶得提起他。每次當他回家後,得意忘形地跟我講他如何在機關裏的勾心鬥角中又得了一分時,你不能想象,我內心裏對他的厭惡之情是多麽強烈。多少次我幾乎忍不住就要把手裏的咖啡潑到他油光四溢的胖臉上了。
但是,我從不和他說起我的感受,隻是回到房間裏,坐下,呆呆地看著爸爸的遺像,暗自落淚。不瞞你說,我們已經好多年分開住了。現在孩子大了,他也爬上去了,我也就徹底解放了。
我哥哥他們都很給爸爸爭氣。大哥和二哥在香港,三哥和媽媽一起在廣州,三個哥哥都有很成功的事業,隻是都做生意,沒有像爸爸一樣再搞文學的了。
媽媽和哥哥們都不放心我自己在天津,總讓我們去廣州。兒子這次考上了中山大學,我和官兒迷上個禮拜也辦完了離婚手續,所以我決定去廣州了,一等手裏的雜事兒處理完了就走。”
S姐歎了口氣。“我是爸爸和家裏最寵愛的孩子,卻是讓家裏最不省心的孩子了。小時候哥哥們記著爸爸的話,都讓著我。記得一次我淘氣做了一件什麽壞事兒,媽媽氣的要打我,當時三個哥哥一下子都跪在媽媽身前,求媽媽別打我......就是長大了,後來結婚,工作,哥哥們都沒少操心。這次一聽說我決定去廣州,馬上就給我安排好了......”
我呆呆地坐著,S姐又說了些什麽我沒太注意,因為我已經不能集中精力了,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在回蕩------S姐要走了。
“怎麽愣神兒了?又想什麽了?”S姐敲了敲桌子,然後又是用那種迷人的微笑表情注視著我,有一會兒,說道:“S姐要走了,你有什麽打算?”見到我沒吭聲,S姐繼續說道:“咱們這個公司說不好是烏合之眾,說好則是精英薈萃,大有前途。你要想在這個公司發展,我和李局說說去,你房地產的業務不熟,但做我這個主任還沒問題吧?”
我依舊沒吭聲,心裏雖然還是亂糟糟的,但思路已經漸漸清晰。我在猶豫著是不是在S姐臨走前向她“晾晾”自己的“花花腸子”了。
(九)
“你先想想,晚上咱們再說吧。”我還沒考慮好怎樣和S姐坦白自己對她的暗戀時,S姐又換了一副嚴肅的表情,認真地對我說:“你看咱們右邊桌子坐著的那個男人,一直偷偷看咱倆,他進來時左眼是斜視,現在都正過來了。”
S姐給人的印象是一個美麗高貴,文雅莊重的成熟女人,但熟知她的人,如我,就會發現她端莊外表背後有時流露出的詼諧幽默和孩子般的調皮。和我鐵嘴鋼牙的防守型的自嘲式幽默相比,S姐伶牙利齒的進攻型的咄咄逼人更是經常讓人忍俊不禁,爆笑不已。我認為幽默感最能反映一個人的文化素質,綜合知識的廣與深的水平及反應能力了。在這方麵,S姐一樣讓頗為自負的我佩服,有時甚至是自歎弗如了。
此刻,見S姐為增加效果又故作嚴肅地抖了“包袱”出來,我趕忙做了一個活動活動身子的動作,然後裝作漫不經心地回頭一瞥,沒成想正對上一束斜刺裏射來的敵意的目光------一個陰沉瘦削的男人正端著飯碗,臉朝著桌子,似在看著手裏的飯碗,眼睛卻斜斜地瞄向我們。
我趕緊回過臉來,想跟S姐說一些話掩飾一下尷尬,卻見S姐用餐巾紙擋著嘴,似乎是在擦嘴,但接著,我聽到S姐的悄笑聲,然後是更大一點兒的笑聲,再後來,竟見S姐雙手掩麵,低著頭,上身亂顫地發出一陣被極力壓抑住的笑聲。見此情景,我也受到感染了一樣,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好容易停止了發笑,我倆抬起頭,四目相對時,不知為什麽又禁不住笑了起來。如此這般三次,大概也笑累了,發作過了,才算徹底停止了這場看似無聊的搞笑。
“叫人說咱倆這是怎麽了?一會兒哭一會兒樂的。”S姐仍舊不敢看我的眼睛,怕再引起我們的笑意。“咱們還是快走吧。”
我剛站起來,就聽S姐開玩笑似地小聲說道:“你別在我後邊走了,既費你的眼也費我的眼。”說著,S姐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身子靠過來和我貼在一起,牽著我一樣向外走去。
S姐的舉動真是讓我猝不及防,我根本沒有料到她會這樣,隻覺得心裏怦怦亂跳,不知道是興奮,緊張,還是怎麽的,就象武俠小說中被人扣住了腕脈一樣,半邊身子都軟了,隨著S姐的步調走下樓梯。下樓時,聽到身後傳來那個斜視男人的一陣大笑,我感覺臉刷的紅了。
一樓烏煙瘴氣,人聲嘈雜,仍有很多食客,收錢窗口前依然排著長隊,但是好在沒人注意我倆。我低著頭,生怕被熟人看見,拴了繩的螞蚱一樣亦步亦趨地跟隨著S姐,耳邊回蕩著斜視男人那夜梟般的刺耳怪笑。
出了吉美林飯館,來到南昌路上,走了幾步遠,S姐鬆開了一直攥著我手的手,偏過頭打量了我一眼,冷冷地問道:“怎麽?嚇壞了?瞧臉紅的。”說完,沒再理我,竟自顧自地朝前走去。我聽出S姐的話意似乎不善,趕緊快走幾步,跟上S姐,想拉S姐的手,又沒有勇氣,隻是輕輕碰了S姐手一下,沒有回答她的問話,低聲地說:“走得這麽快?”
S姐依舊速度不減的沿著邊道走著,看也不看我一眼,自言自語似地說:“走的不快行嗎?人家一個英俊瀟灑的小夥子,叫一個老太婆牽著,丟大人了,這要傳出去,以後還怎麽穿西裝?還怎麽偷腥?”
自從認識S姐後,我還從來沒有看見她生氣過。公司裏我們遇到多大的事情,S姐都是麵帶微笑,處驚不亂,有條不紊地處理。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發脾氣,而且好象也不是因為什麽大事,聽她的話,大概就是因為剛才在她主動拉我手時,我表現出的遲疑和隨後的不好意思呢。那這麽說,S姐對我是......
我腦袋在胡思亂想,嘴卻沒閑著:“S姐,真的,別不相信,我長大後在外邊就沒和女人領過手,總覺得特不好意思,尤其這一帶淨是熟人。”說著,我伸手握住了S姐柔軟光滑的手,並把S姐向身前拉了拉,想和她靠近一些並排走。
S姐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麵對著我,另一隻手把我握住她手的那隻手輕輕推開,平靜地問道:“這就是說你很在乎別人對你的的評價了?”S姐不帶一點表情的看著我:“或者說即便你喜歡,如果別人可能會說些什麽,你也不敢去做了?”
在S姐的凝視下,我又恢複了以往在她麵前的那種拘促不安。我避開她的那雙穿透一切的鳳目,看著地上的一灘積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走吧,別耽誤時間了,咱倆還有事兒去辦。”說著,S姐拉了一下我的衣袖說:“大熱天的還穿西裝。”然後就往前走,我則跟班的一樣緊走幾步,和S姐並排沿著南昌路走向樓群間停車的地方。
(十)
正走著,S姐幽幽地說:“我可能知道自己要走了,最近心情不大平靜,太敏感了,你別介意。”我剛要開口,卻聽S姐突然噗哧一聲笑出聲來:“你沒看見你剛才那個樣子,氣的我啊,就像我牽著一個半身不遂的病人一樣,還西服領帶的,你怕熟人,我還怕人以為我倆要去吳家窯大街了。”說完,S姐又像剛才在吉美林飯館樓上那樣不停地笑了起來。
吳家窯大街是精神病醫院所在地,天津人提吳家窯大街有時即指精神病醫院的意思。我看S姐轉眼化怒為喜,心裏剛才的惶惑一掃而空,上前抓住S姐的纖手,說:“那咱倆就去吳家窯吧。”
S姐停住了笑,抬頭注視著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們握在一起的手,說道:“你不怕熟人看見了?”
“其實有什麽可怕的?我就是不習慣而已。”我攥了攥S姐的手,說道:“能和S姐牽手挺榮幸的啊。”
“是嗎?不過我對穿西裝的男人說的話從來是打折扣的聽。”S姐嘲弄似地笑笑說:“我以前那個官兒迷丈夫就這樣,從以前在`外事辦`時落下的病,換了多少次工作,隻要上班,除了西裝就沒看見換過別的衣服,到單位就說一套做一套,回家卸了行頭才說點兒真話,所以我一看西裝就感覺像騙人的道具一樣,就想剝去偽裝看看本來麵目。”
“那你看我的本來麵目是什麽?”我隨聲附和著S姐的話題。
“一個外表文質彬彬的正人君子,實則是內心藏鬼的衣冠壞蛋,偷腥專家。”S姐笑著說:“早上一見你穿著這身兒西裝,上車時賊眼又不老實的亂轉,我就想起你昨晚自白的偷腥四步曲了,覺得叫你偷腥專家倒挺合適。”說著,S姐抽回手,繼續朝前走。
我跟上S姐。S姐邊走邊問:“怎麽不說話了?也不反駁了?”
“反駁什麽?你就是說我衣冠禽獸我也隻能聽著,誰讓咱在人家手底下討生活呢?唉,隻是有點冤,倆眼老老實實的非說成賊眼亂轉,一生清白,從沒越雷池一步,非給扣上一個偷腥專家的高帽子,早知道這樣我也找機會偷一把長長見識了。”
“找機會?你那個叫趙靜的孩子媽現在不是等著你給機會了嗎?你在雷池裏都翻了多少個滾兒了還說沒越一步。還有,”S姐忽然加重了語氣:“小唐不是也給你機會了嗎?”
“啊,S姐。”我嚇了一跳,急切地打斷了S姐的話:“人家小唐可還沒結婚,你說我什麽都行,沒偷也算偷了,反正我在你眼裏也一文不值,可你別給人家小唐瞎說啊!要不以後人家還怎麽嫁人?”
“哈哈,還挺護著小唐,這倒還有一點兒男人的擔當,沒白穿了這身正人君子的行頭。告訴你,小唐是我三嫂子的妹妹,也算是我的妹妹,她有什麽事兒都和我說,可我們的事兒相信她不會和你說。你不是總和她打聽我,背後談論我嗎?她告訴過你嗎?”見我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來,S姐又說:“你怕小唐以後還怎麽嫁人,你要不玩你那偷腥四步曲的及時脫身她不就嫁出去了嗎?”
“小唐太陰了。”我心裏歎道。一直以為愛說愛講,在公司裏活寶一樣的小唐是最沒心眼兒的女人,倒不是沒文化的家庭婦女那樣,小唐各種報刊雜誌都愛看,聊起來五花八門的還一套套的,我總說她知識都學雜了。隻是小唐給人的感覺有些膚淺,也許是長得嬌小,又加上三十歲了沒結過婚的原因吧,所以在成員來自五湖四海的公司裏,我從來沒有對小唐有過戒心。來公司後,很快我就把熱心親切的小唐當了知己,自己的事,隻要聊到了全都跟她講,有些事兒她也給我參謀,像她自己的事情一樣出謀劃策。不過她的事兒倒不怎麽跟我說,也是我不愛問。好象也說過她姐姐在廣州,但卻從來沒提過她和S姐的關係。要命的是在那次醉酒留宿她家的晚上,我把對S姐的暗戀都和小唐講了。現在看來她是把和我有關的一切都告訴S姐了,也就是說,S姐知道我心裏對她的想法了。
“S姐,”我感覺好象身上的西裝已經叫S姐剝去了一樣地不自在。“既然你說到這裏了,我就不能不說一下,我不知道小唐怎麽和你說的,我可以負責任地講,我和小唐從來沒有做過出格的事兒。她沒結婚,我知道這種事情的深淺。再說,我一直拿她當朋友,從來沒有往這方麵想過,怎麽會像你說的還什麽玩偷腥四步曲的及時脫身呢?一步我也沒走啊。”
“哦,急成這樣了,值當的嗎?”S姐走到我們的車前站住,沒有馬上進去車裏,而是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似乎是在等著觀賞一場就要開始的喜劇一樣看著我說道:“今天咱倆好象都失態了。我還是第一次看你這麽激動呢。你別怕,小唐沒說你什麽。我和她是姐妹,我嫂子總讓我照顧她,她有什麽事兒,包括感情的事兒都愛找我說。不是跟你說了嗎,小唐挺喜歡你的,所以和我說過你的一些事兒。上次公司聯歡,完事半夜你老婆給我打電話說你沒回家,我記得你和小唐是一起走的,所以早上我就去她家了。小唐說你喝醉了,是她非讓你留下的,酒一醒你就走了。可我看見了你的西服上衣,小唐說吐髒了,沒法帶走就先放她這兒洗了。我是剛才話趕話說到那兒了才提小唐的,我怕你老奸巨滑的欺負小唐。”
“S姐,我,,,”我剛要分辯,但S姐不容我開口,繼續說到:“公司裏我和小唐的關係隻有李局知道,小唐沒有告訴你想來你也能理解。另外我今天不冷靜跟你說了小唐的事兒,一會兒你還要幫我搬一些我的東西去小唐家,見著小唐還請你看S姐的麵子上別再說我們談論了她。其實小唐還挺維護你的,隻是在我追問下才說了你的一些事情。不管怎樣,那天晚上的事兒就不再提了,你走完了你的偷腥四步還是像你自己說的那樣一步也沒走,也隻有你們倆知道了。”
S姐揚手阻止了我的再一次開口:“剛才你一激動時,我倒看到了你的一些真實。平時你在我麵前表現的非常拘謹靦腆,不苟言笑。如果你就是這樣的人那倒沒什麽,但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時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談笑風生,應付自如,有時甚至沉穩老練地像個老江湖了。你在原單位還留著後手,也沒必要看重這份工作而怕我這個頂頭上司。那你又為什麽表現得這樣判若兩人呢?外表的不正常透露出的是內心的不正常,其實不用小唐告訴我什麽,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你就從來不敢正視我的眼睛,從這一點上看,你還能說你心裏坦蕩沒鬼嗎?”
S姐打開了車門。我思忖著S姐的話的含義,見她不說了,正看著我,似乎在等著我的回答,就反守為攻地試探著說出一句:“不敢看你眼睛一是禮貌。”
“二呢?”S姐緊追不放。
我已沒了退路,順勢就說:“你的眼睛太迷人了,我,我,,我有點兒喜歡你了。”
“嗯,真是穿西裝的人說的話啊。還這麽有分寸,有點兒,行了,擠出你這話也不容易,記住說過的話,別再琢磨著及時脫身了。晚上咱倆再說,現在,偷腥專家,上車吧。”
(十一)
我呆呆地站在車外,心裏好亂。說出了深藏在心裏很久的話後,如釋重負的感覺使我突破了瓶頸一樣有好多話要和S姐說,也想看看S姐會說什麽。但S姐好象沒有什麽異常反應,既沒有特別高興,也沒有厭惡生氣的意思,可能是早就知道了我的秘密的緣故吧。S姐的心思雖然不得而知,但是畢竟沒有責怪我,我放下了心。
“等著晚上再說吧。”我心裏說道。S姐剛才吃飯時已經說過晚上還有事兒要問我了,不知道和剛才說的話題是否有關。想著,見S姐已經在車裏坐好,正透過車窗笑著看著我了,就趕緊拉開車門,在S姐旁邊的副駕駛座位上坐下,還記著S姐說我賊眼不老實地亂轉的事,眼睛一直沒往S姐那邊看。
S姐啟動了車,又拿出一個小手包,從裏麵掏出一個小化妝盒,側過身子,背對著我飛快的補了一下妝,然後回過身來,放好東西,看了看我,忽然又笑了起來。
從我進車裏來,S姐就沒再說話,所以我雖然一直心亂如麻地正襟危坐看著窗外,但更留意著S姐的動靜。見她無緣無故地又笑了起來,就故作無奈地問:“S姐,今天這樂兒不夠你找的,曹操兵敗赤壁後一樣,一會兒一笑的,又怎麽了?”
S姐用手掩著嘴又笑了一會兒才停住,看著我說道:“早上賊眼亂轉,哪兒不許看就往哪兒瞄,中午看人家上樓眼都快成透視的X光了,上下掃來掃去的,看得人家這個不自在啊,這下午又改柳下惠了,兩隻眼凝了一樣瞪著前邊,倆手再背後真就成小學生上課了,你要是斜視我坐你旁邊也能給你正過來,我說你值當的嗎?老實成這樣?”
我苦笑著說你不是希望我正人君子一樣的嗎,S姐說我說什麽你聽啊?我說當然了,S姐問為什麽,我說我聽女人的,我不是妻管嚴嗎。
“哦,學會占S姐便宜了?我又不是你老婆,哪兒來的什麽妻管嚴啊?”S姐繼續看著我。突然,S姐右手抓住了我的左手,接著左手慢慢伸出搭在了我的脖子上,輕輕把我的臉轉向和她的臉相對著,秋水一樣深邃的鳳眼看著我:“XX”,S姐不再像平時一樣喊我的姓而是叫我的名字“XX”了。“跟S姐說實話,你真喜歡S姐嗎?”
S姐的臉和我的臉離得是如此之近,那如蘭的吐氣拂在我的臉上,我已經迷幻了。我自然不是柳下惠,也不乏這方麵的經驗,但像這樣在心靈最深處壓抑如此之久,渴求如此之烈,迷戀如此之深,幻想如此之眩的斑斕夢境猝然而至時,像忽然消失了時空一樣,我全身血液似乎已經凝固,輕飄飄的落葉一般已經沒有了感覺......
我的嘴和S姐剛擦過口紅的櫻唇觸碰了一下,然後就是緊緊地貼在了一起,我們的雙手撫弄著對方的後背,在狹小的空間裏緊緊地擁抱著。我看著朝思暮想的S姐那美麗潔白的臉龐,小巧的鼻子,長長的睫毛,細細的彎眉,特別是那雙深邃迷人,蕩人魂魄的丹鳳般的大眼睛,融化了似的隻是忘情地深吻著S姐那灼熱的紅唇;S姐的眼睛慢慢閉上,我也閉上眼睛,左手仍攬著S姐的腰肢,右手沿著S姐的脖頸滑下,遊進了S姐那微敞的連衣裙上口,盈盈一握,含住了S姐那溫軟光滑的一團......
許久許久,我們分開了深吻著的雙唇,但仍摟抱在一起。巨大的幸福感充滿了我的心房,隻想讓時光永遠停留在現在的美妙時刻。S姐的胳膊依舊一直使勁壓著我伸在她胸前的手,既不讓我有男人得寸進尺地進一步向下蠶食,也不讓我抽出手來,柔婉地在我耳邊呢喃:“你還沒說了,你倒底是真喜歡S姐嗎?S姐都老太婆了。”
“真喜歡。”我還真說不出“我愛你”那三個字,總感覺肉麻似的,但心裏知道自己是千真萬確地愛S姐,隻是又吻了一下S姐說:“我還從來沒這麽喜歡過別人,我都不敢想現在這是真的了。”
S姐感傷地道:“喜歡就拿走吧,S姐老了,都是敗柳殘花了,和你那妹妹沒得比啊。”說著,S姐也回吻了我一下,又幽幽歎道:“你還是不敢說那個愛字啊。”隨後,鬆開了壓在我手上的雪白的玉臂,身子往後倚回了座位。
我極不情願地縮回了放在S姐柔軟光滑胸前的手,也坐回了自己的座位,雖然沒釋放了全部的激情而心有不甘,卻仍有些不敢輕舉妄動,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看著S姐整理著衣服和頭發,感覺有些尷尬似的,身上還留著S姐的餘溫和馨香,但剛才火熱的氣氛竟慢慢消失了。
“把臉上的口紅擦了。”S姐遞過一張麵巾紙,我剛要接過來,S姐卻又縮回手,伸出另一支手揪住了我的耳朵:“還是姐姐給你擦吧。”說著,就用紙給我擦了擦臉。我馴服地任由S姐擺布,又聽見S姐笑道:“忘了從哪本書上看到的了,越是保守優秀的好女人,才越容易輸在壞蛋手裏。”
S姐扔掉了手裏的紙,指了指我,嗔怪似地說:“還就是你這樣的偷腥壞蛋。”
我嘟囔道:“哪兒偷著了啊?一直壓著不讓我手動。”
“什麽?”S姐大聲說道:“你這個沒良心的壞蛋,偷腥專家,你那壞手這麽不老實,上下摸來摸去的,一直沒閑著,還要怎麽個壞法?哦,你還想要你那個四步曲的直奔主題啊?”
說著,S姐又伸手搬過了我的頭,在我臉上深深的吻了一下:“行了,這裏過來過去的總有人,不是告訴你晚上咱倆還有話要說,有事情要談了嗎?你先歇著,咱倆先辦事兒去。”S姐又遞給我一張紙,“這次自己擦吧,咱們得抓緊時間了。”
車剛開出樓群,來到南昌路上,我一眼就看見了剛才吉美林飯館裏的那個斜視男人正迎麵走來,斜射的目光又恰巧與我目光相遇,顯然他也認出了我並尋釁似地用惡毒的目光往車裏打量。我剛要告訴S姐,卻見S姐猛的一按汽車喇叭,把那男人嚇了一跳,S姐隨即一個加速,汽車擦著那個斜視的男人身子絕塵而去,從汽車的反光鏡裏我看到那個男人站在路中間,指著我們叫罵,車裏,S姐和我又笑做了一團......
(十二)
“這次是徹底好了。”車子開到小白樓音樂廳前,S姐還止不住地咯咯笑著,回味著剛才跟那個斜視男人開的玩笑。“我還以為在吉美林飯館吃飯時給他的毛病扳過來了呢,剛才一出樓群,我看見一個男的斜著眼瞪你,你也瞪他,王八看綠豆一樣對眼了,再一看是他,原來斜視還沒好,得了,救人救到底,我車喇叭一響,看他一激靈,斜的眼一下子就正了。”
S姐波浪式的卷曲的黑發隨著車窗外吹進來的濕濕的涼風和她的笑聲不住地飄動,從側麵雖然看不到那對美麗的明眸,但是變換了另一個角度的形象依舊是美豔迷人。從某種意義上說,男女之間如果沒有發生了性的關係,就不算有,也不會有真正的坦誠的男女關係。雖然說剛才和S姐發生的激情一刻還沒有最終衝過那條紅線,倆人的肉體還沒有緊密到負距離,但是終歸已經捅破了男女之間的那層窗戶紙,我感到我倆已經沒有了以往禮貌掩蓋下的戒備和隔閡,代之以一種渴求親近的靈犀相通的感覺了。
要是能和這樣美麗迷人,複雜聰慧的成熟女人總纏綿在一起,兩情相悅,該是一個怎樣美好的精彩妙境啊!我側著臉,入神地看著S姐。S姐比我大了大概有六,七歲左右,但此刻聽著她活潑調皮的說笑,感到和她相比,總是心事重重,敏感憂鬱的我竟是老氣橫秋了。
我伸出雙手,輕輕地握住了S姐的手臂。S姐止住了說笑,但卻看著車前方,沒有說話。我也沒說什麽,隻是不停的撫弄著S姐的玉臂。
“幹什麽?我開車了,別鬧。”看見我還在摸著她的手臂,S姐怕讓人聽見似地小聲說。
說是玉臂真是不假,雪白雪白的,沒有一點青筋,疙瘩,發暗之類的雜色,皮膚細膩光潔,摸在手中,直如錦緞一般地順滑。
S姐想推開我的手,但手臂卻被我順勢拉到胸前。S姐胳膊的骨頭很小,整個手臂肉肉的,既鬆軟又有彈性,手指按下去一放開就彈起來,沒有鬆鬆垮垮的贅肉。
“你神精了?真要去吳家窯大街?快鬆手,一會兒出事兒了。”S姐想要掙脫我的撫摸。
“出事兒更好,咱倆一起完了吧。”我夢囈般地自語著,一隻手已伸到了S姐的腋下。S姐溫熱微濕的腋窩似乎突然喚起了我遙遠模糊的記憶,我的另一隻手爬進S姐的衣服,摸著S姐豐滿的乳房,仿佛看到一個幼小的身影從母親懷裏掙出,跌跌撞撞,連滾帶爬地逐漸變大,在崎嶇坎坷,喧囂嘈雜的黑暗中不停地尋找著明亮安穩的歸宿,不停地奔跑著......
車停在了路邊。S姐把我推回座位坐好。“你怎麽了?這是市委門口,叫人看見怎麽辦?”說著,四下看了看,見雨後的泰安道上冷冷清清地沒什麽人,就迅速地在我臉上親了一下。“別鬧了,晚上咱倆好好說說,行嗎?”然後又認真地看著我問:“真病了?”
我從幻夢中回到現實,眼前是S姐美麗的雙眼和紅唇。我掩飾著自己的失態,隨口說道:“沒病,誰讓你說我和那人是王八看綠豆的了。”
S姐說沒病就好。接著又說道:“我還真希望你這個小王八也斜眼了,那你就不會這麽沾花惹草的讓人不放心了。”說著S姐開車上了路。走不遠,就停在了解放路口等著紅燈。趁這間隙,S姐拿了一張紙讓我擦幹淨臉上她剛留下的唇印,嚴肅但卻柔婉地說道:“S姐感情上也不順遂,心更不寬,你要真的喜歡S姐,就不要和那個趙靜來往了,以後你注意分寸,別讓S姐為難。”
見我沒再分辯,S姐又道:“一會兒見著小唐,你別再說咱倆之間的任何事情,也別說咱們說起過她,隻當什麽也沒發生。”S姐停了停,緩緩說道:“昨晚咱們應酬完飯局,我住小唐家了,我都和她說好我今天會找你出來了。”
車上了路。我看著解放路兩側大多是外國殖民時期留下的不同風格的各式建築,沒有再說什麽,腦袋裏卻飛速地運轉著------原來,S姐今天是有備而來,早已算好了步驟。那麽,剛才的一切,也就是說我們的偷情,或者就說成是我的伸手偷腥,大概也早在S姐的計劃之中,是她“偷腥幾步曲”中的一步了。
究竟,S姐和小唐說了什麽了?
小唐這個傻丫頭別真傻到什麽都跟S姐說了吧?
我心裏忐忑不安起來了。
(十三)
我們把車停在了中國銀行外麵拐角的停車場,然後向坐落在解放北路上的這家銀行走去。
S姐身高大概有1.68米左右,和我站在一起也僅矮了半個頭,在女人裏也算相當高了。我倆並肩走著,S姐問我股票B股的一些情況,說她原來係統的海運公司的內部股馬上可以自由買賣了,她手裏還有一些原始股,另外和老公離婚也分了很大一部分錢,問是全壓在上海的B股市場還是再看看。
我從92年天津開始有股票買賣時就入市下了股海,現在上班時也總去離公司不遠的兒童醫院旁邊的證券公司。雖然折騰來折騰去的沒賺到什麽錢,但畢竟賺了一個老股民和大戶室VIP的虛銜,在連如何交易都不摸門的S姐麵前可以滔滔不絕一番了。不過此刻我卻沒什麽心情談這些,隻是簡單扼要地說了說我的看法。不知怎麽回事兒,我忽然想起了比S姐還要高挑,風風火火,簡簡單單,一直深愛著我的大孩子,和我一直兄妹相稱的趙靜了。
“趙靜從來不會和我動心眼兒的。”我看了看身旁妖嬈婀娜的S姐,心裏輕輕歎道。如果有一顆子彈射來,間不容發之際,我相信趙靜絕對會挺身而出擋在我身前,我知道我也一定會這樣做。我們情同兩手的連心之戀怎麽漸漸淡漠成這樣了呢?
“你在這兒等著我。”S姐指了指銀行富麗堂皇的大廳角落裏的一對大沙發,示意我坐下等著她,然後向櫃台窗口外麵排著的隊伍走去。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了看我,衝我眨眼笑了笑,才又過去排在了隊尾。
我默默地看著S姐亭亭玉立的背影,對自己感到無奈似地長長歎了一口氣。S姐一定是看出了我剛才的心不在焉才故意逗我而調節氣氛的,我在S姐眼裏大概還隻不過是孩子了吧。S姐的嫣然回頭一笑,特別是那狡黠調皮的眨眼,一下子衝散了我剛才聚集在心頭的一絲陰霾。我知道我就是這樣無可救藥地迷上這個美麗成熟,複雜多變的女人而和青澀單純的趙靜漸行漸遠的了。
“思想純的清澈見底的趙靜是真心愛我的人,而心機頗深的S姐則是我真心愛著的女人。”
我概括性的給自己總結出這個結論後,就告誡自己別再瞎想了,然後站起來,信步走出了銀行,來到外麵,茫然地看著解放路上的車流和人流發呆。一會兒,又踱到路邊電線杆子旁,無聊地看著貼在上麵的各種小廣告。
“祖傳中醫,包治...”,“專治...”,“老軍醫,藥到病除...”......看著一個個江湖郎中,遊醫藥販的五花八門的張貼,我一下子想起了那次小唐在她家給我“診病”的事情來了。剛才一直壓在心頭不願觸及的事情還是控製不住地浮了上來......
小唐屬兔,比屬牛的我小兩歲,也已經到了而立之年。長得就像仕女圖,清明上河圖之類畫裏的古裝仕女一樣,越端詳越好看。隻是小唐身材稍矮,雖然嬌小玲瓏地別有一番風韻,讓人一見就有要施以援手,關心愛憐之心,但是和身材高挑,高貴典雅,儀態萬方的S姐在一起,形象迥異,顯得單薄了許多。特別是在處事上,相較老練沉穩,八麵玲瓏的S姐,總愛丟三落四,不知所措的小唐簡直就是一個孩子。
不過,在深入了解了小唐之後,你就會發現,她的外表有時隻是一個保護色,實際上她卻是一個似淺實深的女人,有時也很狡猾,心思的縝密會讓你大吃一驚的呢。
“過來。”記得一次小唐招手把正在她辦公室拿完文件要走的我叫到她辦公桌前,她特別愛以這種神秘的樣子做為講話的開始以期引起注意。
“我剛打聽出來,咱們公司就要來的張副總屬龍。”我說那又怎麽了。“怎麽了?李局屬蛇,那龍來了這蛇還呆的下去啊?李局一走,咱們這些跟李局過來的,唉,咱倆這屬相上就吃了大虧,吃草的東西你還能怎麽樣?還不是讓人想怎麽著就怎麽著,你還能扮豬吃老虎啊?”我對這類事兒興趣不大,倒是不放過了解S姐的機會,就打斷她的話,問S姐屬什麽的。“S姐屬什麽的你別擔心,她不吃你。”說完又趕緊補充道:“我也不知道S姐屬什麽的。”
現在想來,我這個公司裏唯一的莫逆之交,原來竟是和S姐經常私底下互通情報,對我卻守口如瓶的S姐的親戚,而我還一直和她談論S姐,甚至還把自己最隱匿的感情向這個危險的傾聽者傾訴呢。她倒真像扮豬吃老虎了。當然小唐和S姐沒有告訴我她們的關係也是很正常的做法,屬情有可原的隱瞞,本無可厚非,可是一想起所謂和我無話不談的交心朋友對我卻留了心眼兒,我的心裏畢竟很不是滋味兒。
由此,想起趙靜和我在原來機關裏的相互關愛,親密無間,心心相印的一切,我對趙靜陡然生起了強列的想念和愛憐,同時伴隨著深深地愧疚和自責。前幾天她來公司沒和我說什麽,事後我也沒給她打電話。我一直惦記著忙完了這段後找她好好問問,問問她怎麽突然離婚了。當時我沒說什麽是怕她會說我埋怨她,因為從我倆的默契和承諾上說,隻要我們任誰離了婚,對方都應毫不遲疑地跟隨並上位的。本想過幾天再去找她商量這事兒也沒問題。一來我這些天很忙,公司馬上就要正式運作了,S姐給了我一大堆的工作;另外就是我也要做些抉擇前的準備工作。可是現在,我心裏有一種不安在增長------趙靜那天為什麽沒和我說什麽?見我之前小唐都和她說什麽了?現在,對小唐我也要留一個心眼兒了。
明天找趙靜去!一想到這,我眼前又浮現出了趙靜那深深印在我心靈深處的完美的經典形象------活力四射,青春陽光的美麗的大孩子,背對太陽,1.7米高的健美身材,一身網球運動服,一頂遮陽束發的網球帽,將手中的網球向上一拋,然後曲腿,後仰,伸展全身用力揮拍擊打的瀟灑的發球動作......
(十四)
我漫無目的地沿著邊道走著。清爽的涼風吹拂,我紛亂的心境又慢慢平複了下來。唉,也許是我又多慮了。畢竟,小唐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好女人。比起S姐的複雜,趙靜的簡單,小唐細心,耐心,關心,熱心,真心,傾心的女人體貼幫助,曾經給了我很大的心靈溫暖和慰籍,特別是在我和老婆陷入冷戰並迷戀上S姐後情緒迷惘波動之際。實際上,小唐才真正稱得上是我的紅顏知己了。
記得剛來公司時,S姐領著我到各處認識認識。一進小唐她們辦公室,就見一個笑容可掬,矮小的女人急步迎來。S姐剛說這是小唐時,就聽她誇張地大聲說:“哦,好高啊。S姐太偏心了,帥哥你自己留下,給我們辦公室的都是,”說著一指財務部的老楊他們:“這樣的老弱病殘。”
老楊笑著說道:“S姐你還真是的,不怪小唐說你,你也應該考慮一下大齡女青年的現實困難啊。”
“大齡怎麽了?”好象小唐並不避諱自己未婚的事兒。“時候不到,緣分不到。現在老天爺讓你們這些歪瓜裂棗在我周圍說明時候未到,等什麽時候把劉德華弄咱們辦公室來,嗬,到時候氣死你們。”S姐忙說:“今天我就把劉德華安排在你隔壁辦公室,我在前樓避嫌,你抓不住機會可就不能再怨別人了。”大夥兒一陣大笑。
下午,小唐就敲門進我自己一個人的辦公室來了。說你別介意,我和他們總這樣子逗笑。我說我怎麽會介意呢,我知道機關裏人們的矜持,有你這樣活潑的人是再好不過的了。小唐說我是自來熟,我也借機誇了她幾句,小唐挺高興的。以後,我倆迅速地成為了好朋友,知己了。大概也是由於公司裏隻有我倆年齡相當,又是新華中學校友的緣故吧,或者像小唐講的,我們倆有緣吧。
我和小唐都在後院的一座小二樓裏辦公。樓裏的幾間辦公室裏隻有我倆的辦公室在走道的盡頭相鄰,平時後院就挺清靜的,加上公司業務都還沒有走入正軌,屬籌備階段,在那幾間辦公室裏“掛著”的幾個都經常不來上班,司機小趙也跟著李局總不來公司,有時就是來了也僅在前樓活動,很少上後樓來。所以公司臨時租的這個幾家公司混租的大院裏,偏僻安靜的後院就成了我和小唐鬧中取靜的獨立王國了。
我的工作說是主要負責公司法律法規方麵及對外應酬和一些采買辦公用品等亂七八糟的雜事兒,其實是沒什麽事兒幹,非常地閑在。
小唐的工作也很輕鬆。她在原機關裏是在統計組,來這裏幹了會計,實際就是出納,隻在發工資時忙一陣,平時就是閑聊和看書報雜誌。不過小唐從不關心政治,對與自己本行相關的當下熱門的財經證券之類的事情也不感興趣,除了以上政,經兩項外,其餘包羅萬象,五花八門的世間一切,包括不入流的旁門左道,奇技淫巧等,均入小唐的法眼,並歸納總結成自己的思想觀點,甚至進而發展出一套初具規模的唐式理論體係了。無論你說什麽,小唐都會從其思想寶庫中找出相應的理論予以指導,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至於聽從與否,或是聽從以後是否奏效,在小唐看來那倒在其次了。“不是還有命運這道坎兒了嗎?”小唐總說。
共同的閑暇雖然是促進我和小唐知己關係的一個因素,但是更主要的卻是我倆的脾氣相適,情投意合。小唐愛說愛笑,是一個典型的“話嘮”,可是一和我在一起,她卻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傾聽者,從不搶話,反駁;即使表示不同意見,也是先說“你講的真對”,然後再說出自己的觀點,充分顧及了我的自尊和虛榮,並經常極為藝術地引誘含蓄沉穩的我衝動地將隱秘一吐為快,而後則善始善終,發揮其女人溫柔細心的特性,給我出謀劃策,或是安慰勸導。所以到後來,和小唐聊天已經成為了我在公司裏的一項重要內容了。感覺得出來,小唐對我倆的關係也和我一樣地珍惜。
每天早上到公司後,小唐隻要在樓道裏走一圈,誰的情況就基本摸了個八九不離十。如果有人來上班,小唐就會到我辦公室,兩手一攤,做出一個無奈地動作和表情,沮喪地說:“沒戲。”但是大多數時間,卻是小唐像撿了一個多大的便宜一樣,興高采烈地進來,手裏拎著一個小電爐放下,然後招呼我隨她到她辦公室,從她辦公桌下麵的櫃子裏拿出我倆存放的方便麵,掛麵,榨菜醬油調料之類的東西和一個小鋁鍋,一起到我辦公室裏,進行我倆稱之為“工作餐”的一係列活動。有時這樣的“工作餐”伴隨著我出外采買雞蛋或包子,鍋貼等主食的鬼祟行動,甚至可以一直持續到下班呢。
我的辦公室正當要衝,窗戶的視野扼守著前院通往我們所在後院的唯一通路,任誰進入後院都難逃我和小唐的監視。另外我的辦公室裏還有一個小儲藏間,一有風吹草動,我們可以迅速將爐子等東西轉移進去,從外麵看不出蛛絲馬跡。所以,我的辦公室就成了我倆工作,烹飪進餐,談天說地的最佳場所了。當然,也成了我倆關係迅猛發展的溫床了。
“把手放桌子上。”一次,在被我們比喻成“後宮”的我的辦公室裏進完雞蛋掛麵湯和大餅油條的早膳後,我們兩位主子收拾好禦膳房的炊事用具,沏好茶水,舒舒服服地坐下準備開始一場口舌跋涉的聊天之旅時,小唐忽然變得嚴肅起來。“我給你把一下脈。”
小唐那段時間迷上了中醫。當然她說她早就研究中醫了,隻不過最近才像氣功開了天目一樣地突破了瓶頸,抓住了精髓,理順了脈絡,綱舉目張地舉一反三之下,一下子全明白了。那之前小唐一直在手相,麵相,生辰八字等玄學上浸淫,並把各個分支流派“一勺燴”成了一個算命的體係,這次在中醫上通了“任,督”二脈後,小唐就順理成章地把算命,中醫,還有自稱極為擅長的心理分析融為一爐,構成其思想精髓了。
“華佗,扁鵲也不過如此啊。”小唐總懷才不遇似地感歎。
“唐姐。”我雖然比小唐大,但我倆在一起時我還是稱呼她唐姐,她也喜歡我這樣叫她。“那兩位古人如果活到現在,以他們的知識,也隻有在電線杆子上貼小廣告,坐在小旅館裏等人上門了,說不定衣食無著,早轉行攤煎餅果子去了。隻有你這樣生活無憂無慮,又有慧根的人才能無師自通地出成果,成為一派宗師的。”我半捧半開玩笑地說。
當下,我聽小唐說要給我號脈,就趕緊伸出了胳膊,小唐又拿出一個小枕頭墊在我的手腕下,靜默了一下,似在調勻呼吸,然後中,食二支纖細光潔的手指在我腕脈上虛搭,總像在笑的圓圓的兩眼忽地精芒閃爍,直直地凝神注視著我的臉。
我差一點兒忍不住笑出聲來。想說人家大夫都是閉著眼用心感覺,哪兒有這樣瞪著眼盯著病人號脈的?但又怕掃了她的興,就避開她的眼睛,看著窗外,靜下心來,等她的鑒定結論。
“你病了。”好一會兒,小唐收攏手指,重新倚回椅背,似乎很疲倦的樣子,不帶一點表情地說。
“怎麽了?”我不得不裝出很認真,很焦慮地樣子問她。
小唐似乎不好意思地臉有些紅了,遲疑了一下,小聲說:“好像腎虛。”
我沒吭聲,也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措詞回答這個敏感的話題才好。好在小唐馬上就打破了尷尬,說:“你最近情緒波動很大,心思很重,同時你麵色潮紅,與麵色恍白,怕冷喜溫的陽虛不同,應是陰虛之症;腎主二陰,腰為腎府,若縱欲過度,傷及肝腎,則精氣虧損,宗筋不用,腰膝酸痛......”
我想趕緊丟開這個話題,就截斷小唐的喋喋不休,問:“那我還有救嗎?”
小唐想了想,認真地說:“我看到過一個《五味大棗湯》的偏方兒,我馬上找出來給你,你一會兒就去抓來試試。”
我不能再陪她玩兒這對我來講無聊的遊戲了,就說:“我這好好的就叫你給忽悠的吃藥了,咱倆還是說些別的吧。”小唐說脈象上就是這麽說的,我說我真沒事兒。小唐說不光身體,我看你最近很反常,你心裏肯定有事兒,你不想說也沒關係,反正我都知道了。我趕緊問那你說是什麽事兒,小唐說我不說,等你自己忍不住告訴我。
(十五)
“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害得我找了半天。”不知什麽時候S姐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
我趕緊說對不起,又說就是隨便遛遛。聽S姐說銀行的事兒全辦完了,就跟S姐一起向停車的地方走去。路上,S姐問我不在大廳裏邊坐著,怎麽上外麵來了。我就說:“在裏邊排隊的人裏就你鶴立雞群的,我忍不住總看你,回來你又該說我眼睛不老實了。”
S姐輕輕一笑:“嗬嗬,你現在不裝了,也終於和S姐貧嘴了,S姐好榮幸啊,我看你的女人緣就是你的嘴甜。”說著,伸手抓住我的胳膊往她身前拽了拽,說道:“跟姐姐靠近點兒,別總想著你那第四步脫身了。”
我倆上了車。S姐說:“我看你沒精打采的,怎麽了?”我說沒事兒,就是昨晚夜裏三點了才回家,有點累。S姐接過話來說,這一大早晨的又讓我給叫出來,肯定是累了,好在一會兒就搬幾個箱子,沒什麽重活兒。我說沒關係。
“本來我自己就能搬,不用麻煩你,不過呢。”S姐又扭過臉笑眯眯地看著我說:“我就是想今天約你出來,告訴你我要走的事兒,我一直囑咐小唐先別告訴你這事兒。還有,你說你喜歡S姐怎麽就不敢直接告訴我,非和小唐天天躲小黑屋裏嘀咕來嘀咕去的幹什麽?男子漢大丈夫的,到最後還得讓S姐拉下臉來逼你開口啊。”
S姐忽地噗哧一笑:“你和你的唐妹妹在你那後宮裏說說笑笑地尋歡作樂,就不知道姐姐在前樓的正宮裏正孤獨地看著你們了嗎?”
“啊!”我一下子坐直了身子:“S姐,你看得見我們?不可能,再說,我們哪兒尋歡作樂了?”
“哈哈,做賊心虛了吧?瞧給你嚇的,S姐什麽不知道?哼,不過S姐才沒功夫看你們那小孩兒玩意兒了,快閉眼睛歇一會兒吧。”
S姐開車出了停車場,又悄然一笑,說:“要說你也是夠累的了,這一上午壞主意不停地打著,發壞的眼睛不停地轉著,那倆壞手也沒閑著,還有這壞嘴又親人又甜言蜜語地說瞎話兒的,你說你整個一個壞透膛了的壞蛋啊。”
我說也就你說我壞,還真沒第二個人這麽說。
S姐說那就是說也隻有我了解你。
說著,S姐把車停在了清靜的大同道的路邊上,回過頭來看著我。我不明所以地也回望著S姐,還沒等我再說什麽,S姐忽然伸手抓住我的西裝衣領把我身子拉到她麵前,解恨似的在我臉上親了幾下,然後雙唇緊緊貼上了我的嘴,深深地吻了起來……
事起突然,我還沒有任何準備,也沒明白S姐正說我是個壞蛋了,怎麽又忽然來了這一手,隻是被動地倉促迎接S姐的心血來潮,但很快我就進入了狀態,“壞手”正待有所行動時,S姐卻一把推開了我,雙手捧著我的臉,美麗的丹鳳眼深情地凝視著我,依舊是她那一貫柔婉舒緩的美妙聲音,同時還夾雜著些許無奈:“姐姐愛上你這個壞蛋了。”
車又上路了......
我閉著眼睛,偎靠在座位上。剛才的小插曲過後,S姐又用紙給我擦拭了臉上的唇印,她對這點倒是挺注意的。然後告訴我抓緊時間歇息一會兒,不許再打壞主意了。
“知道嗎?”S姐撫摸了一下我的臉頰。“你說你喜歡S姐的眼睛,其實姐姐更愛你這對大毛毛眼,總是憂鬱的,敏感的,不敢看人,讓人怪疼的慌的。唉,就是不像看綠豆的小王八一樣專一,你是綠豆,黃豆,紅豆都偷著看啊。”接著S姐又說道:”你看你眼圈兒都黑了,真得注意身體了。“說著,S姐又拿出小化妝盒,背對著我的視線化了一下妝。
和什麽都要我操心的大大咧咧的大孩子趙靜相比,S姐的心細如發和母親般的體貼關懷讓我有一種本能的歸屬感,依賴感。另外與從來不用口紅之類化妝品的純天然的趙靜不同的是S姐的巧施粉黛,更增加了她的雍容華貴,美豔迷人,特別是她用的不知什麽牌子的香水,那種淡淡的馨香,每次靠近她身前,我都似乎有被某種神秘氣息迷幻的躁動不安的感覺。記得為此我曾問過小唐,卻被小唐以“你是不是愛上S姐了”的嚴厲回答給嚇住,怕被發現了心底的秘密,以後再沒問這個話題了。
我回味著剛才的事情,忽然對自己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原來,我固然迷戀著,或者說深深的,全身心的,盡情投入般地迷戀著S姐,但其實卻似乎並沒有非常渴望要和S姐走到發生性關係的最後那一步,暗戀中編織的幻想也從來沒有和S姐發生性關係的一幕,甚至潛意識中還有一些懼怕那一刻的到來呢。S姐在我心中實在是有著某種高貴聖潔的成分,讓我自己都為我的“壞心一閃念”而責怪自己內心深處的齷齪呢。
那麽,我到底想要什麽呢?我審視回望著自己的這段感情曆程,朦朦朧朧地影像漸漸清晰起來。在光怪陸離,急劇變化的社會環境中,從孩童一下子過度到成人,身心疲憊不堪的我實際上不光為S姐的美豔所迷,還被她高貴沉穩的氣質所折服,而S姐總是麵帶微笑,有條不紊地應對各種問題的能力也是讓我喜歡她的重要原因。敏感內向,總是惶惑不安的我實際上要的是和美麗複雜的S姐在一起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車停了。我睜開眼睛看了看,原來是S姐把車停在馬場道和廣東路交口處等著紅燈。見我睜眼看著窗外,S姐說一會兒就到了。又指指路邊的新華中學說,聽小唐說你和她是這個學校差兩屆的校友。我說我對在這座著名的重點中學度過的時光沒有任何的留戀。一是在當時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下,老師和家長強行讓我選了理工科而沒報我喜歡擅長的文科;二是學校和老師給學生壓力太大,考一次試就排榜並掛前邊,褒先貶後的以傷自尊心為督促進步的手段,我雖然當時還是排前邊的學生了,但現在有時還在睡夢中被別的同學都交完考卷,自己還差很多沒有寫而驚醒了。S姐說這就說明你實際既敏感又脆弱,我發現你有女人般的性格。我說怎麽會呢,S姐說我看人很準的。
(十六)
車從馬場道拐上河北路,過了民園體育場,再一左轉,走不遠,S姐就把車停在了重慶道上的一座院落前。
S姐和我沒再說什麽,鎖上車子徑直推開院門走了進去。一進院門,迎麵是一座紅磚黃頂的小二樓,院子中間有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槐樹,院子的角落也栽種了一些花草,院牆四周和樓的外牆上都長滿了叫爬山虎的爬藤植物,整個院落顯得極為幽暗靜謐,大有”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的清雅意境,直似別有洞天的世外桃源,和外麵的鬧市簡直天壤之別。
我跟著S姐走上樓前的台階,看著S姐打開樓房的大門走進裏邊去的背影,不知怎麽的,在一片陌生的氛圍下,我的心裏倏地湧起一股難以控製的愛人憐己交織下的濃重的感傷。我第一次以一個男人的眼光注視著這個美麗動人但卻似乎並不幸福,實際也是平凡的女人。隨著這個曾經被我過度仰視,虛幻了的女人終於回歸真實,一陣莫名所以的茫然彌漫了我的全身;同時由彼及此的無邏輯延伸,思緒又聯想到了自己的平庸卑微和各種的無助無奈。隨之,對S姐的憐惜和對自己境況失落感傷的複雜情緒襲上心頭,我呆立不動,腦子裏亂亂的,眼眶竟然濕潤了......
自從迷上S姐以來,S姐在我心中一直是我須仰視才見的冰晶玉潔般的高貴女人。記得迷戀S姐最深的一段時間,我一回到家裏,也不再像以往那樣為小事和妻子吵架拌嘴,隻是機械地幫著妻子忙家務,心裏卻想著白天見到S姐時她的一顰一笑。那段時間,在我的主動下,我和妻子幹那三十多歲的我們本已司空見慣了的夫妻遊戲的次數,竟比剛結婚後對這男女之事尚屬新鮮期的時候還要多呢。和我已有夫妻關係裂痕的妻子雖然有些不解,也曾拐彎抹角地試探緣由,但終歸無法探察而不得要領。而我在夫妻做愛的高潮一刻總是難擋S姐影像如期而至的秘密也一直纏繞著我,讓我深陷在那種刺激和陰幽的暗黑之中了。
但是,每當白天和S姐在一起時,一遇到S姐那雙美麗的鳳眼,我就禁不住地心頭亂跳,仿佛昨夜自己赤裸身體埋頭”罪惡“的醜態已盡收S姐眼底,感覺S姐的每一句話都似乎是敲擊我的雙關語了。
現在看來,小唐的中醫,命相,心理分析的三合一療法倒是並非浪得虛名,當然也許是湊巧蒙上了。但不管怎樣,如果沒有小唐對我的標本兼治和當頭棒喝,我還不知要在迷亂中沉淪多久了。
“嗯?”S姐拉開門,看到我眼圈紅了,驚訝地問。
我做出沒事兒的樣子,低頭想從S姐身邊走進樓裏,S姐沒動,手仍拉著門,身子堵著門口的通路,小聲命令似地問:“怎麽了?”
我伸手抓住S姐扶在門上的手,想挪開它好進去,同時說:“我沒事兒,別讓鄰居聽見。”說完這話,我已經平靜了下來。S姐沒再說什麽,側開身子讓我進去,然後關上門,在前邊引著我走了幾步,在一個木樓梯旁的門前站住,回頭看著我,用手指指樓上,說:“樓上就一個老婆婆住。”說著擰開黃銅的老式門把手打開了房門。
我走了進去,這是我第一次來S姐家。以前也曾多次想象過S姐家的樣子,但此刻看到的情景卻沒有什麽能想象房子主人舊日時光的有價值的痕跡。一進門的屋子又高又大,裏邊還有兩個套間敞著門,但看不清楚裏邊的情景。整個房子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家具,椅子之類的東西,隻在角落裏有五個不很大的紙箱子,整齊地放在紅色的木地板上,孤零零的顯得特別刺眼。大概這就是S姐要我搬走的東西,也是她今天約我出來的借口了。
S姐隨後進來關上門,慢慢走到我身後,問:“為什麽啊你?”
我背對著她,沒有說話,隻是向後邀請似地伸出手,S姐上前從後麵摟住我,我的雙手反著摟住S姐的腰肢,像背著她一樣,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剛才忽然覺得人生其實挺沒勁的,也忽然覺得一切都那麽沒意思了。”
我感到S姐的身體更緊地貼住了我的後背,尤其是那柔軟的胸部緊緊地壓迫著我。隨後S姐胳膊仍摟著我,用手搬過我的頭,柔聲說:“沒勁怎麽辦呢?咱不過了?”然後探過頭來,和我吻在了一起。
(十七)
有一會兒,S姐放開了我,說:“過來。”隨後走到那些紙箱子前,打開其中的一個,從裏麵拿出了一個有照片的鏡框來。我跟著S姐過去,接過鏡框,見是一個大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的半身像。男人長得非常周正,英俊,兩眼炯炯有神,隻是略微顯得有些瘦削。
“這是爸爸。”S姐說。
我仔細端詳,S姐和這個男人確是有些相像,同時也注意到S姐從不說我爸爸,而隻是說爸爸。
S姐好像怕我弄壞了似地拿回了鏡框,又指著已經打開了的紙箱子說:“都是爸爸的稿件和出版的書。”然後S姐把鏡框抱在胸前,凝神看著那個箱子,像對著箱子說話一樣和我說道:“我從爸爸的稿件和書中發現了爸爸的秘密,爸爸有一個紅顏知己。”S姐搖了搖頭,然後抬頭看著我。我也會小唐那一套,保持著莊重和凝神傾聽的專注表情,一聲不響地鼓勵S姐講下去。
“那女人是出生在撫順,在北京長大的旗人,是爸爸供職的報館裏同事的妻子。爸爸當時還隻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單身學生。”S姐繼續說道:“爸爸怎麽愛上她的和他們怎麽交往的我不知道,從爸爸字裏行間的流露可以看出爸爸陷在那女人身上很深。
‘旗人家的女孩子別看一般文化不高,但許多都是大家閨秀,有嚴格的家教,舉手投足間都透著典雅和禮數。’爸爸文章裏曾這樣寫到。而這個女人,據爸爸的描述,更是女子師範大學畢業,有很高的文化素養,文雅端莊,雍容華貴,成熟美麗且多才多藝。倆人私下時爸爸稱呼那個女人叫莘悅,可是她姓程,名字中也沒有莘悅倆字,不知這稱呼從何而來,大概是取心裏喜悅的同音吧。聯想爸爸給我的名字也取叫莘悅來看,就知道爸爸是多麽愛和懷念那個女人了。嗯,那個女人和我一樣,也是家裏掌上明珠的獨生女兒。”
我隻好繼續像小唐那樣技巧地裝傻充楞問下去:“那個叫莘悅的女人最後沒有和你爸爸結婚嗎?”
“後來報館解散了,那夫妻倆去了重慶,以後就杳無音訊了。”S姐沒注意我的愚蠢問話,低頭從紙箱子拿出了一本舊筆記本,從本子中抽出夾在裏邊的一頁已經泛黃的信紙遞給我:“這是那個女人臨走時倉促間留給爸爸的兩首無題詩。”
我接過來,看到信紙上寫著兩首字體娟秀端正的短詩,一首似乎是在讚揚S姐爸爸的才華,一首卻是相思期盼的意境:
無題
錦瑟年華三十載,莊周曉夢蝴蝶來,
閑來搦筆寫平生,曠世才華情滿懷。
無題
夢中牽手與君遊,浪跡天涯共風流,
依稀縹緲孤鴻影,無盡相思萬縷愁。
S姐歎了口氣,說道:“爸爸把這個秘密珍藏在心裏,雖然後來自己也成了家,對家庭也盡職盡責,但私下裏一直對那段感情不能釋懷。還曾經想辦法多方暗中尋找,也寫了許多文章隱諱地紀念這段對他來說刻骨銘心的未果之戀。爸爸說這個叫莘悅的女人是他最初和最終,也是唯一的感情寄托。你看看,”S姐說著把手裏的筆記本翻到一頁,湊過身來,指給我看:“這是爸爸為他的這段感情寫的幾首歌詞之一。”
《我隻在乎你》
早知道會是遺憾,一步步卻仍深陷。
暗夜裏疲憊孤帆,難拒燈塔的光環。
紅塵中相逢偶然,靈犀對望那瞬間,
春風含笑雙眼,如箭將我心洞穿。
我多麽盼望今生能和你相伴,多麽盼望永遠與你纏綿。
你的身影,和那柔聲笑臉,總是讓我愛意似潮水彌漫。
隻是這綿綿情感,注定無法負擔。
忍淚離去將愛深藏,美夢隨風散。
緣起緣滅似夢幻,我們已漸行漸遠。
就像漂泊的浮萍,隨濁流各自輾轉。
可是每當想起你,仍銘心刻骨一般。
才知這段愛戀,是我最真的塵緣。
我多麽盼望今生能和你相伴,多麽盼望永遠與你纏綿。
你的身影,和那柔聲笑臉,總是讓我愛意似潮水彌漫。
隻是這綿綿情感,注定無法負擔。
忍淚離去將愛深藏,美夢隨風散。
我多麽盼望今生能和你相伴,多麽盼望永遠與你纏綿。
你的身影,和那柔聲笑臉,總是讓我愛意似潮水彌漫。
隻是這綿綿情感,注定無法負擔。
忍淚離去將愛深藏,美夢隨風散。
S姐的爸爸不愧像S姐說的那樣是一個才子,當然,也是一個情種。我看著寫在舊筆記本上的歌詞想到,又說:“寫得真好。情深意切,文采飛揚。”
S姐又歎了一口氣:“我也是反複研究才發現爸爸這個秘密的,到現在媽媽和哥哥們都還不知道這件事了。”
說著,S姐看了看表,說以後再說吧。然後把鏡框和筆記本放回箱子裏,又問我自己搬得了嗎,她要上樓去和樓上住著的老婆婆告別一下。我說這點兒東西再搬不了還活個什麽勁兒。S姐笑了笑說你不是腎虛嗎。
我哭笑不得地站在那裏。小唐到底怎麽了?傻到什麽份兒上了,怎麽連這話都和S姐交代了。一會兒一定找她好好問問,看她怎麽回答。
見我沒說什麽,S姐說:“不高興了?我就是說著玩,看你臉變的。”然後伸出雙臂,做出要擁抱的動作,笑眯眯地看著我。我走上去,抱住了S姐。S姐和我吻了一下後,把我的頭放到她的胸前,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的頭伏在S姐的胸前,可以感到S姐豐滿柔軟的雙乳隔著衣服似在撫摸著我的臉,聽著S姐清晰有節奏的心跳聲,嗅著S姐身上香水和體香混合的醉人幽香,我的情緒又高漲起來了。
這時卻聽S姐說:“S姐是一個樂觀的人,也不怕任何事兒,你別擔心我,我一切自有主見和安排。”說著,手撫摸著我的頭:“倒是你,其實還是個孩子啊。”
我抬起頭,S姐的撫摸讓我冷靜下來,我問我怎麽還是孩子呢,我都三十多歲了。
S姐說有的人永遠長不大,又說道:“你看你,小唐是那麽喜歡你,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在她家跟人家說怎麽迷S姐,甚至還把和老婆做愛時也想著S姐的醜事都和小唐講,你說你不是小孩還是什麽?”
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以小唐的聰明狡黠和當時對我的承諾,小唐會把我對她一吐無餘的內心隱秘和盤托出,但S姐的話已明確無疑地說明她知道了這些,我看著S姐,愣愣地不知說什麽好了。
S姐仍是微笑著輕輕鬆開我。“你看我真是的,我中午時不是說了嗎,你和小唐的事兒就不再提了,我這又說了。來,姐姐給你道個歉。”說著,又吻了一下我的額頭,然後雙手扶著我的頭搖晃了兩下,說道:“別想了,你這孩子心事太重,快幹點體力活兒,幫S姐把這箱子搬車裏去,我和老婆婆說一會兒話去。”然後把車鑰匙給我,又從地上的一個紙箱子中拿出一個包裝得很漂亮的長方形小禮品盒,大概是給老婆婆的禮物,隨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衝我又笑了笑,開門走了出去。
門在S姐身後輕輕關上了。我的心也和這很大的房間一樣空蕩蕩的,剛才燃起的激情早已冷卻下來,代之以一陣莫名的惆悵。我再看了看四周,然後搬起一個紙箱子走出屋外。
(十八)
很快,我搬完了那幾個箱子,在車裏碼放好,然後鑽進了車裏。
已經兩點多了,下午的重慶道上仍是寂靜冷清,隻是不時有三三兩兩的人騎著自行車過來過去。我倚靠著座位,打開車窗,想閉眼歇息一會兒,等著S姐。這一天心情七上八下,情緒時起時落的,感覺特別地累。但是,卻怎麽也靜不下心來,也真像S姐說的那樣,我的心事太重了。我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坐著,腦海裏又亂流飛竄了。
“小唐怎麽會告訴S姐這事兒呢?”無論怎樣回避,縈繞心裏的困惑還是揮之不去。還有,雖然那天晚上之後我和小唐從沒再談及任何有關那晚的事情,那次的事好像是一個禁區一樣成了我倆諱莫如深的話題。但實際上,直至現在,我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甚至都沒有把那次事情的整個過程認真回憶一遍。對我來說,那次事情也實在是太過丟人現眼了。
小唐以纖纖二指診出了我腎虛的病症並暗示係縱欲過度,更兼指出我有心病的那一天,我終於熬不住小唐幾乎一整天倆人共處一室卻沉默不語的“酷刑”,在小唐發誓永遠保守秘密後,有所保留的交待了自己對S姐的暗戀之“罪”。小唐聽後似乎並沒有像以往搞到獨家新聞那樣顯得興奮,而是沉默了半晌,好象還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本來我一講出了心裏的秘密,話匣子打開後,就想著繼續和小唐傾吐下去,但小唐卻說下班還有事,就先提前走了,弄得我挺掃興的,也挺後悔這麽輕易就吐露了自己的心聲。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失望,小唐臨走前說明天咱們公司聯歡,咱倆到時候再說。又問我你老婆那裏怎麽辦。我說我對S姐是單相思,人家怎麽會看上我。小唐問那要S姐也看上你了怎麽辦。我說你知道我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沒人看上我們還要離了呢,但你說和S姐真結婚那我可從來沒有想過。
S姐今天說小唐喜歡上我了,我開始沒在意,現在仔細回想,倒是也不排除有這種可能。但無論如何,對全身心迷戀S姐,甚至連親如兄妹的趙靜都無暇顧念的我來講,是從沒有考慮過和小唐超出異性朋友的界線的。
惟其如此,我才會對那天的事情忐忑不安了:“那晚,我到底幹什麽了沒有?”
那天公司的聯歡會是在津利華大酒店舉行的。
那次的聯歡會可以說是這個籌備階段公司的第一次全員齊集的聚會。平時上班到公司打一晃就走的那幾位,甚至隻是名字掛在公司領工資卻不知道何方神聖的幾個幕後英雄也都來了,有的還帶來了朋友,家屬,弄得很是熱鬧。當然卻給作為主要張羅服務人物的我及聯歡會重中之重項目的按人頭發紅包的小唐忙的不亦樂乎。
之前幾天,李局來公司給大家開了一個會。告訴大家下一步公司就要正式成立了,讓大家打起精神來,又講了公司下一階段的打算。李局說完,小唐就一本正經地說了:“公司要正式成立這是大事兒,以後又會有一些新人進來,現在咱們這些老同誌就要負起責任來,給李局分憂,別光讓李局操心,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咱們先統一思想,理順思路......”
“怎麽理順思路?”小唐的頂頭上司,平時開玩笑的老對手老楊打斷小唐的話,壞笑著問。
“理順思路的前提就是大家暢所欲言,把觀點都暴露出來才能理順。”小唐依舊不動聲色地說道:“像老楊,在老伴多年的欺淩下,已經習慣成自然的把沉默是金當了座右銘,閃光的話都藏肚子裏了。”
“那怎麽能讓沉默是金的老楊暢所欲言呢?”我必須不失時機地給小唐接上一句。
“河東獅吼的老婆不在身邊,再借著壯膽的二鍋頭唄。”小唐回答後,正要接著說下去,李局說小唐別繞彎子了,你先把你的觀點暴露出來吧。S姐就笑著說小唐是想建議咱們公司開個聯歡會,大夥熱鬧熱鬧。這時大家也七嘴八舌地說來公司後大家還都沒在一起聚會過了。李局就說行啊,你們辦公室負責吧。S姐說您的老朋友H局剛調國展中心當老總,咱就去他下屬的津利華大酒店吧。李局同意了。
後來小唐告訴我,公司還有些錢,要是不花等公司正式成立,就會和新進來的人員一起分享,所以不花白不花,幹脆借茬給大家多分點。這其實是老楊的主意。
當天的聯歡會雖然熱鬧,但也可以說平淡無奇。說是聯歡會,其實就是發錢,吃喝的聚會。既沒有講話發言,也沒有唱歌跳舞的文娛活動。一來我和S姐倆人沒能力,也不願意組織;二來大家的重點也不在這兒,來後簽到,領紅包,禮品,然後大吃一頓,才是來聯歡的主因。李局甚至連飯都沒吃,跟大家打了一個招呼後就去酒店旁邊的國展中心找他老朋友去了。實際上也隻有我和小唐是忙人。在我倆互為助手的發完禮品,紅包,然後坐上桌子時,聽桌旁的人說,老楊已經幹下去快半斤五糧液了。
我們這桌有財務部的幾個和S姐。我倆剛一坐下,S姐就讓我們趕緊先吃點,說對不起是我不讓他們等你們的。我剛吃幾口,小唐趁大家回頭看另一桌人的說笑時,快速的給我的盤子裏夾了一個鬆鼠桂魚的眼珠。我剛要說謝謝,就聽老楊大聲喊起來了:“好啊,正讓我看見,這個無微不至啊。在一塊兒這麽多年了,還真沒看見小唐這麽照顧別人,一條大魚就這倆眼珠她就給他了。”
“剩的一個眼珠給你。”小唐趕緊回應。“喝半斤多了眼睛還這麽毒。我給小L這個魚眼珠有講法,吃什麽補什麽,人家一直幫我看著紅包,眼睛都累花了,擔多大責任?能不給人家補補嗎?”大家轟笑聲中小唐悄聲在我耳邊道:“今天你這眼睛就一直瞄著S姐,再這樣下去,你那腎虛的病就好不了了,眼睛早晚得瞎了。”
(十九)
聯歡會結束前,S姐告訴我倆她要和司機小趙去國展中心接李局,就先走了。由於我和小唐還要把剩下的紅包和禮品送回公司,所以我們在大家都走後就打出租車回了公司。
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公司大院靜悄悄的,隻有傳達室還亮著燈。經過了剛才的燈紅酒綠,喧囂嘈雜,我倆在穿過漆黑一團,寂靜如死的後院時,忽然想起了什麽,誰也不說話了。
前些天,小唐不知從哪裏聽到的消息,說曾經是這個前後院大宅子的主人是天津一個很有錢的大資本家,在文革時被抄家和批鬥後想不開,和他老婆一起在後院的一棵大樹上上吊自殺了,後來周圍人說這個後院總有鬧鬼的怪事兒。我倆為此一直探討關於人死後鬼魂顯靈等怪力亂神的問題。眼下想到這些,我有一種恐懼不安的感覺,小唐大概更是如此,身子不知不覺中靠在了我的身上。走進小唐的辦公室,我倆故意大聲說著話,掩飾著心照不宣的不安。把紅包放進保險櫃,禮品也放好,然後關燈走回漆黑如墨的後院。這時,忽然一陣疾風吹過,院裏的幾棵大樹樹葉隨風沙沙作響,與此同時,周圍不知什麽地方傳來”咣當“一聲響動,似乎有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啊“的一聲,小唐一下子撲到我身上,顫聲道:“小L,你送我回家吧。”
我摟住小唐。叫她這麽一說,我心也是怦怦直跳。也別說,平時這諾大的後院就總是靜悄悄的,院牆四周亂七八糟的堆放著雜物,隻有一條不寬的曲徑穿過一個小門通向前院。院裏就隻有我們辦公的小二樓,大部分時間裏僅有我和小唐在這獨立王國裏坐鎮。但是我們卻從來沒有在黑夜裏來過這裏,以前也沒聽說過這裏還曾經有人上吊,鬧鬼的事兒。眼下四周漆黑如墨,月黑風高,隻依稀看到前院鬼火似地閃爍著的微弱燈光。確實有些嚇人。
小唐身材矮小,靠在高大的我身邊真有小鳥依人的感覺。我一隻手握著她的手,把她攬在懷裏,半摟半攙著,故作輕鬆地和她說著話,安慰著她,似緩實疾地走出了黑暗陰森的後院。
來到前院,看到大院門口傳達室的燈光,我鬆了口氣,打算放開一直和她攥在一起的手,但是小唐卻換了另一隻手抓著我的這隻手,隻是脫離了我的摟抱,仍若即若離地靠著我,堅定地向外走去。我雖然怕傳達室裏“混混兒”一樣的老光棍兒,總眯著那對狗眼看人,外號兒“壞張”的看門人張大爺看見後滿世界亂講,但又不願意拒絕小唐的異常舉動,隻好若無其事地和小唐情侶一樣手牽著手,不出一聲地朝著大門口走了過去。經過傳達室的小屋時,隨著淒厲高亢的河北梆子唱腔的嘎然而止,我的餘光瞄見了窗戶後麵那熟悉的一對探尋疑惑的狗眼。
來到公司院外的馬場道上,小唐仍拉著我的手,和我並肩一起找著出租車。這會兒我似乎也習慣了這個平日一起談天說地,相交相知的紅顏知己的偎依牽手,甚至心裏還有了一種新奇,興奮,溫暖,自豪交匯的異樣感覺。也不想撒開小唐的手了。但我卻絕對沒有男女私情的任何非分之念。我對小唐說:“明天傳達室這個老梆子就得四處造謠了,我就怕這閑話傳S姐那兒去。”
“你眼裏就隻有S姐。”小唐說。“咱身正不怕影子斜,又沒幹壞事,我都不怕,你還怕什麽?再說,咱倆就好了,S姐也管不著啊。”小唐看我沒說話,就小心翼翼地問:“你今天晚回去嫂子會說你嗎?要是有事兒你就別送我了,我剛才也不知怎麽的給嚇壞了,現在好了。”
“沒事兒。”我告訴小唐我經常晚上去同學或朋友那兒。“隻要給她打個招呼就行了。”
小唐見我說沒事兒,就又說你今天晚上就吃了那幾口菜,空肚子又喝了酒,現在準不好受了。我開玩笑說不是吃了你給的一個鬆鼠桂魚的眼珠了嗎,小唐卻突兀的說了一句“早知道把我心也夾出來給你吃了”。然後又像怕我察覺這話不妥一樣,趕緊問我是不是還想再吃點兒東西去。我就問你怎麽樣,小唐說她也有點餓,我說那咱倆就去吃點兒什麽去。小唐說咱倆去食品街吧,我家離那裏也近。正說著,過來了一輛出租車,我倆手牽手鑽進了車裏。
坐在車裏,小唐仍拉著我的手,但沒再說什麽,隻是隨著車的晃動漸漸靠在了我的身上。我當時沒太在意這些,隻是看著車窗外,暗自壓抑著胃口裏時起時伏的不舒服。“剛才和老楊拚酒真是有些猛了。”我心裏想到。大概也是最近太累了,或者像小唐說的那樣身體太虛了。
(二十)
剛才在聯歡會的飯桌上,老楊半斤五糧液下肚,話就開始多了。老楊屬於那種一喝就高,一高就愛生事的酒德不好的人。我雖然從來沒有和他一起喝過酒,但卻聽別人議論過。他是他們原機關裏仕途不順的老一輩人物,平時就總是牢騷滿腹的,人雖不壞,但話損,出言刻薄,得理還不依不饒地愛糾纏到底,所以一般來講大家都讓著他。不過不知為什麽,小唐雖然和他經常針尖對麥芒的鬥嘴,但兩人關係卻最好,甚至儼然有忘年交的意思了。
當時老楊在四處出擊尋釁之後,不知是沒怎麽遇到抵抗還是怎麽回事兒,最後隻是掃了一眼和小唐坐在一起的我,卻向一直不緊不慢地和人說著話的S姐發難了。
“S姐。”老楊一手拿著自己的酒杯,一手拿著一瓶剛打開的酒,歪斜著身子走到坐在我桌子對麵的S姐身前,把酒瓶往S姐麵前的桌子上一放。“都說我今天話多,我就不再多說了。來,我給S姐滿上。”接著不由分說就把桌上S姐裝著飲料的杯子搶過來,把裏邊的飲料順手倒在了S姐旁邊小孫麵前的空碗裏,然後就給S姐的杯子裏倒滿了酒。
S姐那天穿了一件銀灰色的西服套裝,美麗迷人的外表和舉手投足之間透出的高貴典雅的不凡氣質,一出場就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成為了聯歡會上的焦點。當然,我自然更不例外,雖然和小唐一直忙活著登記,發禮品,紅包的工作,但眼睛卻從沒停了偷偷地欣賞著S姐,隻不過相當隱蔽罷了。不過在照例介紹,寒喧,禮貌的交談後,S姐卻並沒有像那些愛出風頭的女眷們那樣紮堆兒,而是選擇了我們這較為冷清的桌子邊坐下了。
S姐看老楊給自己杯子倒酒,開始攔了一下,但沒攔住,就站起來笑著說:“老楊怎麽這麽客氣?我不喝酒,就拿點兒飲料陪你吧,你們今天盡興。”
“S姐這可是瞧不起我們幾個財務部的人啊。”老楊用這種市井的語言和口吻粗魯地打斷了S姐的話,拿起桌子上的酒杯就往S姐手裏塞:“你不喝我們怎麽盡興?我敬S姐一杯,咱倆幹了。”
S姐依舊是麵帶微笑地說:“老楊你還給我上綱上線了,我這巴結你們都來不及,還敢瞧不起?”說著接過酒杯又放回桌子上。“我一會兒還得上國展那兒找李局去,有好幾個熟人呢。這樣吧,我少喝點兒意思意思,關鍵是你們喝好了。”
“我都斟上了,S姐要不喝我以後還怎麽在公司呆下去,咱這桌子的人可都和我幹杯了,就是李局在這裏也不會不給我老楊麵子的,當初我在局裏風光時,李局才......”老楊仍是用這種低俗的腔調叫著,好像蹬三輪兒的車夫們在煙霧繚繞,人聲嘈雜的小酒館裏臉紅脖子粗地爭吵一樣,已經有點兒喪心病狂了。真不知道這麽多年他是怎麽在機關裏混的。
本來以S姐在場麵上的應對能力,老楊並不是對手,就是單以酒量上說,以我的觀察,老楊也未必能占了上風。我就曾經看過S姐喝下去一大杯白酒後還談笑自若的一次。一般來說,在當時的情況下,來的這些男人,任誰在麵對S姐的微笑及得體的應對時都會見美而怯,自慚而退的,偏偏老楊這塊料今天不知是真喝高了還是借題發揮,竟逆流而上,和S姐犯混了。
周圍的人大概懾於老楊的淫威都沒吱聲,或許還想看笑話也未可知,隻有小唐急的直說老楊別鬧了。看到老楊的唾沫星子都似乎濺到S姐臉上了,我不顧出場時機的不妥和小唐的暗中拉扯,站起來向老楊走去。
“老楊。”雖然心裏升騰著怒火,但我卻極力壓抑著自己,表現得坦然自若地樣子。“這兒都還等著你代表咱們這桌子的人去那邊桌子敬酒了,你不保存實力,在自己人這裏耗什麽勁兒?”說著,我站到了S姐身旁。和老楊說話時,看到S姐意味深長似地微笑著看著我的樣子,我心頭一熱,幾乎忍不住一腳向這個冒犯了我心中所愛的老楊踹去了。
“哦,我以為是李局了,嚇我一跳,原來是S姐的小兄弟保駕護航來了。”老楊大概是真喝多了,大餅一樣的圓臉泛著油光,平時就發紅的酒糟鼻子此刻在大廳眩目的燈光下就像指示逃生的緊急燈一樣熠熠放光。“你這是護主心切,還是護花心切呢?”說完這話,老楊獵犬搜尋目標似地抽了抽鼻子,業已渾濁的兩眼眯縫著,直直地看著我。
旁邊桌子坐著的人似乎已經發現了我們這邊的異常,紛紛停下了交談看向這邊。形勢不妙,我不能跟老楊繞圈子玩兒,等著大家都圍上來了。
“來,老楊。”我拿起S姐放在桌子上的酒杯,身子順勢擋在S姐身前。“別看我們辦公室就倆人,你非為難我們,那我們也隻好陪你了。可說好了,陪你這杯後,你還得代表咱們這桌子給那邊幾個桌子敬酒去啊。”說著,我向老楊揚了揚手裏的酒杯,沒等他有所表示,就幹脆利索地將酒一飲而盡了。
老楊看著我,忽然莫名其妙地愣了一會兒,然後卻回頭衝著仍坐在桌子邊的小唐歎了一口氣,無奈地說:“你看你這魚眼珠兒給人家補的,眼睛都放了光的護著S姐啊。”說完,竟沒再說任何話,隻是將自己杯裏的酒也幹了,很疲憊地樣子,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一場衝突消弭於無形,連我都覺得僥幸。隻是在我回到座位上時,看到老楊和小唐都神態落寞木然地樣子,心裏突然間升起了一種異樣的,奇怪的感覺。
臨走時,老楊過來囑咐小唐把裝錢的紅包放回公司的保險櫃裏,又說他已經和李局打過招呼,這兩天機關有事兒就不來公司了,讓小唐有事兒給他打電話。然後似乎是故意為了讓站在小唐旁邊的我聽到一樣,忽然提高了聲調:“也別說,這一晃,李局的老伴兒過世都快兩年了。”緊接著老楊又轉向我,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向我說了一句讓我摸不著頭腦的話:“你今天這酒真是喝的太急了,等李局結婚時你再給S姐露這一手多好啊。”
老楊帶著酒氣說的這話當時倒是讓我疑惑了一下。李局和老楊他們都在一個機關,老楊肯定知道一些李局的小道消息之類的花邊新聞,特別是老楊是他們機關裏的老人,又是負責財務的,了解一些內幕一點兒也不稀奇,但老楊提到了S姐還是有些讓人奇怪,也許老楊確實是喝過量而胡言亂語了吧。
(二十一)
在海光寺,車從南京路右拐上了南門外大街,過了幾條小街和南開二緯路,又走不遠,就到了和著名的天津南市食品街隔街相臨的南市旅館街了。怕再往裏走車不好開,我和小唐就在南門外大街上的旅館街口下了車。一下車,晚風拂麵,我倆都是不由地打了一個冷戰。付過車錢,我們再沒拉著手,保持著些小的距離,並肩穿過僅一個街長的旅館街,說著話來到了燈火通明的南市食品街。
南市食品街說是街,其實卻是一個高約數丈的灰色圍牆圍成的正正方方的四方形的城。城內十字交叉的兩條大街把食品街平均分成四個分區;沿街設有上下三層店鋪。第二層由環繞全街的平台式回廊相貫通,底層多是經營各地風味,主要是天津風味的小吃。上層則是一家家風味正宗,名聞遐邇的飯莊。整個食品街裏,幾十家餐館,酒樓,小吃店,食品店鱗次櫛比,一家挨著一家,非常熱鬧繁華。其時,正是入夜時分,二層回廊上百盞路燈齊明,大小酒樓,飯莊的燈光招牌齊放異彩。從昏暗的街道走進這座食品城內,我倆都是精神為之一振。
小唐問我想吃什麽,我說都行,小唐說都行那你等於沒說。我就說這還聽不出來,就是說一切聽你的,你吃什麽我就吃什麽。
“你要聽我的就什麽也吃不上了。”小唐說:“我就喜歡小吃這類的零食。我住的離這裏不遠,有時間就來食品街這幾家賣天津小吃的店。這兒的芝蘭齋糕幹,崩豆張,果仁張,茶湯,耳朵眼炸糕,十八街麻花,還有那些果脯蜜餞,我都愛吃。現在家裏還有好些了。我就是想問你愛吃什麽。”
我說這麽說你愛吃甜食,要不話這麽多呢。小唐說你話倒少,問這麽多遍還不說。我說這有什麽不說的,我愛吃鹹的,對我來說飯的重中之重是早點,早點的重中之重是煎餅果子,當然配上餛飩,還有這裏的大福來鍋巴菜就最好了。至於中午和晚上,包子就是我的最愛。你讓我一日這兩餐全吃包子,就是吃到老也不會膩。我機關離這兒近,這麽多年沒帶過飯,全是上這裏的狗不理,老幼樂,還有對麵南門外大街上的功益德這三家吃包子,有時下班還買了帶回去。
小唐噗哧一笑,改用天津話說了一句“你整個一包子啊”。然後說,現在賣咱倆愛吃的這些店都關門了,咱就去飯館了,你說上哪家呢?咱們今天每人發了兩千塊錢紅包,反正我請你。我說你又繞回來了,不是說聽你的嗎?還有,我現在一個人過,沒人管著,先說好我請你,別一會兒結帳時又讓人笑話。
“我不是也一個人過嗎?”小唐停住了腳步,回過頭來看著我問道:“你今天替S姐喝的老楊斟的那杯酒是不是多了?整整一滿杯呢。”
“沒問題,離我的酒量還差遠了。”男人都不願意在這類事情上示弱,我自然也不例外。
“那。”小唐想了想,似乎下了一個很大決心的樣子說:“這樣吧,咱倆在飯館買些菜,然後去我家裏。這裏的飯館也快關門了,又不得說話。咱倆在咱們公司那後宮裏總偷偷摸摸的,這次也大大方方地吃一頓。你要沒事兒,嗯,”小唐停住話,扭過臉看著街邊店鋪的櫥窗。“我也想喝點兒酒,你陪我嗎?”
我們在一家叫鴨溪大酒樓的飯館買了一些菜。交錢時,小唐以極其堅決的舉動阻止了我,由她付了帳。走出飯館,我說小唐你不是要喝酒嗎,咱們在這裏的食品店買一瓶酒吧。
“第一次請你哪能用這裏的酒?”小唐說。“我家有一瓶茅台,還是那年老楊去貴州給機關三產催帳時給我爸爸捎回來的了。”
我心裏一動,老楊原來和小唐的爸爸有關係,那小唐爸爸大概也在他們機關了。正想著,就聽小唐喃喃自語似地說道:“我爸爸以前還說等我嫁出去的那一天再喝這酒了。”我一愣,正想要接口說話,但小唐卻緊跟著小聲說了這麽一句:“我爸爸媽媽都過世了。”
我不知該說些什麽話安慰小唐,隻是搖了搖頭,把小唐手裏拎的東西都拿過來,默默地跟著她向食品街外麵走。小唐幽幽地繼續說道:“唉,我爸爸小心眼兒。他在機關裏不會來事兒,看眼色,和老楊一樣不活泛,不會巴結。那次提職長工資,倆人條件最好,結果都沒提上。人家老楊心寬,自己會喝酒找平衡,又有老伴解開心。我媽媽過世早,我爸爸一人也別扭,結果犯心髒病在單位裏上著班就過世了......”
我們走出食品街。冷風陣陣,暗夜沉靜,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行人了。我的心也漸漸地往下沉......
(二十二)
我們穿過旅館街,來到了與旅館街一街之隔的服裝街上。此時,路兩旁的商店都已經關門,街上冷冷清清的。我跟隨著小唐慢慢走著。雖然和小唐在公司裏經常天南地北地聊天,但多是不涉及個人情況的胡侃,有時隻是我把自己原來機關的事兒及家裏的私事兒講給小唐聽,並得到小唐耐心認真的開導,勸慰及指點。不過我卻從沒問過小唐任何個人的家庭,原來單位的情況。可以說,除了知道她是大齡未嫁的女人及在原單位是幹統計工作和住在南開區外,其餘一概不知。直到今天,我才聽她說了一些自己的家事,也才知道老楊原來和她有些淵源的情況。我偷偷斜眼看了看默不做聲和我走著的小唐,心裏歎了口氣。想想,小唐也怪可憐的。
走了一個街口,從龍鳳市場那裏左拐,再過一個街口,就看到了小唐住的那片居民小區了。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了,小區裏的路燈發出昏暗的燈光,樓群間有些黑暗,隻有幾家窗戶還亮著燈。小唐說沒事兒,這裏對麵就是南開分局和法院,很安全的。邊說邊引著我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個天津市最常見的那種六層樓的居民樓前,告訴我就這裏了,然後在前邊輕車熟路地躲避著樓道裏四處碼放的亂七八糟的雜物及自行車,帶著我走上了六樓,在一個裝有防盜鐵門的單元門前停住,打開了門。
小唐的家是一個一室一廳的獨單元房。進得門來的廳裏邊布置擺設得整齊有序,一看就是一個有條理,愛幹淨的人家,隻是略顯簡單。唯一的一間臥室,也就是小唐的“閨房”的門關著。小唐一邊幫我把菜在一個三人大沙發前的長條木茶幾上擺好,一邊忙著燒水沏茶,又招呼我脫下西裝趕緊坐沙發那裏歇息。
我打量著小唐家的情況。天天和小唐在公司裏相處,可以說熟得不能再熟了,此刻乍一換了時空,從外麵黑暗陰冷中進到這個明亮溫馨的小家,像小孩過家家一樣感到一種陌生中的新奇,興奮和溫暖。我倆閑聊著,不一會兒,沏好茶水,擺好碗筷,一切就緒。小唐從迎門擺放的一個有大玻璃拉門的櫃櫥裏拿出了一個小瓷瓶和兩個高腳酒杯放在茶幾上。我知道,這就是小唐爸爸說要等小唐嫁出去的時候才喝的那瓶茅台酒了。雖然不想說什麽,但還是禮貌地說了一句這麽貴重的酒咱倆剛才又都喝過了,就別糟蹋了,要不你就留著吧。
小唐在我旁邊坐下,又問了一句你再喝點沒事兒吧。看她有些嚴肅的樣子,我就沒再客氣,說我倒沒事兒。小唐就打開酒瓶,在兩個高腳杯裏倒滿了酒。像酒席上的場麵人一樣舉起了酒杯,說第一次請你來,就別客氣了,你今天就盡興吧。說著話,也像我和老楊剛才拚酒時一樣,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了。
小唐大概是平時不怎麽喝酒,看到小唐被酒辣的但卻強忍著的樣子,我趕緊說你不會就別喝這麽猛,慢慢抿著。然後也舉起酒杯說,你剛才幹了,我也隨著你,咱下一杯就別急了。說著也是把酒一飲而盡了,喝前還饒了一句:“為咱倆今天相聚的緣分。”
“你也別這麽急,你不是說今天不回去沒事嗎?”小唐悄聲道。“那咱倆就好好說說話,還有一晚上了。”
“來。”小唐把盛著鬆鼠桂魚這個菜的盤子推到我麵前。說:“這回沒人盯著你了,你把這兩個魚眼珠都吃了,補補你的眼睛,也補補你的心。”
我說你這都哪兒來的理論,從沒聽說過還吃魚眼珠兒,更沒聽說過還補眼補心的。
“吃什麽補什麽沒聽說過嗎?”小唐說。“至於說補心,我就是氣的慌你,覺得你挺聰明的,怎麽這麽缺心眼兒啊?你說S姐多大了?又有老公,孩子都高中畢業了,你倒好,想抄近路,不養就讓人孩子叫你爸爸啊。”說著,小唐指了指菜,讓我趁熱快吃,又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我也陪她喝了一口酒,就默默地聽著她繼續說下去,但好像湧上來一些酒意了,感到小唐已經有些許微紅的仕女圖般的臉在眼前晃動。
“昨天你一和我說你喜歡S姐的事兒,我當時都蒙了,想你可能神經病了。本來我以為你有心思,你說喜歡的人是......”小唐聲音低得我都沒聽到。我把眼前的魚頭連眼珠兒帶能吃的皮肉都擇著吃下去了。
“我昨天早下班就去老楊家了,問他帳目上的事。”小唐酒喝的還是有些急,說著話又喝了一大口。在小唐麵前我不願意像在外邊應酬那樣耍滑頭,就也隨著她喝了一口酒。應該說這酒喝的已經到了我的警戒線,是不能再喝了。我向後靠在沙發上,真後悔告訴小唐我對S姐的暗戀了。
“在他家吃飯時,”小唐招呼我吃著菜,又繼續說道:“我和老楊說了你愛上S姐的事兒,老楊說......”
“啊!你怎麽和老楊說這事兒?”我的酒一下子醒了一半兒,坐直了身子,直愣愣地看著她。
“沒事兒。你別怕,我不會再和別人說的。老楊和我爸爸是一同進這機關裏的,多少年的老朋友了。這麽多年都是他照顧我,別看我總和他鬥嘴,他其實就是我最親的長輩。”小唐說著夾了一塊菜放到我碗裏,又給我倆各自的杯裏續滿了酒。接著,深深地歎了口氣:“要不是你今天在聯歡會上護著S姐和他作對,本來說好他要來我家和你再喝一杯的。”
我的腦袋有點脹,但還是清醒的。就責怪小唐不應該告訴老楊這件事。又問小唐:“那老楊怎麽想起非讓S姐難堪的呢?”
小唐似乎有所隱瞞地不直接回答我的問話,隻說老楊管財務,李局他們什麽事兒他都知道。邊說邊一個勁兒地往我碗裏夾菜,然後自己悶頭吃了幾口菜,幽幽地自言自語道:“老楊肯定該說我沒誌氣了。他總說,上趕著不是買賣。”
“這和你有什麽關係?”我沒明白她的意思,隨口問她。擺在眼前的那條鬆鼠桂魚已經隻剩下了一整根的魚刺,躺在盤子裏在我眼裏模模糊糊地晃動著。
“來,咱哥倆幹了這杯。”小唐沒理我的問話,像個酒桌上的老手一樣舉起酒杯,兩眼直視著我。打認識她開始這還是她第一次用哥倆的親切口吻和我說話了。“你跟我說說,S姐都四十多了,到底怎麽個好法?”說著話,和我碰了一下杯,把杯中的酒全喝了。
把杯裏的酒幹了後,我反倒放開了,什麽警戒線不警戒線的,喝就喝了。我感覺小唐似乎也有些醉意了。但我也沒想別的,拿過酒瓶給小唐和我斟滿酒,說道:“我也不知道S姐好在哪兒,反正看到她我就神魂顛倒了。”記得我是說了這句話,然後大概就是和小唐說起了自己的心思,好像是一吐無餘了。
再以後,哦,對了,小唐又給我號脈,批八字,診斷說我中邪了。說要去除心魔,禁欲戒色,靜養一月......再後來,好像我們邊說邊吃,把酒都喝光了......另外還說了什麽,我是實在記不起來了,隻依稀記得在我站起來要去衛生間時忽然要吐,就隨手抓起了我放在沙發上的西服吐上麵的事了。至於隨後又發生了什麽,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也就是說,直到早上醒來發現我和小唐摟抱著躺在沙發上之前的一切在我的記憶裏都是空白了。
(二十三)
“睡著了?”隨著熟悉的聲音,我睜開眼睛看到S姐正打開車門進到車裏。“哦,沒睡啊,怎麽著?又打什麽壞主意了?”
“我腦袋亂了,好主意壞主意都混一起了,最後倒好,沒主意了。”我坐正了身子。S姐一來,我感到一種特別的親切,似乎有一種久違了的依賴感一樣,我伸手輕輕握住了S姐的胳膊。
“嗬,快成順口溜了。”S姐用胳膊和腰夾住我的手,看了看四周無人,就側過頭來,含笑看著我:“說說,剛才想什麽了?”
“沒想什麽。”雖然說現在和S姐在一起已經沒有了以往的緊張,但是讓S姐這麽看著,我還是感到不自在,不過越是這樣,我倒越是有一種不由自主要接近她來掩飾內心不安的潛意識。我的手沿著S姐的腰盡力前伸,在她手臂的控製下移進到她的小腹,停在那裏。隔著S姐的連衣裙,我的手感到她柔軟溫暖的腹部微微起伏著。
“是不是你又想小唐了?”沒等我說話,S姐又說:“記住我囑咐你的話,一會兒看見小唐你就別多說話了。”說完,又悄然一笑:“中午在吉美林飯館,你說我要的菜多了,我說你不是愛吃著盆占著碗的嗎,今天就讓你吃個夠。現在想起來,還應該給你來一句,吃不了可是要兜著走的。”
我心裏微微一愣,正琢磨著S姐的話,卻聽S姐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你這點兒膽子還偷腥啊?我這一句話你就嘀咕半天,壞主意又嚇回去了。”說完,放開壓住我手上的胳膊,拿鑰匙發動了汽車。
我的手尷尬的在S姐肚子上停留了片刻,就沒趣地抽了回來,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有種沮喪的感覺。
“別想這麽多了。照理說你挺健談,又好玩兒又好體育的,怎麽和我在一起就放不開?總有很大心思一樣,你就不會和姐姐也逗逗,讓姐姐也開開心?實際你把心裏的事兒拿出來也不一定就有什麽了不得的,想來想去的什麽也解決不了。”說著,S姐用手指了指她家的院落說:“你看我在這裏住了這麽多年,這裏的一切都印我腦子裏了。一說走,我偷著哭了好多次,笑著送走兒子去中山大學後,我都不敢回我那屋子裏了。上星期我前老公和他那早就住在一起的女人來這裏搬走他們的東西後,我自己呆在那個大屋子裏,看看這兒,摸摸那兒的,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多少覺了。但既然決定了,出了門,該說說該笑笑,就不再回頭了。”
S姐開車往馬場道走。“我看你氣色是不怎麽好,對了,小唐給你下什麽藥了?管用嗎?”
“S姐,我和你在一起是有些靦腆,放不開,也是喜歡你的原因吧,可你倒放開了找樂兒啊,我成耗子了,讓小唐給我下藥?”
S姐又笑了起來:“這回不錯,反應還行。聽說吃了幾個星期的藥,好了?”
“本來就沒病談得上好了嗎?我就是天天上班時拿小唐帶給我的那種藥,她叫《五味大棗湯》,泡來當茶喝。小唐說是她根據偏方自己研究的,我也不好意思不喝。這不,喝了她說的一個療程,倒是渾身上下有勁兒了,隻是清心寡欲的,那叫一個素啊,素的都能不受戒就進廟當和尚了。”
“素的都能不受戒就進廟當和尚了?你這話有毛病,應該說素的都能不動手術就進宮當太監了。”說完,S姐又是不停地笑了起來。
我無奈地回了她一句:“你要進了宮,我就是拚著動手術也跟定你。”
“真的?”S姐倒對這句話注意了,忽然有些嚴肅了起來:“那我這次去廣州,你有意跟著我嗎?”
我一愣,從今天S姐告訴我她要去廣州後,我還真沒想過這事兒,急切間,我沒想好如何回答,就含糊不清地反問:“你定下來什麽日子走了嗎?”
“很快。”S姐沒說具體日子:“你先考慮一下,晚上咱倆再說。”
車很快就到了位於馬場道的公司外麵。S姐把車在離公司大門十幾米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告訴我去公司裏把她的一些東西拿出來。“小唐都整理好了,你去她辦公室幫她拿出來,然後咱們三個人一起去小唐家。我現在就不進去了。”
我答應著S姐,從車裏出來,剛走幾步,聽S姐在身後喊我,我回頭就見S姐追了出來。我停住腳步,S姐走到我身前:“剛才在我家忘記給你擦了,你出來我才看見。”說著S姐掃了一眼四周,就給我擦了擦臉上的口紅痕跡,又整理了一下我的衣服。“去吧,別忘了我的話。”
“放心,我不會和小唐說咱倆的事兒的。”我說了這一句,然後就往公司走。其實我是一直想見麵後問問小唐為什麽要告訴S姐我和她說的那些事情的。當然,就算S姐不囑咐我,我也不會告訴小唐我和S姐之間今天發生的事兒,但S姐現在說了,我就什麽也不會說,什麽也不會問了。
我和S姐都沒有發現,馬路對麵稀疏的行人中,一位正要穿過馬路走去公司的女人看到剛才的一幕,竟楞楞地站在原地不動了。
我走進公司大門。
仍站在馬路對麵的那個女人,從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裏撲簌簌地掉下了兩行成串的淚珠兒......
(二十四)
路過傳達室,正看見那個“混混兒”,外號兒“壞張”的老光棍從屋裏出來。這老小子一見我,那對狗眼就眯成了縫兒,一臉神秘地叫住我,問是不是S姐要走了。我問他你從哪兒聽到的,我怎麽還不知道呢。他說你嘴還挺嚴,我就是聽別人隨便說的。然後又獻媚地笑著說:“一直沒逮著機會和你說,上次你和唐會計那事兒,轉天S主任公安局刑警隊一樣的問我,就差渣滓洞的老虎凳了,咱是一個字兒也沒吐,夠爺們兒吧?”
“我和小唐什麽事兒?”我知道他指的是聯歡晚會那天晚上我和小唐手拉手從後院出來的事情,但卻故作不懂地反問他,又加了一句:“你小子別總胡說八道的,留一點兒口德吧。”
“哦,敢情沒事兒啊?我倒好心當驢肝肺,一直給你保著密,沒敢和別人說了。”壞張又來了他那套經典的混混兒玩意兒,臉衝著前方,不看我,像是自言自語,其實是說給我聽:“我是怕一對孤男寡女,大半夜的從沒人的小後院手拉手的出來,介要傳出去,說不清道不明的,要在文化大革命時,介作風問題的帽子一戴,當壞分子遊街,脖子上再掛一雙鞋......”
我上去揚手就想給他一個“脖溜兒”,這老小子早有防備,一閃躲過,嘴還沒閑著:“不是沒事兒嗎?怎麽還急了?要不,咱哥倆找上唐會計到你們S主任那兒評評理去。”
又逗了幾句,壞張抓住我的胳膊,露出掏心窩子說話的表情跟我說:“你老哥我嘛人沒見過?我介眼裏可不揉沙子,我看你要大小通吃,全劃拉啊。”
“去你媽的,你還會說人話嗎?”我舉手又要打,壞張說完這話早跑的遠遠的。我扭頭向後院走去,身後傳來壞張的邪笑和沙啞的叫聲:“兄弟,欠你老哥我一盒紅塔山啊。”
後院靜悄悄的。我剛走到小唐辦公室的門口,門就打開了,小唐當門而立,一臉探尋的神態,大概我一進後院,小唐就看見了。
邊往屋裏走,我邊問小唐公司的人都誰在了。小唐說隻有李局的司機小趙和財務的小孫在前樓下象棋了。我就告訴她S姐正在外麵等著,讓她和我拿上S姐的東西和S姐一起去她家。小唐說知道了,又一指她辦公桌旁地上放著的一個小箱子,說就是這個箱子。
在我和小唐說話時,我發現小唐一直偷偷地觀察著我的表情,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我想小唐大概擔心我會怪她沒事先告訴我S姐要走的消息,或許也擔心她倆親戚關係的事也讓我知道了呢。她清楚個性敏感的我對這些一定會介意的。但我記著S姐的囑咐,作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隻是讓她打電話叫小孫從前樓過來看著財務部這幾間辦公室,我們馬上走。
“S姐和你說什麽了?”小唐沒有馬上打電話,而是仰頭專注地看著我,像要從我臉上看出什麽不尋常的跡象似的,問出了她大概一直要問的話。
“她會和我說什麽啊?”我麵無表情地扭過臉去看著窗外。“我是這裏的局外人,比傳達室的壞張還不如,S姐就是通知我她要走了。”
想起小唐對我的隱瞞,我忽然禁不住心裏升起一陣不滿的情緒。我可是把自己的一切,甚至最隱秘的事情都幾乎毫無保留地告訴給了這個知己的呢。我踱步在屋裏轉了一圈,掃視了一下四周,就是不看小唐。“我又有些懷念以前在我們局裏的日子了。S姐一走,也許咱們大家緣盡人散,各奔東西了。”
“那,”小唐遲疑了一下,仍舊問道:“S姐真沒和你說什麽嗎?”
我走到小唐跟前,看著她問道:“唐姐,你認為S姐會和我說什麽呢?”
“哦,我也不知道。”小唐又露出了那種手足無措的慌張樣子,臉還有些紅了。看她這樣,我倒有些不忍了。唉,不是S姐說讓小唐先不告訴我她要走的事兒嗎?另外小唐沒和我說她和S姐的關係應該也是S姐的主意,其實隻是正常的隱瞞,又不是欺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想到此,我又釋然了。隨後又想起了小唐對我的種種好來了。那無微不至的關懷幫助,那絕對理解的默默傾聽,那心靈交匯的談天說地,還有,那不敢回首,不明不白,朦朧模糊的夜晚發生的一切......我心裏漸漸有一股暖意擴散開來,籠罩全身。
“唐姐,S姐沒跟我說什麽。”我緩和了語氣說道:“S姐倒是說今晚要和我說一件事兒,不知是不是你想問的事情呢。”
“是嗎?”小唐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望著我說:“記住,你別違心,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自己想好了。”
聽了她的話,我卻糊塗了,直覺上感到有些神秘似的,反倒想問問小唐S姐是要問什麽事兒了,但一想,還是到晚上等S姐來說吧。接著,忽然心念一轉,我沒聽從S姐的叮囑,問了小唐一句:“你把我和你說的心事,還有咱倆那天晚上的事情都告訴S姐了?”
“什麽?我沒有啊。”小唐驚愕地說道:“她一直問我,我就和她說過你可能喜歡她的事兒,沒說過別的不該說的話啊。”
看小唐認真的樣子,我也疑惑了。小唐應該不會撒謊。“那怎麽她好像知道很多呢?”
“哦,我知道了。”小唐似乎忽然恍然大悟了。
鈴......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小唐拿起桌上的電話。是S姐催我倆了。
往外走時,小唐對我說:“我回來告訴你。”
(二十五)
在後院等財務部外號“迷糊兒”的小孫過來後,我抱著箱子和小唐往外麵走。路上,我還想小唐會和我說什麽了,但小唐卻一句話也沒說,似乎在想著心事。走過傳達室的小屋時,壞張又適時地眯著狗眼鑽了出來:“唐會計,你好。哎,我說兄弟,注意點兒你那腰,介麽重的箱子你也一個人拿?好家夥,嘛力氣活兒你也敢接?真行啊,老太太踢球你橫劃啦呀。唉呀,介男怕傷腰,真落下病,你不就全玩兒完了......”這老家夥可逮著我當著小唐的麵不能反擊的軟肋了,撒了歡兒似地拿平時就愛和他開玩笑的我找樂兒。直到我和小唐走出大門,還聽他在那兒用河北梆子似的高腔叫喚著了。
“行,老梆子,等我回來咱倆再算帳。”我心裏說道。
我倆來到車前,我讓小唐坐在S姐旁邊,我放好箱子,就坐在了車的後排小唐身後的座位上了。S姐和小唐打了一個招呼,又回頭看著我搬來的箱子,問我怎麽這麽長時間,是不是不好搬。我知道S姐是看我進去有一會兒沒出來,擔心我和小唐說了她不讓我說的話了。我就說我們等財務的小孫耽誤了一會兒時間。S姐沒再說什麽,發動了汽車,我們又上路了。
我坐在後麵,聞到一縷熟悉的馨香,我知道這是S姐身上散發出的她特有的氣息,剛才S姐一定又化妝了。我靠在坐椅背上閉上了眼睛。“小唐和趙靜怎麽都不用香水呢?”我無聊地想到。
“怎麽樣?”S姐的聲音有些低,雖然車子開動時周圍環境嘈雜,我和S姐座位有些距離,但我的聽力敏銳,仍能依稀聽到S姐那柔和婉轉的聲音。
“老楊還沒回來了。”小唐的聲音比S姐的話音大了一些,但似乎也比平時她說話的聲音低了許多:“早上我去他家,他老伴兒說他去閨女家了,他閨女家沒電話,聯係不上。”
“那怎麽辦?昨天晚上李局和金老板都已經說好了,款的事兒就算定了,老楊怎麽臨時來了這一手?”
“S姐。”我雖然閉著眼睛,但仍像看到一樣,知道小唐大概又露出了那種手足無措,慌亂緊張的樣子了:“我看還是你找老楊說去吧。”
“我找他?”S姐的聲音陡然高了一下,然後像忽然意識到了什麽一樣,又恢複了剛才的低聲。“你們局裏的事兒我都不清楚,再說老楊不是最聽你的嗎?”
我的耳朵豎了起來。
“這種事兒他不聽我的。我一說,他八句話就給我頂回來了。S姐,老楊可能是怕擔責任。”
“那他前幾天怎麽不說不行呢?這都說定了的事兒。”S姐聲音依然很低,但我聽出S姐柔婉的語調中的嚴厲了。
“老楊大概聽到了一些消息,說過一段公司正式成立,張副總來,他說萬一李局走了,這事沒人托著,他快退休的人,一個弄不好......”
“小唐,你到底見著老楊了嗎?”S姐聽出了小唐的破綻。
“嗯,他老伴說他這樣說的。”小唐聲音低了下去。別看小唐是一個“話嘮”,平時總喋喋不休的,反應還挺快,但在正經事兒的隨機應變上,不要說和S姐,就是和我比,也差了很多。顯然,小唐在這事兒上撒了謊,也就是說,小唐見著老楊了。
我想借著汽車的晃動悄悄往S姐方向挪動一下身子,以便更容易地聽到她倆的談話。我對她們談論的事情有了很大的興趣。聽她們的話,似乎主管財務的老楊對事先同意的給昨晚和我們喝酒的香港金老板的款的事臨時變了卦,大概是S姐派和老楊關係最好的小唐去說服老楊,但還是不行。
我試了一下,旁邊的倆箱子擋著,挪動身子又不弄出響聲有點難度,再說離S姐近一些聽的效果也有限,就放棄了嚐試,又倚回座位的靠背假寐,但仍專注地側耳傾聽。
“S姐。”小唐依舊是怯生生地說道:“讓李局找他談談看行不行,他可能就是想讓李局擔一些責任。”
“也隻有這樣了。”S姐大概是歎了一口氣。“我昨天就和李局說再和老楊確認一下,他非說早就說好了,當時又沒聯係上老楊,就和金老板他們定了。不過也沒事兒,隻是一個意向協議,一會兒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和老楊講,估計沒問題。”S姐又說了些什麽,但正好有一隊大貨車從我們車旁超過,嘈雜的噪聲使我沒有聽到。
“你別嘀咕了,這事兒你就別管了。”S姐的聲音又能聽到了。“以後咱們自己的事情才是關鍵。昨晚我不是和你說了嗎?你到了廣州,咱們新公司財務上的事兒我三哥那兒有人幫你,你就盯好和老楊這邊的關係就行了。老楊再混,有你在,他總也不至於六親不認了吧?”
車停了下來,S姐和小唐也停止了交談。我睜開眼睛,卻是S姐把車停在吉利大廈前邊的南京路,營口道和赤峰道交口的地方,在等著路口的紅燈。車廂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雖然我知道她們都沒有忘了後麵座位上的我的存在,也壓低聲音談論敏感的事情,但卻並沒有刻意避諱我,饒是如此,在她倆交談的停歇,對於我這個第三者的局外人來講,還是感到周圍彌漫著非常尷尬的氣氛。一聲不吭和出聲搭腔都覺得不自在,甚至動一下引起了注意都不妥,隻好又合上眼睛,一動不動的“沉默是金”了。
但是,我的心裏卻已經掀起了波瀾。
“原來小唐也要和S姐去廣州啊。”
今天聽S姐說小唐是她在廣州的三哥的老婆,也就是S姐的嫂子的妹妹。以她們的這種關係,小唐跟著S姐到自己姐姐,姐夫幫S姐辦起來的公司裏倒也是正常的。但對一直蒙在鼓裏的我來說,乍一聽到這個消息,真是感到突然了。
看起來,我剛在公司裏和小唐說的緣盡人散,各奔東西真要成為現實了。
“我其實挺煩這些的。”我聽S姐繼續說道:“我現在就想快點弄完手裏的事情,趕緊去廣州。我媽媽一聽我要去,都等不及了,天天催。我三哥給我弄的這個公司雖說小一些,但養咱們一點問題也沒有,偏偏李局想葉落歸根,也要在廣州辦一個大一些的公司,又想在我們倆結婚前成立,這不才急著跟金老板他們......”
S姐停住了話。因為從反光鏡裏,她看到了忽然坐直了身子的我的那雙睜大的眼睛。
(二十六)
我衝反光鏡子裏的S姐強笑了笑,順便坐正了身子,想掩飾一下剛才乍一聽到S姐要和李局結婚的消息時的失態,但卻想不起來說什麽,跟S姐和小唐說話搭腔都不好,就把臉扭向窗外,看著南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回味著剛才S姐和小唐的交談,也盡力壓抑著起伏不平的紊亂心情,同時仍注意著她們的談話。
S姐沒再說什麽,小唐也沉默著,整個車裏又籠罩在令人尷尬的氣氛中了。
車在電報大樓前的鞍山道口堵住了。正是下早班的人們回家的時間,人流,車流擁擠不堪的南京路上一片嘈雜喧囂。
“喂,李局嗎?”S姐打起了電話,隻是S姐臉衝著車窗外,說話聲音又不大,聽不清說的什麽,隻斷斷續續的聽到老楊,小唐,金老板,公司的幾個字。我推斷S姐大概是告訴李局老楊的事了。S姐都要和李局結婚了,卻還像在公司一樣稱呼李局。當然這倒沒讓我在意,我現在想的全是S姐說的她要和李局結婚的事情了。
上次在公司聯歡會後,記得老楊曾對護著S姐替她喝酒的我說過要是等李局結婚時我再露一手多好啊的話。當時我僅想到是李局要結婚了,也沒在意,現在才知道,原來李局竟是要和我一直迷戀的S姐結婚。
“我還真是局外人了。”我掃了一眼坐在前排的S姐和小唐,感到心裏空空的,有一種很大的失落感。特別是聯想到S姐今天找我出來,告訴我她要走了,並且在我倆關係可謂有了決定性的突破後,S姐對自己與李局結婚的事竟是一絲口風未露,仍是有條不紊地走著她既定的步驟,不由讓我覺得隱隱有一種被耍弄的意味。再想到小唐,李局,老楊,小趙,壞張及公司的一切,我忽然心裏升騰起一陣厭煩。
我又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一個久違了的熟悉聲音倏然在腦海裏回響起來:“哥,別講那麽多了,我隻知道我愛你,隻要你一句話,拚著家和孩子都不要了我也跟著你。”隨之,存於我心靈最深處的趙靜那完美的經典形象又悄然出現了------活力四射,青春陽光的美麗的大孩子,背對太陽,1.7米高的健美身材,一身網球運動服,一頂遮陽束發的網球帽,將手中的網球向上一拋,然後曲腿,後仰,伸展全身用力揮拍擊打的瀟灑的發球動作。
明天先找趙靜去,把她的情況搞清楚,然後和她商量下一步的打算。“不行也把這裏的工作辭了,還回原來的機關去。”我想。
一想到原來的機關,我眼前立刻浮現出了花白頭發,戴著深度眼鏡,老學究一樣,業務精湛卻職位多年不變的我們處的“帶頭大哥”,老處長於處;謹小慎微,心細如發,滿口大天津話的孫大姐;終日口無遮攔,幹活麻利的“刺兒頭”劉娟;我們處裏的才女,曾在我辦公桌抽屜裏放過標題為“一封陌生女人的來信”的情書的王建紅……
唉,以前在處裏遇到不愉快什麽的,自己總抱怨說“廟小妖風大”,其實靜下心來想想,和處裏多年終日共處的同事們平日的熱心相助,家長裏短的親切交流等相比,那些所謂的勾心鬥角,特別是當時看得比什麽都了不得的風波,都隻不過是茶壺裏的風暴,不值一提了。
“我三哥幫咱們成立的這個公司雖然名義上還是屬於他自己的公司,注冊資金也是他公司的,但是我跟他說好錢是借的,還是會還他的。以後咱們也要自立,發展起來。”不知什麽時候S姐打完了電話,又接著和小唐談了起來,隻是說話的聲音比以前大了一些,似乎不僅是在和小唐,而且也包括了和坐在後排的我在說話。“李局在廣州要籌備成立的公司是咱們這兒的公司和金老板合股的一個裝修,裝飾公司,小唐你順理成章的去那裏,但主要還是咱們自己的這個公司。以後這兩個公司你都掛著,和這邊的關係,特別是老楊那裏,就更需要你了......”
車已經拐上了南開三馬路,S姐話倒更多了:“我這次真成趕鴨子上架了。原想去廣州,和媽媽,哥哥們在一起,換換環境,換個活法兒,靜下心來寫我一直要替爸爸完成的小說。結果我這性情中人倒一步步的下了海,打起了經濟算盤。其實我對經商沒什麽興趣,更沒想馬上結婚,就是架不住李局一直的熱情追求,不忍傷他。他又說一切不用我操心,結果你看看,沒一樣不讓我操心的。”
“你爸爸以前的小說沒寫完嗎?”一直默默無語,不知心裏想什麽的小唐說了話。
“他有一個提綱,也寫了絕大部分,但是還沒完成。這是他生前最重視的事情了。”
“小說叫什麽?”小唐又問。
“《一次純潔的偷腥》。”S姐答到。
(二十七)
“偷腥還純潔?”我暗自一笑,又閉上了眼睛。心裏想道,怪不得S姐把我的偷情四步曲說成是偷腥四步曲了,原來她對偷腥這個較為生澀的詞句早就熟悉,一定還經常紙上談兵般的推演著偷腥的故事,說不定走的比我說的四步還遠呢。
記得S姐下午在她家時和我說過她爸爸有一個小名叫莘悅的紅顏知己,是她爸爸刻骨銘心的愛。想來S姐要替她爸爸完成的這篇小說描寫的就是這段未果之戀吧。
“那女人是出生在撫順,在北京長大的旗人,是爸爸供職的報館裏同事的妻子。爸爸當時還隻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單身學生。”我想起了S姐的話。S姐爸爸和這個大家閨秀的有夫之婦的相戀,當然也許隻是偷情,或者用S姐的話說是偷腥,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情形呢?在民國那個混亂時代對於男女之間紅杏出牆的偷情,社會大眾抱持的態度和所謂天翻地覆了的現在又有怎樣的不同呢?隨之,我想到了我最崇拜的天津30年代的小說名家劉雲若,他那文筆洗練生動,情節引人入勝的《春風回夢記》,《恨不相逢未嫁時》,《舊巷斜陽》,《粉墨箏琶》等描寫天津民國時期的小說,特別是《小楊州誌》,一度曾讓我怎樣地稱道著迷啊。自稱從來沒有過任何風流韻事,又從來沒有經曆過民國時期的S姐,就算再聰慧敏銳,成熟複雜,能寫得出那樣膾炙人口,情節跌宕起伏,語言酣暢淋漓,人物形象豐滿的小說嗎?
那麽,S姐今天和我沒有突破兩性最終底線的偷腥,是否就如她爸爸小說題目所言是純潔的偷腥呢?S姐是真像她所說的“姐姐喜歡上你了”,還是為了嚐試一下從未經曆過的新奇刺激,或是為她的小說體驗生活而引我偷腥呢?
我正自己胡思亂想,就感到車停了,睜眼一看,我們的車已經停在了小唐家的樓門前。我趕緊下了車。S姐讓小唐先去開門,我就說S姐你把車鑰匙給我,你們倆都先上去,樓道窄,你們也幫不了我,我自己慢慢往上搬。S姐說小唐上樓開門給你騰地方去了,我沒事兒,就在這兒看著車,你受累自己搬吧,這六個箱子,六層樓,六六大順,給你一個步步登高的吉利話了。
我沒再說話,轉頭到了車後,打開車後蓋,準備往外搬箱子。S姐跟了過來,伸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怎麽回事兒?一直不說話啊。”S姐輕聲說。
“局外人插不上話啊。”我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同時身子前探,抱住一個箱子,順勢想卸去S姐搭在肩上的手,未料S姐的手粘連似的依舊搭在我的肩頭。“還跟姐姐來勁兒了。”說著,S姐搬過來我的身子,讓我放下了手中的箱子,麵對著她。她也鬆開了手。“你從開始就是局外人,你不知道嗎?怎麽今天才酸起來了?”
“我哪兒酸了?本來你倆說話我就插不上話嗎。”我看著S姐美麗的臉龐,心裏翻騰著複雜的情緒。
“好。”S姐收起一直保持著的她那微笑的迷人表情,有些嚴肅地說道:“你親口說的你喜歡S姐是吧?那我問你件事,你能下決心馬上離婚,然後和我去廣州,公開和大你六,七歲的我結婚,一起生活嗎?我說一不二,我是馬上就能決定的。”
“嗯,我,你是說馬上?那,,,”S姐的突然襲擊讓我措手不及。我急轉著念頭,想著應對的話。我雖然迷戀著S姐,但卻還一直把這種暗戀深藏心底,潛意識中總覺得自己的感情有很大的,端不上台麵的不倫的成份在裏邊。記得上次小唐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我說我還從沒想過要和S姐結婚了。也確實,我的幻想還從來沒有過和S姐攜手光明正大地走入結婚殿堂的那一幕情景。
“我給你五分鍾時間想想再決定,唉,算了,你就是現在決定了又怎麽樣?還不是一會兒腸子一轉又優柔起來了。”S姐走近一步,臉已經要碰到我的臉了:“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麽,可我最知道你,最知道你想的是什麽,要的是什麽,最知道哪樣對你好,也最疼你了,而且,也喜歡你。”S姐看了一眼四周:“要知道,除了爸爸,我還從來沒看上過任何男人了。”
S姐停了停,接著說道:“我不是告訴你晚上還有事兒咱倆要說了嗎?怎麽這麽沉不住氣?同著小唐就帶出樣子了。”
“帶出來什麽樣子了?我就說一句我是局外人了,瞧就引出了你這些話。”我說。
“哈,我這些不是好話嗎?行了,小唐還在上麵等著了,你趕緊搬吧,我再打一個電話。”
我正要搬起箱子,S姐又說道:“把西服脫了再搬吧,以後在S姐麵前就別總端著了。”說著又是一笑:“你那點兒小心眼兒還和姐姐藏著,還問我哪兒酸了。在車裏一聽我說要和李局結婚,也不裝睡了,眼睛一下子就睜的大大的,我當時差一點兒就笑出來了,估計你那血管裏也許全變成獨流老醋了。”
(二十八)
我搬著箱子往樓上走。“還真是,像S姐問的那樣,我想的是什麽?要的是什麽?我自己知道自己嗎?”我邊走邊尋思著。
到了六樓,小唐已經站在樓道裏等著我了。“行嗎?我也下去跟著搬去。”我說箱子不重。小唐說:“箱子不重你自己一趟一趟的往六樓搬也夠嗆。”說著就引我進了她的房間。
我把箱子放在小唐早已騰空的一進門的客廳靠窗戶的角落。小唐已經端過來了一杯水,我接過水,客氣了一下,邊喝邊打量了一下客廳。和上次夜晚我來時一樣,客廳依然擺放整齊,幹淨利索,真可謂窗明幾淨,隻是和上次夜晚時感到的朦朧溫馨,親切暖人的氛圍不同,此刻正值下午,屋內光線明亮,一縷血色的夕陽透過窗戶照在窗台上擺放著的一盆生於雲貴高原,叫清香木的花上,在牆壁上投射出複雜的圖案,也染紅了整個房間。我想起那天晚上在這個房間裏發生的事情,忽然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夢幻般的感覺,心裏空蕩蕩的。
我喝著水,發現小唐仍然和之前在她辦公室時一樣,一直看著我,似乎有話要和我說。但我沒說什麽,隻把手裏喝完水的水杯遞還給小唐,就往屋外走。我知道,如果有事,小唐會和我說的。
“哎,小L。”小唐終於開口了。“我想問問你,讓你幫我拿拿主意。”
見我停住了腳步,回頭等著她發話,小唐接著說道:“S姐說讓我和她去廣州,我現在拿不定主意,你說我是去好還是不去好?前兩天S姐一和我說這事兒,我就一直猶豫,老楊勸我一定考慮好了再決定,叫他這麽一說,我都不知道怎麽好了,你說呢?”
“唐姐。”我深深吸了口氣:“我是今天才知道S姐要走的消息的,另外也是剛才聽你和S姐談話才知道你也要走的,至於公司要在廣州辦公司,S姐要和李局結婚這些事兒,我是半點兒消息都沒聽到過。所以,在你們麵前,在公司的人麵前,我是徹頭徹尾的局外人,不讓人待見的主兒,沒朋友給我通風報信。你去不去廣州我還真不知道怎麽給你建議。”
我停了停,壓了壓越說越往上竄的不滿情緒,又送出了一句:“我現在越來越覺得挺沒意思的,我準備也不在這裏幹了,還回我原來機關去。”
“哦,是嗎?”小唐輕輕應了一聲,流露出很失望的樣子,沉默了片刻,接著又問了我一句:“那你晚上還和S姐談嗎?”
“唐姐。”我記起剛才在公司裏小唐就問我S姐和我談話的事,而且似乎小唐知道談話的內容,於是就問小唐:“你知道S姐要和我談什麽嗎?”
“我想是問你跟她去不去廣州。”
“那你在公司告訴我別違心,願意就願意,不願意就不願意就是說的這事兒嗎?”
“可能還有別的事兒。”小唐低頭避開了我注視她的目光。不知是否和室內被夕陽的照射有關,我才發現小唐的臉紅紅的。“咱先下樓去吧,S姐要急了。”說著,小唐引著我往樓下走去。
在我們往樓下走時,小唐說:“你不幫我出主意沒事兒,可你別怨我。S姐去廣州的事兒這幾天才定下來,我自己還沒有決定好去不去,好多事兒也不方便告訴你,另外S姐也有她的難處,她從來不服輸,這下好多事情一下子壓她身上,她都顧不過來了。”
說著,在前邊走著的小唐停了下來,等我靠近後說:“其實你一點也不是局外人,相反還很關鍵呢。昨天晚上我和S姐說起這事兒,S姐就說她今天會找你問明白的。”
“找我問明白?”我沒完全理解小唐的話,想再繼續問她,也記起小唐從公司出來時要告訴我她怎麽知道了S姐為什麽會清楚我倆的一些情況的原因,但我們已經走出了樓道,看見S姐站在車外邊,仍舊打著電話,我就沒再說什麽,過去搬起一個箱子就往樓上走。剛走幾步,就見小唐晃晃蕩蕩地抱著一個箱子也隨著我往樓上搬。箱子都不重,但小唐矮小的身材抱著一個大箱子顯得很吃力。我就告訴她放下箱子別搬了,但小唐不說話,隻抱著箱子繼續往前走。我也沒再說什麽,自顧自地往樓上走。
很快,箱子就剩下一個了。我快步到了樓下,小唐也跟了下來。我剛抱起箱子,就聽S姐告訴小唐說她剛和李局他們都說好了,讓小唐和她一起去找老楊。然後S姐對我說,我倆先去辦事兒,你就在小唐家等著我,正好你好好歇息一下。我答應著S姐,搬起最後的一個箱子就往樓上走。
剛上到二樓,就聽小唐追了上來,大聲說忘了給你屋子的鑰匙了,你占著手了,就放你口袋裏吧。但在把鑰匙放我口袋裏的同時,小唐小聲說道:“客廳迎門的櫃櫥抽屜裏有一個筆記本,你看吧。”說完,小唐頭也不回地跑下了樓。
(二十九)
“筆記本?”我愣了一下,但沒有弄清小唐的意思,也沒興趣多想,就搬著箱子繼續往上走。
我回到小唐屋子裏,放好箱子,關好房門,然後走到窗戶前向下望去。正看見樓下公司的”子彈頭“車駛離小區,汽車尾部排出的氣體幻化出了一縷淡淡的輕煙,在空中飄散。
小唐家所在的小區是屬於天津市較早建成的那種老式的小區,樓群間隔很大,視野開闊。站在小唐家客廳裏的這扇不大的窗戶前遠眺,正見一輪紅紅的夕陽斜掛遠天。殘陽西照,彩霞盡染萬物,紅光滿眼。剛才鬱悶晦黯的心情在這頗為壯麗的自然景觀感染下,竟是一掃而空,情緒陡然一振。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不知為什麽,我腦海裏倏地閃現出了幼時就背誦的這句詩句。隨之仿佛看到了在那沒人用心讀書的混亂年代,同伴們放學後都四處玩耍時,自己卻躲在家裏,背誦詩詞,閱讀《三國演義》,《水滸傳》,《紅樓夢》等古典文學小說,用十分有限的文學,社會知識,寫詩填詞,憧憬古人金戈鐵馬的英雄氣概,風花雪月的柔情萬種時的情景,心裏竟有一種久違了的豪邁和失落交織的情緒潛滋暗長起來了。接著,又記起了過往自己的種種理想抱負,那些迎風前行的艱辛,逆水行舟的堅強,暗夜中發誓奮鬥的呼嘯;我看到了自己貌似平坦順暢的人生路的背後所隱藏著的那些心靈深處的激蕩,也看到了自己雖僅三十幾歲,卻經常感歎醒來已經是黃昏,在機關工作的歲月磨蝕中,棱角盡去的蹉跎和無奈......
我摸了摸身前窗台上的那盆長勢極旺,鬱鬱蔥蔥的青香木。探身一嗅,那種熟悉的淡雅清幽香氣立刻撲鼻而來。我凝望著眼前這株青翠的植樹,趙靜的影像又飄蕩在我心頭了。
在我原來工作的機關辦公室裏,緊靠我辦公桌的窗台上,就有一盆這樣的青香木。那是粗心大意,不懂所謂情調的趙靜破天荒第一次送給我的禮物。
還記得那天早上,和平時經常遲到不同,我早早就到了辦公室。打好開水,象征性地掃了掃地,就坐下拿了一本土屋隆夫的《血的組曲》看了起來,同時卻留心著外邊的動靜,等著趙靜的到來。
在我們這個遲到早退已經是家常便飯的處裏,趙靜始終如一的早到可以說是一個異數。這倒不是她覺悟高,或是想表現自己。本來機關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攤兒工作,隻要完成任務,不耽誤正事,晚點兒來早點兒走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趙靜的早來其實隻不過是由於她退役後仍保持著以前運動員時的晨跑習慣所致而已。雖然如此,趙靜這個良好習慣所致的正點出勤還是經常在處務會上被“帶頭大哥”於處提起,並拿她當我們這些人的“照妖鏡”了。但那天,她卻沒有正點來,眼看處裏的同事們都陸陸續續地上班來了,我和三三兩兩進來的人打著招呼,心裏暗自有些惶惑不安了。
我的不安是有原因的,因為昨天,我剛剛和趙靜衝破了彼此之間的矜持,有了我們成為情人後的第一次出軌。
昨天中午快下班前,趙靜到我辦公室和我同室的兩個同事說了一會兒話,談起了剛看到在餐館的火鍋裏吃出了老鼠的新聞報道。臨走時,趙靜敲了敲低著頭寫報告,一直沒和她們說話的我的桌子說:“所以,我要吃飯去餐館,就隻去老地方,老地方才踏實。”
中午下班時,我給老婆打電話說中午不回家了,然後就獨自出了局裏,騎車沿著衛津路去了南開大學。在南開大學裏邊和天津大學交接的地方的一個餐館裏,趙靜已經在我倆的“老地方”等著我了。
“哥,我知道明天是你生日,你肯定出不來,所以今天給你在這裏提前過。”趙靜告訴服務員可以上菜了,然後認真地和我說道。
我說真虧了你還記得這個,我自己都不樂意過生日,一是沒意思,又不是小孩,再說過一年老一年,再有幾年就和於處一樣白頭發了,你就該喊我大爺了。
“哥,你真是的,我不也跟著你變老嗎?又說了,你就是大爺,隻要你不嫌我,我也跟著你啊。”說著話,趙靜往我盤裏夾了幾樣早就擺好的涼菜,又給我倆各斟了一小杯蚌埠白酒。“我跟孫大姐說好今天下午就不回機關了,你不也沒事兒嗎?咱倆就高高興興地喝一把。”
我說雖然沒事兒咱也別喝太多,就杯中酒了吧。
“哥,不是我說你,我要有你那才華早趾高氣揚了。你看你,總這麽低調,總留著後手,嘛事兒也不敢盡興。”
我說我沒根沒葉的,在機關裏可不就得夾著尾巴做人嗎?
“那你以為我爸爸就手眼通天了?不也總告訴我別惹事兒,怕事兒的要命嗎?其實也就是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了。”嘴裏說著,趙靜舉杯邀我喝了一大口酒,又說道:“前天我聽我們室的劉娟,王建紅她們還說起你在辦公桌玻璃板底下壓著的那首詩了,我才搞明白你的意思。哎,我給你背一遍。”趙靜說著連吃了幾口菜,還真把我上次調級沒成後氣憤下寫的那首勵誌的詩給背誦了出來。
靜臥平川任犬哭,拍碎石欄難成賦。
冷眼蘭台轉蓬客,喝破梟雄驚膽酥。
刻意鍛劍輕丈夫,醉心修身傲鴻儒。
幾時東風度禪台,彈刃長嘯屠倭顱!
斷斷續續地背完,趙靜又說:“王建紅說你詩裏的倭字不是指日本,是指矮小的人,我一想,她們都比咱倆矮,哈哈,我還真喜歡這句。”
我倆共喝了有半斤酒,都有了些微的熏熏醉意。結完帳走出餐館,趙靜拉著我的胳膊說:“哥,咱別總去電影院了,今天咱去一個你沒去過的地方。”
我問哪裏。
趙靜說:“我家。”
(三十)
“那,行嗎?你老公要回來咱怎麽說?”我停住了腳步。
“你就跟我走吧。”趙靜不由分說拉著我就走。騎車出了南開大學,趙靜說她老公今天去塘沽了,最早也得晚上才會回來了,她小孩也一直放郊區的爺爺奶奶家,所以家裏沒人。我知道趙靜她老公在稅務局,她倆住的是她老公單位分的房子,周圍鄰居肯定有很多都是她老公的熟人,別人看見我和趙靜一起去她家裏,萬一傳出去......這樣一想,我越發地躊躇了,就說不去她家了,還是去水上公園逛逛,要不就先找個咖啡廳坐坐,然後再去勸業場的天華景戲園聽相聲去。
“哥,你怎麽這麽膽小呢?你大大方方的去,沒事兒。”接著,趙靜又歎了口氣,說道:“你以為他老實啊?甭問,到塘沽查完人家的稅就去吃喝洗浴,比寫的都準。為他這招一把兒撩一把兒的毛病,我爸說過他好多次,我哥上次還揍過他,他保證都立過不下十遍了,沒用,改不了。”
說著,看見八裏台立交橋下有賣糖堆兒的,趙靜過去買了兩支兒。我倆邊吃邊騎車往氣象台路上的趙靜家走。趙靜又說:“哥,其實我倒願意讓他知道咱倆的事兒,那樣一攤牌,就算鬧得再厲害,最後咱們也就能總在一起了。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兒唄,到時候就不用做賊一樣的了。”
我懷著忐忑不安地心情隨著趙靜進了她的家。之後,順理成章的,我們發生了關係。
對我來說,那是一次終生難忘的經曆。拋開身材嬌好,外貌美麗的趙靜表現出的純樸動人的真摯無猜,熱情熱烈的傾心投入不提,單就興奮與不安交織下的“偷”的刺激,就讓我有了一種從未經曆過的激情體驗。當然,我們以後又有了多次偷情,但不知為什麽,再也沒有了這次“初夜偷情”的感覺了。
已經九點多了,趙靜還沒有來,我有些著急了。會不會趙靜老公回來發現什麽蛛絲馬跡了?要不就是粗心的趙靜不小心說漏了餡兒?我暗自琢磨著,信步走到了趙靜所在的五室。
“這剛上班不幹活就串門兒來了?你們看啊,這頭一次來晚了,關心的人就坐不住了。”五室的劉娟迎頭就笑著向我來了這麽幾句。
“你這都說的什麽啊?劉娟,這大早晨的就拿我練嘴兒。”我走進屋裏,餘光掃了一眼趙靜辦公桌邊無人坐的椅子。看起來我和趙靜的隱秘關係已經讓劉娟這個“刺兒頭”察覺了,以後可更得小心了。心裏想著,我不動聲色地走到孫大姐桌子前。“我想孫大姐了,就不許早上來看看孫大姐,給孫大姐噓寒問暖一番嗎?”
“哦,是想孫大姐了?”孫大姐端起用了十幾年的印著天津紅旗搪瓷廠字樣的大茶缸子喝了一口茶,慢條似理地說:“你孫大姐十多年沒聽人和我說這好聽的了,我要會打網球就真信你的話了。”
大夥兒嘻笑聲中,劉娟又來了一句:“昨天下午是比翼雙飛,聯袂消失啊,怎麽這今天就孤獨一枝了?”
“孫大姐不會網球,你劉娟可會啊?”我衝劉娟說道:“你就不會飛我這孤獨一枝上來,咱倆也聯袂一下?”說著,我就往外溜去。
“我這隻會直來直去的怎麽攀得上你那高枝兒?”劉娟嘴是從不饒人,這也是話茬跟不上勁的趙靜和她不合的原因:“哪兒像人家啊,又小斜線,又絕角抽殺,又假動作的,玩兒得那麽花哨。”
我剛要走回自己的辦公室,正看見趙靜托著一盆綠色的植物急急忙忙地從樓道那邊走過來。看見我,趙靜做了一個別出聲的手勢,腳下不停,從五室門外疾步而過,旋風一般進了我的辦公室。我回頭看看樓道裏沒人,就也急忙隨趙靜進了我的辦公室。
趙靜拿的那盆綠色的植物是一盆花兒。她把花兒放在我辦公桌旁的窗台上,見我跟了進來,同室的那兩個同事又沒在屋裏,就上前一下子撲到我懷裏,親了我一下。我嚇了一跳,趕緊告訴她小心點兒,以後千萬別在機關裏讓人看出來我倆的關係。然後我又問她怎麽遲到了,昨天她老公回家後沒發生什麽事兒吧。
“沒事兒,我老公根本不在乎我。”趙靜說道:“哥,你昨天從我家一走,我心那個空啊,沒著沒落的。晚上睡不著覺我就想,明天是你生日,給你送個什麽禮物呢?這不今天我一大早就去了西開教堂後麵的西寧道上的農貿市場,轉了半天,就買了這盆花兒。”
我問這是什麽花兒啊,再說你怎麽想起給我送花兒了,咱倆還來這套虛的玩藝兒。
“賣花兒的告訴我這花兒叫青香木,香氣還能驅蚊子,一年四季都綠。”說著,趙靜靠近了我一步:“我想昨天咱倆有了那事兒,我們就算有了未來的約定了。這花兒放你這裏其實就是咱倆感情的一個見證。咱倆也不要那大紅大紫,今天開明天敗的漂亮花兒,咱倆就用這四季常青的青香木代表咱倆的感情永遠不變。”說著說著,趙靜竟動了感情,掉了眼淚。連帶著我也感動,感傷的落了淚......
我沉浸在回憶之中,一抬頭,才發現那輪遠天的夕陽已經沉了下去,隻留下一抹淡淡的餘輝。遠處的景物已模糊不清,四周也暗了下來。夜,就快要降臨了。
我踱回到客廳中間的沙發前,正要坐下,卻忽然想起小唐臨走時告訴我她有一個筆記本要讓我看的事情了。就走到小唐說的迎門的櫃櫥前,依次拉開櫃櫥的四個抽屜查看,在最下麵的一個抽屜裏,我看到了一個粉色的筆記本。
(三十一)
我拿起筆記本,走回沙發那裏坐下。雖然我還沒看筆記本的內容,但是我心裏大概也猜出了小唐要向我表明的意思了。
我來公司後,小唐和我逐漸建立起來的相互關心,真摯幫助的默契的知己關係,曾讓我頗為依賴,珍惜。在公司的這段日子裏,特別是在公司後院,我們的所謂“後宮”裏的那段無所事事的時光中,除去暗藏於心的對S姐的迷戀外,我自己工作生活的事無巨細,喜怒哀樂的所思所想,理想現實的徘徊彷徨,無一不從和小唐的促膝傾心中得到或關懷讚同,或理解安慰的熱誠回應。憑心而論,小唐確實可以說是我引為唯一的紅顏知己,彌足珍貴的異性朋友了。
隻是,我對小唐沒有想到過要超出朋友之間的關係。雖然私下裏我對自己的外表和內在的實力頗為自負,但其實那大概隻是一種自戀的傾向,真正深究起來,我並非優秀的男人,在現實中很是平庸,甚至用世俗的眼光講,以失敗來評價也不為過。小唐若是真如S姐所說喜歡上了我這個機關衙門裏無足輕重的刀筆小吏,那也僅是機緣巧合下的偶然了。
小唐可能是不好意思當麵向我說出自己的感情而借用通常記錄個人最隱秘思想的日記來表白吧。想著,我正要打開筆記本,卻忽然嗅到了一種似乎熟悉的氣味。其實在我一拿起這個筆記本時我就好象聞到了那種特殊的氣味了,隻是沒太注意。我心裏一動,把筆記本湊到臉前仔細聞了聞。
是S姐身上的香水氣味兒,絕對沒錯。嗯,那就是說,S姐看到小唐的日記了啊。
“哦,如果小唐在日記裏記錄了我們在一起的一切,那S姐看了日記後就自然知道了我和小唐的事情了。”
想到此,我打開了手中這個粉色封皮的筆記本,誰知剛翻開第一頁,就聽見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接著是敲門聲和小唐的聲音:“小L,是我,我鑰匙在你那兒了,打不開門。”
我走過去開了門,小唐急急地走了進來:“S姐和老楊都在下麵等著了,咱們一起去公司。”說著,小唐看見了茶幾上的筆記本,遲疑了片刻,眼依舊看著那個筆記本,低聲問道:“你看過了?”
我掏出小唐的鑰匙還給她,說我還沒來得及看了。
“是嗎?”小唐露出顯然不相信的樣子,走過去拿起筆記本又放回到櫃櫥的抽屜裏。“這兩天S姐住在我這兒,我也忘了把筆記本放回去,大概她看到我在裏麵寫的咱倆的一些事情了。其實我倒真沒想背著她,我現在就是想跟你說不是我告訴S姐咱們在一起的事兒的。”
我說沒關係,S姐知道就知道了,咱倆又沒幹什麽不好的事兒。但是說完我又想起那天晚上在這屋裏發生的我最終也沒弄清楚的事情了,不知小唐在筆記本裏是怎麽描述的。我想告訴小唐我真還沒來得及看她筆記本裏記的是什麽內容了,可是又覺得自己像是故意在裝一樣。正想著如何說,小唐又說話了。
“S姐她們還在樓下等著了。”小唐清了清嗓子一樣地輕咳了兩聲,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我說:“反正我的意思你也明白了,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說著,小唐的聲音低了下來:“你也別為難,跟我直說就行。”
聽了小唐的話,我知道我的推斷沒錯,小唐一定在筆記本裏表明了對我的愛意了。我猶豫著如何措詞,好委婉地回絕小唐。
剛才看到這屋裏窗台上的那盆青香木時,我已經決定明天就找趙靜,和她商量盡快結婚的事情了。經過剛才站在夕陽下的窗前觸景生情的感慨回想,我的情緒已經急轉直下,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的一切。現在我都奇怪自己怎麽會這麽長時間忘了和自己心心相印,有著承諾約定的趙靜呢?我倆感情見證的那盆清香木還在嗎?粗心大意的趙靜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裏,還會記著給它澆水保養嗎?
“小唐。”我看著窗台上隨著暗下來的天色已經影像模糊的那盆青香木,措詞謹慎地說道:“我特別感謝你在我來公司後這段時間裏對我的幫助,無論工作上的還是精神上的,也特別珍惜你我之間的那份親密友情......”
“我也是,隻是太短了。”小唐迅速截住了我的話:“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看我還要再說什麽,小唐又說:“沒事兒,我知道是這個結果,我就是想確認一下你的想法,也想告訴你,我挺喜歡你的。咱倆的這段時光我會記一輩子的。”
也許是說出了糾纏盤桓在心裏的事情後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小唐反倒輕鬆起來了。“你別在意,瞧你這嚴肅的勁兒,我都沒事兒,你還不好意思幹什麽?你知道嗎?我算過好多遍了,還去過西郊的李七莊和南郊的鹹水沽,找那裏的大仙都算過,結果沒一次說咱倆能成的,成了也得散。我就是有時候還不死心,其實早就知道你不會看上我,看你迷著S姐的那樣子,也早寒心了。”
“不是看不上你,是我,,,”我剛要解釋,小唐馬上又打斷了我的話:“看看,你又來虛的了,看不上就看不上唄,沒那意思還含混著不說,讓人家抱著一個熱火罐,最後不也害人家嗎?沒緣分說什麽也白搭,永遠都是擦肩而過。”
我說你可講清楚啊,不是我含混著不說,我總不能主動問你,你喜歡我嗎?我可沒那意思,你別抱熱火罐啊。
“去你的。”小唐笑笑說:“你這才剛恢複正常,瞧這一下午見著我時那臉繃的,好像欠你多少錢一樣。”
接著,我倆對視了片刻,沒再說什麽,就擁抱了一下,然後向屋外走去。我知道,隨著這緊緊地短暫擁抱,各自心裏的千言萬語和真摯的情意就在彼此之間傳遞了。
(三十二)
我倆沿著樓梯下樓時,小唐說她已經決定去廣州了。她自己算了一卦,倒是一個上上簽的吉兆。我猶豫了一下,說祝你會遇到一個如意的郎君。小唐歎了一口氣,說也許一輩子沒人要了。又問我你以後還會記得我嗎。聽了小唐的話我挺傷感的,心裏特別沉重,就停下腳步,拉住她的手,說我永遠也忘不了我曾經有一個你這樣的紅顏知己。說完這話,我愈發感傷起來。我看見小唐眼圈紅了,說你能記著有一個小唐愛過你就行了。然後就湊近並倚靠在我身上。
“今天聽S姐說她要替她爸爸完成的小說名字叫《一次純潔的偷腥》,我就忽然想起來。”小唐悄聲說:“咱們那天晚上的事,要說是偷腥的話,是不是也算作是一次純潔的偷腥呢?”
我說我剛才真沒看你的日記,不知你怎麽寫的,反正我那天晚上是醉的什麽也不知道了。小唐說我沒往日記上寫。有些事兒,不用寫,是會記在心裏,永遠也忘不了的。我小心翼翼地說我一直沒敢問你,我那次沒過分吧。
‘你都醉的不醒人事了還怎麽過分?再說我也醉了。”小唐抽出我握著的手,抱住了我:“我們就是穿著衣服,在沙發上像夫妻那樣抱著睡了一覺,可沒幹任何夫妻的事兒。”
小唐抬頭望著我:“所以說啊,我倆就這麽大的緣分,成不了夫妻,最多就算有過’一次純潔的偷腥‘了。”
我說你別瞎說,你以後還要嫁人了。咱倆那不叫事兒,別說偷腥,連偷情都談不上。小唐說你幹的壞事兒多,當然不叫事兒,可我就當了一輩子都會記得的大事兒了。我剛說誰幹的壞事兒多了,就聽小唐說壞了,S姐她們一定在樓下等急了,然後就鬆開我,向樓下跑去。我也趕緊跟著小唐快步往下走。
到了樓外麵,我看見公司的車停在那裏。小唐已經打開車門鑽進了車的後麵,在老楊的旁邊坐了下來。我在車外和老楊打了一個招呼,就走到車子的前邊,對坐在駕駛位置上的S姐說:“S姐,你們有事兒就先辦去吧,東西也都搬完了,我自己回去就行,回頭有事兒你再打我的BB機。”
“快上來吧。”S姐沒接我的話,雖然聲音不大,但我聽出了S姐話裏的一絲嚴厲和不容置辯,這是和S姐相處以來少有的情形。我沒再說什麽,繞到車子的另一邊,拉開車門進了車裏,在S姐身旁默默的坐下。不過我忘記了早上的教訓,在進車裏時又不小心看到S姐那對在低胸的連衣裙內蓬勃欲出,豐滿雪白的乳房了。
“喂,小唐。”S姐開動了汽車。“你看你們旁邊門棟二樓的這個男人,從我車停在這裏開始,就一會兒從屋子裏出來一趟,站在陽台上往這兒偷看。你們在樓上呆了那麽長時間,難為他一直沒閑著,一趟趟的,累不累啊?手裏還端著一個飯碗了。”
小唐“哦”了一聲沒說什麽。我知道S姐實際是說我們在樓上呆太長時間了,小唐不說話,車裏氣氛有些尷尬,我也隻好接了一句:“人家也許本來是站在陽台上吃飯,回屋裏盛點兒菜再出來看這小區裏難得一見的風光的。”
“是這樣啊?我還真沒想到。”S姐恍然大悟似地說。“這倒讓我想起一句天津老話兒來了,叫吃著盆占著碗看著鍋裏的。”說著,S姐把車拐上南開二緯路,側過頭來問了我一句:“你聽說過這句話嗎?”
我忍住笑,目不轉睛地看著車外南開區人民法院的紅色大木門正被一個瘦削的老頭吃力的關上,說道:“沒聽過,倒是聽說過吃不了兜著走這句話,就是忘了聽誰說的了。”
S姐輕聲笑了笑,沒再說什麽。我倆說話期間,老楊和小唐靜靜地坐在後排,都沒有說什麽。
已經過了上下班的高峰期,S姐回公司沒再走南京路,而是從海光寺走西康路再到馬場道,很快就到了公司。S姐這次把車停在了公司大院裏邊。
“我和老楊他們去財務部,你拿著車鑰匙。你在車裏也行,在你辦公室裏也行,隨便找個地方等著我。”S姐說完就和老楊,小唐他們下車去了財務部所在的後院。
我看了看外邊,天已經有些黑了。誰知道他們得多長時間才完啊,這一天折騰的。“還是在車裏歇一會兒吧。”我想。
我剛合上眼,就聽有人敲車窗,一看卻是傳達室的壞張,壞張招手示意我出來。
“你小子又找樂兒來了?今天下午的事兒還沒找你算賬了。”我走出車子。也好,去他傳達室打發時間也不錯。其實我也挺愛和壞張在一起的,這家夥三教九流,旁門左道的知道不少,整天西門慶,賈寶玉,潘金蓮,杜十娘的開黃色玩笑,講不入流的風塵逸事,有時又武鬆,魯誌深,展昭,竇爾敦的英雄長嘯,感慨萬千地拍案叫絕,倒也很有意思。
“老哥是正事兒,誰跟你逗了?”壞張說著,就在前邊走回傳達室,我也隨後跟他走進了他的“匪巢”。
“給你。”壞張走到他那底下鋪著稻草,上麵是已經髒得油亮的棉褥子的床前,從床頭的蕎麥皮枕頭底下抽出一個信封,很鄭重地遞給我:“介是下午一個女的給我的,讓我親手交給你。”
(三十三)
我趕緊接過信封。信封上寫著我的名字和親啟的字樣,底下落款是趙靜倆字。我一愣,趙靜怎麽給我寫信了?是不是出什麽事兒了?想著,我正要撕開信封,卻看到壞張那一臉毫不掩飾的急於探尋的神情,就問他什麽時候收到的這封信。
“今兒下午,你不是來公司一趟,後來和小唐抱著一個箱子又走了嗎?我那時還跟你逗了。”壞張一改往日和我的嘻皮笑臉,表情嚴肅地好象換了一個人。“你們前腳走,介女的就進我屋裏來了。一上來就問,大爺,剛走的那女的是誰啊。我以為是說小唐了,誰知道還不是,她是問在外邊車裏等著你們的女人。我一聽說的是S姐,就告訴她了,又問她恁麽的了,她和你嘛關係。”
壞張說著把我按坐在他的床上。“她說看那女的大馬路上又給你整理衣服又摸你臉的,親熱得像兩口子,又說她是你妹妹。我知道你沒有妹妹,上次也看見過你老婆,知道她不是你的老婆,我就一下子全明白了。明白可是明白,兄弟,老哥我可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沒和她說啊。”
壞張說著,臉湊近了我,一陣濃烈的煙味兒隨之撲鼻而來:“老哥猜的沒錯吧?上次S姐問我你和唐會計那天晚上的事兒,我就琢磨著介裏邊準有事兒,敢情還真有事兒,原來你和S姐都有那事兒了?”
我心裏一陣的忐忑不安和煩亂,也顧不得和壞張逗了,就急著說:“你整天沒事兒可幹就盼著有事兒了。別廢話,快說後來怎麽了?”
“介女的聽我說S姐是你的頭兒後,又問我S姐多大了,我告完她她就哭了,哭的那個傷心啊,弄得我心裏特不得勁兒。唉,介閨女怪讓人疼的慌的。”壞張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就像他平日聽河北梆子王寶釧在寒窯裏一十八年苦等薛平貴的唱段時愁眉苦臉地感歎一樣,布滿刀刻般皺紋的臉竟湧現出了平日裏難得一見的慈祥。
“後來她就走了。”壞張在我身邊坐了下來,繼續說道:“沒想到,六點來鍾介閨女又來了。我一看眼都哭腫了,進門就說,大爺,我得馬上走,麻煩您一定把這封信交給我哥。完了還給了我一罐兒茶葉,說是別人送的,她就隨手拿來了。你說介是怎麽說的?還要人家的東西,,,”
“馬上走?”我一驚,打斷了壞張的話。
“可不是嗎,她說她哥哥在大門口等著她了,她要先去北京,然後再去廣州。我送她出去時,看見一輛北京切諾基,裏邊裝滿了行李。唉,我哪兒知道你大晚上的又回公司來了呢?早知道讓她等一會兒你了。”
我顧不得再和壞張廢話了,站起來躲開身邊的壞張,挪到窗前的桌子邊坐下,打開了信封。
(三十四)
哥,看到我的信你驚奇了吧?其實別說你,就是我自己,昨天還想著要是能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柴米油鹽地好好過日子該多好,做著這輩子能和你白頭攜老的黃梁夢了。這轉眼間我就看著我哥哥嫂子幫我收拾行李,聞著眼前我送給你的這盆青香木的清香,給你寫告別信了。
哥,自從你沒告訴我就歇病假離開咱們機關以來,說真的,我天天想你。尤其是開始的那一段時間,想的不得了。有時中午別人都回家了,我就溜到你的辦公室,坐在你桌子前,看著你辦公桌玻璃板下你寫的那首詩,還有窗台上我倆感情見證的這盆青香木,呆呆地想著你,想著我倆的一切。後來這事兒叫劉娟看到了,還在我們室裏瞎說,要不是孫大姐她們攔著,我差一點兒揍了她。我討厭別人在背後議論咱們的關係,不過,倒也不是特別在意。我其實隻是在乎你的想法,知道你害怕機關裏的人言可畏而不敢和我公開好。
但是不瞞你說,這次我心裏也別扭,也有些怪你。你說咱倆這種你說的“心心相印,情同兩手的連心之戀”,怎麽就變得這麽生分,連你離開這麽大的事兒你都不事先和我打一個招呼呢?我甚至管不住自己地瞎想,覺得你是在躲著我,怕我追著要和你結婚呢。幾次我都要給你打電話,或是去找你,可是後來我想,也許你有自己的考慮,你沒有忘記我倆約定的未來,隻是煩了咱們機關裏的日子,到外邊換換環境,新鮮一段就會回來的。所以,我就說服自己耐心地等著你,等你來找我。我還天真的想了,看咱倆誰先找誰,誰耗得過誰。你就是找我來,我也假裝繃著臉,不理你,讓你給我陪笑臉道歉呢。
可是,我到底沒有耗得過你。我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沒出息,這麽軟弱。星期二,離婚過後剛滿一個月,我就再也管不住自己,到你公司找你去了。
開始你沒在,有一個姓唐的女的領我到你的辦公室陪著我說了一會兒話。不知怎麽回事兒,那女的不停地問我這問我那的,又告訴我說你老婆對你多麽多麽的好,你現在家庭多麽多麽的幸福。我心想你跟我說這些個幹什麽?你知道嘛呀?就沒客氣,直截了當地說,他老婆都好長時間沒回家了,我昨天還聽他老婆同事告訴我說她也正準備離婚呢。正說著,你就回來了。
哥,隔了那麽長時間沒看見你,當我看見你熟悉的身影時,我激動得差一點兒就哭了出來,我迎上一步,以為你會忍不住撲過來抱我,就像每次我們在外麵約會時那樣。可是你卻很冷的樣子,還先跟那個姓唐說了幾句話,才畏首畏腳地讓我坐下。感到你既怕我打擾你,又怕周圍的人們一樣,全沒了在咱們機關裏的那份瀟灑了。哥,你知道,除了你的才華,我愛的就是你的那份別人比不上的瀟灑了。我當時就想問你了,這是什麽了不起的破爛公司啊?瞧你嚇嚇驚驚地樣子,三孫子似的。我再看那個姓唐的女人也不走,從儲藏室裏拿出電爐子,鍋碗瓢盆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在那兒擦來抹去的,假裝在忙著,其實在偷聽,要不就是監視。我心裏這個火啊,就沒再繞彎子,直接告訴你我離婚的事兒了。哪兒知道我說完後,你就像沒聽見一樣,卻閑扯似地問了我幾句咱機關裏不著邊兒的事兒。這時,我再也忍不住了,見到你時沒有流出的高興激動的眼淚一下子就全變成傷心的淚水掉下來了。
哥,我不想提,但還是要說,咱倆是有默契,有約定,有承諾的。那就是,咱倆的未來是連在一起的。這是你的原話,我不會說你那樣的文詞兒,但我懂得這話的意思。其實說白了,就是我們倆以後要結婚成兩口子的。可是,當我告訴你我已經離婚了,也就是說我這邊已經時刻準備著,就等著和你攜手奔向未來時,你卻閃了,退縮了,我的手抓了一個空,你說,我能不傷心嗎?
那天回家後,我自己哭了整整一個晚上,枕頭都快濕透了。你知道嗎?我小時候,我爸媽下放農村,就把我送進了體校。摸爬滾打地受的那罪就不說了,後來進了運動隊,場上的勝利失敗,場下的喜怒哀樂,訓練的艱苦磨練,隊友的爭吵失和,傷病的痛苦折磨,退役後的不適應,還有婚姻的不幸,都從來沒有讓我這麽傷心過啊。
我傷心是傷心,可沒有怨恨你,就是不明不白地委屈,別扭,可憐我自己。我也知道你可能嫌我沒事先和你商量我離婚的事兒,先斬後奏地打亂了你的步驟,讓你為難了。可是,我真不是故意那樣做,真不是成心要拉你下水的。有些事兒不是都按計劃好的步驟走的,老天爺安排的步驟才是咱們的步驟。你就說像我這次離婚吧,在那之前,我是怎麽也想不到會這麽快就走上了這一步的。
我和你說過,我那老公是我爸戰友的兒子,他在部隊文工團退下來不久我們就結了婚。結婚後,他好多的缺點,尤其是沾花惹草的毛病就暴露出來了,我們就沒斷了吵架。唉,不提這些了,就隻說這次我為什麽離婚的吧。
我嫂子,也是我網球隊的隊友,和我老公都在一個稅務係統工作,我老公在我嫂子局下屬的區分局。平時我嫂子就總聽到些風言風語。都是多年姐妹兒,她就總告訴我注意,提防著他,別讓他在外麵胡來。我對他這類破事兒都早麻木了,你想,當著我們倆的爸媽他都立過幾次不再犯的保證了,最後不還是該幹嘛還幹嘛嗎?
那天下午我正在我們室裏和孫大姐弄半年的報表了,我嫂子去把我叫了出來。我出去一看我哥開著車等在外麵了。我嫂子把我拽上車,我哥拉著我們就走了。路上,我嫂子說咱們堵他們去。又告訴我說現在我老公和他們分局調研室的一個老娘兒們勾搭上了,鬧得滿城風雨,再不管他連我嫂子都沒臉了。
我心裏亂糟糟地隨著我哥嫂他們到了一個樓裏的單元房前。我嫂子上去敲門,倒是痛快,我看見我老公開了門。你在我家看過我老公的相片,別看鑲在鏡框裏人模狗樣的,其實整個兒一娘兒們精。見我們來他嚇壞了,掐著又白又細的蘭花指擋著我們不讓進,回身就想關門。我哥上去就給他一個大嘴巴,我和我嫂子衝進屋裏,正看見一個女人一絲不掛地從床上爬起來去拿放在椅子上的衣服。
本來,我是想過去打她幾下解解氣的,哪兒知道一看見她,我當時就蒙了,一下子坐在放著她們衣服的椅子上,腦子裏一片空白,別說打,別說罵,連話都說不出了。
那個女的是一個長相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甚至連普通都夠不上的很一般的女人。而且,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老女人!
那老女人光著身子站在我麵前,想過來拿坐在我身下的衣服,又猶豫著不敢靠前。我老公這個娘兒們精倒一下子竄過來,像護著一個寶貝一樣把那老女人擋在身後,又上前想來奪衣服。
看著小鳥依人似地躲在我老公身後的老女人那眼角都是皺紋的老臉,那白花花的一身贅肉,鬆垮下墜的肚囊下邊那髒亂的一團黑毛,再看看還總自吹賈寶玉的比老女人小了都快十歲的我老公的那張相公臉,我再也忍不住了,跳起來跑到廁所吐了起來......
(三十五)
哥,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份量。我不算很漂亮,但也絕對拿得出手,用咱天津話說就是絕對對得起觀眾,對得起天津市容。還有,都認為運動員頭腦簡單,四肢發達,我們室的劉娟講話,沒文化。其實,運動員也都上文化課,而且有很多時間看書,也走南闖北的見過世麵。如果好學上進,不要說和家庭婦女比,就是和別的好職業的人比,修養,素質也不差。你看我在咱機關裏不如別人心眼多,大大咧咧的,可是我什麽都明白,一點也不比她們笨,我在體工隊裏也還是姐妹們裏的才女了。我提這些是想說,我怎麽也不明白,我這你總說的青春陽光的大孩子,為什麽連那樣又老又醜的女人都比不上?難道真像我那娘兒們精似的老公說的,我沒有人家具有的那種成熟的味道嗎?那是什麽樣的味道呢?就是靠香水兒和化妝品才能蓋住的味道嗎?
就像我們的閃婚一樣,我和老公的離婚也是閃電式的。由於孩子一直讓他爺爺奶奶看管,最後兩家協商孩子就還和他爺爺奶奶過。孩子的爺爺,姥爺這老哥倆聚了幾次就哭了幾次......
那段時間真像是一場厄夢啊。每次夜深人靜,我睡不著覺,就想,要是哥能在我身邊,摟著我,安慰我,愛著我,那該多好啊。哪怕就是說說話也好啊。就算你那兒還沒準備好,讓我等著你的步驟,隻要有你的準信兒,我不是也有主心骨了嗎?可是,我一直沒等到你來找我,一個問候的電話也沒等到。
後來,我哥哥原來的教練和隊友在廣州辦了一個訓練中心,非要叫我哥哥去。訓練中心除了他們的足球外也有網球項目。我哥哥就決定帶我嫂子一起走,又想讓我和他們一起去廣州,而且催得還特急。這樣,我不能再任性耗下去等你找我,才在星期二去了你公司。我想問你對咱倆未來的想法,商量下一步的打算。我也好決定和我哥哥去廣州的事兒。
從你公司回來後,我雖然特別傷心你冷淡的態度,可後來轉念一想,覺得也許是你當時不方便說什麽,或是沒想好下一步的打算,過幾天你就會找我來的。和你在一起,我是總也趕不上你的複雜,猜不透你的心思的。所以我就勸自己再等幾天,我也是怕你嫌我剛離婚就急不可待總追著找你。
誰知道你是真沉得住氣,一直也沒一個動靜,我哥哥他們那邊又想盡快走,也是不放心我一個人離婚後在這裏孤單。今天早上又來催了,說和咱們局人事處的朋友都私下說好了,就先交一個病假條就行。沒辦法,我今天下午隻好又來找你了。唉,其實說真心話,就算沒有這些事兒,我又有哪一天不盼著有一個借口好看到你呢?
隻是我沒想到,你會讓我看到了那讓人心碎的一幕。
哥,記得在我倆第一次約會時,你說過我有一個發球的動作你最喜歡了。你還在送給我的一張相片背麵寫下了這幾句話:“活力四射,青春陽光的美麗的大孩子,背對太陽,1.7米高的健美身材,一身網球運動服,一頂遮陽束發的網球帽,將手中的網球向上一拋,然後曲腿,後仰,伸展全身用力揮拍擊打的瀟灑的發球動作------這完美的經典一幕永存於我心靈的最深處。”
我把這張你的相片一直在身邊珍藏著。我知道你愛我,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變心。我一直天真的以為無論出現多少波折,你最後總是我的人。所以,當我在你們公司門口看到那個女人,就是傳達室張大爺後來告訴我的S姐,一手摸著你的臉,一手仔細給你擦臉上的口紅還是什麽的痕跡,還給你整理衣服,親熱的囑咐你時,我都不敢相信看到的那是真的了。
可那確實是真的。那一幕,像你說的,也永存於我心靈的最深處了。
你進了你的公司後,我過去看了一下,那個S姐很漂亮,很美,難怪你會喜歡上她。可我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的那道皺紋了。女人,無論多會打扮化妝,脖子總是會暴露年齡的。後來張大爺一說S姐都四十歲了,我一下子就想到我老公和那一絲不掛躲在他身後的老女人了,這樣的聯想在我心裏就再也磨滅不掉了。
回家前我去了一趟咱機關,把我送給你的那盆青香木從你辦公室拿了回來。走時,我都能感覺到劉娟,王建紅她們看在我後背上的目光。哥,你知道什麽是心碎的感覺嗎?路上,我一直哼唱著潘越雲的那首《我是不是你最疼愛的人》。想起我上次早晨在西寧道市場買來這盆花時幸福的憧憬,我的眼淚就不停地落在了咱倆愛情見證的這盆仍然翠綠的青香木上了。
我哥哥嫂子都已經收拾好了我們帶的東西,我哥哥隊友的車也已經等在了樓下,我就不多說了。我決定今天就和我哥哥嫂子走,一天也不在天津呆了。我自小打球,因為年齡大退役後,一直懷念著過去的運動生涯。想到又要重返運動場,雖然不再是運動員,可我還是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了。
就讓這一切過去吧。以前,有時遇到挫折失利,或是傷損病痛,晚上躺在床上時總說明天一定退隊不再打球了,但到了明天,又是一個陽光燦爛,激動人心的一天了!
哥,我把這盆青香木帶走了。不管怎樣,我衷心感謝你曾經愛過我,我也永遠在心裏愛著以前那個英俊瀟灑,文雅幽默,豐富複雜的你。我不後悔過去付出的一切,相反,過去我倆在一起的那些時光,都將作為一段最美好的記憶珍藏心底了。
再見了,哥。你自己保重吧。
(三十六)
幾滴淚水掉落在信上。我拿著趙靜的信,呆呆地坐在桌子前,心裏一片悲傷。
許久,我回過神來,才發現壞張一隻胳膊搭在我肩上,正入神地看著我手裏的信了。見我疊起了信,壞張知趣地直起了身子,又搖頭重重地長歎了一聲,回到他的床邊,剛要坐下,卻又衝我指了指屋外。我一看,原來是S姐正在外麵向傳達室走來,就起來推門迎了出去。
“可弄完了。我讓老楊和小唐他們自己走了。”S姐一副高興輕鬆的樣子走到我身前。“瞧這一天過的,我可不想再開車了,咱們打車走吧。”說著,S姐看到了我手裏還沒收起來的趙靜的那封信。疑惑地問:“你拿的什麽?出什麽事兒了嗎?”
我仍沉浸在傷痛中,心裏一陣陣地難受,也不想再多說什麽,就回答說沒事兒。S姐說你情緒不對,到底怎麽了?我把車鑰匙給了S姐,見S姐仍站著不動看著我,就把手裏的信也遞給了S姐。
S姐接過信,就著路燈認真地看了起來。我站在那兒,看到壞張正從傳達室的窗戶裏盯著我和S姐了,就對S姐說邊走邊看吧。說完就往大門外獨自走去,走到大門口兒,回頭看S姐仍舊看著信,慢慢跟了過來。
“你怎麽想的?”S姐來到我跟前,把信還給我,麵無表情地直視著我問。
我心裏亂糟糟的,但卻非常有一種想和別人傾吐的願望。“要是現在能和小唐呆在一起,說說話兒該多好啊。”我避開S姐那雙美麗鳳眼的凝視,向已經籠罩在一片黑暗的後院望去。“小唐溫柔體貼的關懷和安慰,那種知己的溫情暖意是多麽難得啊。唉,可惜小唐和趙靜都離我而去了。”我暗自歎道。
“我覺得挺對不住她的。”我小心的把趙靜的信收好。“本來我是想忙過這幾天就去找她,問清楚她忽然離婚的原因,再和她商量下一步的打算。如果她沒有變,我就不再猶豫,準備和她結婚的,誰知道現在這事兒演變成這樣的結局了。”
“你不必自責。”S姐說道:“你要對她仍有意的話,就再找到她,告訴她看到的你和我這個老女人的那一幕隻是一個誤會而已。”S姐沒讓我插話,繼續說道:“我真不知道你和這個趙靜原來還有這麽深的關係,看起來你倒是深藏不露啊。唉,算了,現在你再追也晚了,追上人家也不一定會原諒你,反倒有可能更壞事兒,索性今天就先忘掉這事兒吧。”
“上哪兒追她去?她這一點兒轉寰餘地都沒留,一定是再也不想見到我了。”我說。
“事情已經發生了,急也沒用。其實也不急在一時,你回去好好想想,也許仍有挽回的可能。有些事兒真像小唐總愛講的,就是一個緣字,強求不得的。”說著,S姐就往外麵走。“我可是餓壞了,咱倆先吃飯去吧。”
我沒再說什麽,跟著S姐走到了公司大院外麵。雖然才剛七點多鍾,燈光明亮的馬場道上卻非常安靜,偶爾走過一些路人,也多是結伴而行的不遠處的外語學院的大學生們;間或有些車輛駛來,也是帶來一陣輕微的噪音和空氣的振動後一閃而過,令空曠的街道顯得更加寧靜安謐。走在樹影婆娑的鋪著花磚的邊道上,微風吹拂,心情漸漸被一種茫然感傷淹沒了。
“原本我想咱倆今晚去起士林餐廳吃一頓西餐,好好聊聊的。現在看你心情這麽不好,我倒想了。”S姐停住腳步,問:“你今晚如果晚回去有問題嗎?”
“我會有什麽問題?我現在已經和獨身沒什麽區別了。”我說。
“哦,我現在手頭的事情都辦完了,就等著走了。”S姐又露出了她那迷人的微笑:“你今晚既然沒事兒,咱倆就來個一醉方休,你看怎麽樣?”
“行啊。”我說:“不和你喝我回去自己也得喝,反正怎麽著今天也是不醉不休了。”
“我說一醉方休其實就是說盡興,倒不是非得醉了。”S姐說:“我知道你酒量不小,S姐今天就陪你借酒澆愁,用你們男人話說,我今天就舍命陪你這偽君子了。”
“我剛叫你這舍命陪我的話一暖,你又來了一句偽君子的稱呼,我這心又涼了。”我心不在焉地隨口說。
“唉。”S姐又歎了口氣:“其實,看了你這個趙靜小朋友的信,你心情不好,我這個人家說的老女人心情也不怎麽樣。不過呢,有些事兒是越想越煩,也於事無補,就像這無情的歲月,誰又能拉得住它的腳步呢?所以,就在人生的長路上忙裏偷閑的得高興且高興吧。”
一輛出租車駛過來,S姐伸手攔了下來,我倆坐進車裏:“去柳州路和營口道交口兒的那個蘇閩菜館。”S姐告訴司機。
到了這家以前叫周家食堂的蘇閩菜館,S姐點了周家排骨,糟溜魚片,椒麻雞,香糟肉絲等這個店的招牌菜,還要了一個醋椒酸辣湯。點菜時,S姐告訴我說不在這裏吃,一會兒回她現在住的地方去吃,那裏也有酒。S姐沒說她住的誰的房子,我也沒問。
不大一會兒菜就好了。我倆提著這些菜又打了一輛出租車,走不遠就到了黃家花園。S姐讓出租車在洛陽道上拐進了一個叫南海路的僻靜的小路,然後停在了一條小胡同外麵。胡同裏看不到一個行人,我想著心事,隨著S姐走進了胡同裏的一個小院。院落裏有一座孤零零的小樓,朦朦朧朧地看不清周圍的情景。S姐進了樓裏,在一扇房門前站住,打開了房門。
“到了。”S姐說,接著眼前一亮,S姐打開了燈。
(三十七)
“這是我娘家的房子,我媽和我三哥搬去廣州後就一直我給看管。”S姐說著話給我讓進了屋子裏。
這是一個很大的老式房子,就像天津“五大道”的大部分老式洋房一樣,房間非常寬敞。我們進來的大門迎麵是一個又寬又大的窗戶,拉著長垂到地的紫絨窗簾,左側有一個屏風一樣鑲嵌著雕花玻璃的兩扇開啟的小門,這應該是一個裏外套間布局的房子。從高高的屋頂垂下的吊燈發出黃色的柔和光線,使屋裏籠罩在朦朧溫馨的氛圍。屋裏的擺設也是古色古香,大概放了熏香或清新劑之類的東西,整個屋子裏氣味芬芳,雖處室內,又是夜晚,但是卻讓人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S姐讓我把菜都放在靠窗戶的一個大四方桌子上,然後指著屋裏的那個小門告訴我衛生間在裏邊臥室裏,又領我到屋外走道上的煤氣灶前燒上一大壺水,回來再拿出茶具,茶葉。待一切停當,S姐說她去一下衛生間,讓我坐下歇一會兒,就是注意點兒外麵燒的水。隨後,S姐就進了裏屋。
我在屋角的大沙發坐下,同時打量著屋子的四周。這一天過的,隻感到身心俱疲,肚子也餓了,就想好好的吃一頓飯,睡一覺,所有的心事回頭再想。但此刻,卻有一種在陌生環境下隱隱的新奇和心底蟄伏的莫名的期待攪動著我,讓我的心情靜不下來。
一陣細微的水聲從裏屋傳來。我心裏一動:“哦,是S姐在洗澡呢。”我站起來走到窗戶邊的桌子前,從袋子裏拿出剛買的菜來,機械地擺放在上麵,心裏的思緒有些紊亂起來。
我走到屋外樓道的爐灶前,見水還沒有燒開,就又回到屋子裏,把茶葉放在茶壺裏,放好兩個茶杯,又漫無目的地擺弄著桌子上麵菜的位置。裏屋傳出的微弱流水聲似乎越來越大,好像一隻溫柔的纖纖素手,由弱至強,持續不斷地撥弄著我的心弦。我舔著幹燥的嘴唇,像決定性時刻到來前的等待一樣心慌意亂了。
“對了,白天S姐一直說晚上要和我談些事情,到底是什麽事情呢?是問我跟不跟她去廣州嗎?還是問我和小唐的事情?如果問我這些,我該怎麽回答呢?現在趙靜的事兒已經打亂了我的步驟,如果我不去廣州,那我還繼續在公司裏呆下去嗎?另外,怎樣找到趙靜呢?找到趙靜,她會原諒我嗎?”我胡思亂想著,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塊椒麻雞就往嘴裏放。
‘哈,偽君子的這次偷吃可讓我抓到了。”身後傳來S姐歡快的聲言,嚇了我一跳。我趕緊回轉身來說:“偽君子也是人,餓了也要,,,”我停住了說著的話,隻覺眼前一亮,S姐豔麗奪目地站在身前,一股性感逼人的迷醉氣息撲麵而來,讓我一驚,竟把含在嘴裏的整塊椒麻雞和著口水咽了下去。
眼前的S姐此刻換下了白天穿的那件紫色的低胸長身連衣裙,又換上了一件吊帶的粉紅色睡衣。睡衣質料做工都非常考究,粉紅的顏色和S姐白皙的膚色搭配可謂恰到好處,相得益彰;睡衣裁剪更是極為得體,把S姐玲瓏美妙的腰身凹凸有致地充分展現出來;隻是睡衣下擺稍短,僅及膝蓋,露出S姐兩條白白的小腿,撩撥著人的視線;睡衣上部邊緣低至腋下,由兩條細細的吊帶繞肩相連,S姐脖頸下雪白的雙肩,蓮藕般的一對玉臂都盡收眼底,特別是S姐那豐滿堅挺的傲人雙峰,蓬勃湧動,躍躍欲出,在睡衣的緊緊包裹下仍難遮春光,半掩半露的現出一道深深的V型乳溝......
S姐平日大多以高貴優雅,舉止穩重的成熟女人氣質讓我著迷,然而今天從早晨到現在,S姐性感誘人的全新形象不禁令人暗歎S姐的複雜多變。此時見S姐風情萬種地站在麵前,我心裏就像被S姐扔了一個大石頭一樣波濤翻滾,竟然想不起說什麽了。
“偽君子怎麽不說話了?跟你開玩笑,你就先吃幾口墊墊吧。”S姐笑盈盈地看著我說:“哦對了,水開了嗎?”
S姐一說,我才想起外麵還燒著水的事兒了,趕緊往屋外走,聽到背後傳來S姐的一聲輕笑和似帶揶揄的話:“又琢磨什麽了?你這壺水還真難開啊。”
到外麵一看,燒的水果然開了。從外邊提著一壺熱水回到屋裏,見S姐正背對著我伸手從一個老式的大壁櫥上邊往外拿東西。從後麵看S姐,那纖細柔美的腰肢,渾圓微翹的臀部,簡直風姿綽約,曼妙萬方。我趕緊收回眼光,穩住心神,沏上了茶。
S姐拿了一瓶五糧液放在桌子上,然後讓我把西裝脫了:“你穿西裝雖然很好看,但就是顯得架架楞楞的,在我看來尤其不真實。”隨後,S姐和我在桌子前坐好,S姐給我倆的酒杯中各斟滿了酒,說道:“在外麵應酬時你總是照顧姐姐,今天咱倆是在家裏,誰也別照顧誰,誰也別弄虛的,咱姐倆是盡興盡歡,怎麽樣?”
(三十八)
“行。”我端起了酒杯。大概由於剛才洗澡的緣故,S姐美麗的臉龐有些紅暈,和潔白的膚色相襯,白裏透紅,更憑添了一種溫柔嫵媚的動人韻味。S姐那雙大大的鳳眼直視著我,讓我心裏一陣陣的悸動。“S姐,我上次看過你喝酒,知道你有酒量,不過像你說的,咱們這不是在外邊應酬,你別隨著我,你隨意就行。”說完,我就喝了一大口酒,然後低頭夾起了一塊排骨。別說,S姐要的這個招牌菜周家排骨還真好吃,肥而不膩,我也是真餓了。
S姐也喝了一口酒,又把菜都往我這邊推了推,讓我別客氣,然後自己也夾起了菜,剛吃幾口就又咯咯笑了起來。
我趕緊抬起頭來,見S姐還看著我笑,就問:“又怎麽了?你這一天樂兒找的還不夠啊?”
S姐笑著說:“我為什麽說你是穿西裝的偽君子呢?你看你,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賊眼在人家身上前後左右的這個看,這個瞄呀,等咱倆麵對麵了,卻躲著不敢抬頭看人,光低頭盯著桌子上的菜了。”
“我還真不習慣和人對視著說話。”我說。“不過我倒覺得不看著人時,對方說的話反而更能理解明白。你現在的意思是說要讓我吃著排骨看著你?”
“討厭,你不就是吃著盆占著碗還看著鍋裏的偽君子嗎?”S姐說道:“照你這麽講,你要是盲人,別人的話你就更能明白了?”
“我要是盲人就看不見你的美麗,就不會被誘惑,也就不會有這麽多煩惱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我隨口冒出了這句話,說出後自己也覺得不太妥當,就舉起酒杯向S姐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酒。
“我招你惹你了?怎麽誘著你了?”S姐舉起了酒杯:“不行,罰你把酒幹了。咱盡興盡歡就別婆婆媽媽的了。”說完,S姐倒先舉杯把酒幹了。
見S姐這樣,我也一口幹了杯裏的酒,又給S姐和自己酒杯裏倒滿了酒。
“還記得你剛來公司時我給你麵試的事兒嗎?”S姐又露出了那種開玩笑前的狡黠的表情。
“那之前李局就告訴我給我找了一個助手。本來也不用麵試,李局帶來打一個招呼就行。結果那天你來公司時,李局和我談起怎麽認識的你,說小夥子各方麵都不錯,隻是似乎有些靦腆內向,但其實口才挺好,也很機靈,替你在外邊應酬和幹辦公室都沒問題。然後又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公司裏都不知道咱們的關係,你又太愛開玩笑,以後注意分寸,像這個小夥子長得挺精神的,你別和他擦出火花,對上眼來啊。我一聽就也開玩笑說,那從今天開始我就端起架子,貴族大家庭的老處女管家一樣總繃著凜然不可侵犯的臉。現在我把他叫進來,咱倆給他麵試,我先給他來一個下馬威,看他敢對上我的眼嗎?李局趕緊說別胡鬧啊。”說著,S姐又笑了起來。
我舉起了酒杯。“原來你這麽壞呀,我說白天你說我是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呢。那我可不能再讓著你了,現在開始你喝一杯我喝一杯,來,喝一口。”說完我就喝了一口酒。
S姐倒沒有爭執,也舉杯喝了一口酒。然後繼續說道:“結果麵試時你光看著李局說話,我問你話,你瞟一眼就不敢看我,越這樣我就越問你話,可你就是不往我這邊看,不敢對視我的眼神。我當時就覺得你是一個內心很複雜脆弱的人,雖然人高馬大的,但是卻有著女人般的憂鬱敏感。以後隨著工作和閑聊時的接觸,我更印證了你的內向性格。”
我想說什麽,S姐卻拿筷子晃了晃,示意我吃菜,然後接著說道:“你還記得白天我說你是王八看綠豆的玩笑,也說你還不如小王八專一,綠豆,黃豆,紅豆你都偷著看的話,其實還沒說一點,就是你也從來沒有像小王八一樣眼睛放著光的看東西。眼睛雖然很大,很漂亮,但沒有神,總有一種灰蒙蒙的憂鬱罩在上麵,不知道裏麵到底藏著什麽。”
我聽著S姐對我的分析想反駁,但終於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悶頭吃著菜,尋思S姐怎麽想起說這些了呢?
“來,咱倆幹了這杯。”S姐說。我和S姐碰了一下杯,就把杯裏的酒喝光了,然後又斟滿了我倆的酒杯。S姐看著我繼續說道:“其實,從你遊移不定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爸爸的影子。”
兩杯酒下去,胃裏有陣陣暖意擴散全身。我抬頭看著S姐,不再回避她的目光。S姐那雙美麗的丹鳳眼眼尾上翹,眼型有很自然的流線波動,眼睛深邃明亮。
“爸爸愛上那個叫莘悅的女人後,雖然沒有寫下事情的過程,但卻詳盡地在日記中記下了自己的心路曆程。從爸爸文章中的隱諱描述和日記裏的記述,我對他複雜豐富的情感世界有了很深的了解,對他敏感多變,憂鬱脆弱的性格在動蕩變幻的時代大潮中的起伏難安有著特別的痛惜和愛憐。記得我媽媽就說爸爸特別小心眼兒,說爸爸總是從周圍的一切找到憂心的地方,從過去的一切找到後悔的地方,從對未來的展望上看到無奈,恐懼的地方。每次有了好事剛要高興,就提醒說別笑的太早,然後就在身邊尋找,直到又找出新的問題讓他憂愁才算踏實了。”S姐歎了口氣。“即使這樣,爸爸還是沒有逃得過命運的捉弄,在憂慮恐懼自己最愛的女兒和家庭的未來時,在那樣的地方孤獨的故去了。”
我感到S姐似乎有一種戀父傾向,記得她說過她爸爸就是她的偶像。看她投入地談起了這些,我就借勸酒岔開了S姐的話題,隨後問出了一直盤桓心頭的話:“S姐,你白天說晚上有事兒要問我,到底是什麽事兒呀?”
(三十九)
“哦。”S姐沉了沉,說道:“我本來是要和你商量,想讓你跟我去廣州。昨天晚上在小唐家我和她談起讓她到廣州那邊時,小唐也很想你能和我們一起去。”
S姐吃了一口菜,慢慢咀嚼著,似乎沉思著什麽,有一會兒才說道:“咱們在一起雖然時間不長,但卻好像一見如故,挺投緣的。我心裏也很矛盾,你說你喜歡S姐,其實我也挺喜歡你的。你今年三十三了,我比你大了七歲,女大三抱金磚,咱倆抱倆金磚都富餘了。照理說不該有這種感覺,大概從小被嗬護,寵愛慣了,我幼年養成的任性,好奇的性格沒有隨著年齡改變,有時的想法還和年齡不相稱,管不住自己一樣。不過有些心裏的想法現在就不說了,以後也不會說了,留一些心照不宣,靈犀相通的餘地更好。在這方麵,我看你倒是城府深藏的讓人佩服。”
我默默的聽著S姐溫柔低緩的話語,沒有說什麽,隻是悄悄地喝了口酒。
S姐看到我喝酒,就也端杯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至於說讓你去廣州的事兒,我還真希望咱們能有緣在一起,也特別信任你。還有就是小唐說你告訴她你就要離婚了,小唐也挺喜歡你的,我就想了,要是咱們一起去了廣州,你也能和小唐成了夫妻,應該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兒了。所以我就想和你商量商量,聽聽你的想法,有什麽要求。其實工作上沒任何問題,你沒什麽壓力,我哥哥他們都有人給幫助。另外我還有點私心,就是想問你能不能幫我把爸爸的那篇小說《一次純潔的偷腥》寫完。我知道你在你們原來機關裏是才子,文筆一流,也寫過東西。爸爸的那篇遺作隻差一點兒就寫完了,可我實在是不能以男人的角度寫好爸爸最看重的這篇心靈之聲。在我看來,你在各方麵都有爸爸的影子,隨著對你的了解,我越來越覺得某些方麵,你像極了爸爸,所以我就想求你幫忙了。”
S姐給我倆的杯子裏又倒滿了酒。在S姐俯身往我杯裏倒酒時,我看到了粉紅色睡衣內S姐胸前乍泄的一片春光。我趕緊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可是,剛才我和老楊他們在財務室時小唐告訴我,說你決定不在公司幹了,要回原來的機關去,而且小唐也說你倆沒有進一步發展關係的可能了。再後來你又給我看了那個叫趙靜的女孩子給你寫的信,我仔細想了想,覺得就不再和你提這些事兒,不讓你為難,隨你怎麽做吧。”S姐說道。
我知道S姐雖然這麽說,實際上仍是在委婉地問我是不是和她們去廣州。可我已經決定不去了,就斟酌著說道:“S姐,我今天看了趙靜的信後,心情特別不好受,想起了很多我倆過去的事情,感到非常對不起她。我想找到她,看她還能不能原諒我,所以我就先不考慮跟你去廣州了。還有,以後你和小唐都不在這裏,我感覺再呆在公司裏也沒意思了。我來公司也是偶然,現在說真心話,要不是迷上你,我恐怕也早就走了。同時我也覺得自己真應該好好想一想今後的打算,不能這麽渾渾噩噩地混下去了。”說完這些話,我感到心裏一陣難過。
“行。”S姐說。“我知道你心事重。不過記住我的話,有些事兒是沒辦法強求的,你自己就別太自尋煩惱。至於我這裏你就更別多想了。不過無論怎樣,你什麽時候想去找S姐都沒問題。人就要有多大緣分就按多大的緣分努力相處,用廣東話來說就是有風使到盡。緣分去了也別糾結著不放,讓自己不開心。來,高興起來,咱姐倆為今晚的緣分幹了這杯。”
S姐又告訴我說小唐這幾天就不去公司了,在家收拾收拾東西。S姐的那幾個箱子沒讓我搬來這裏而放到小唐家就是為了一起運走。我就說要有事兒就叫我,S姐說沒事兒。隨後我們吃著飯又說了一會兒話,我說去一下衛生間,然後就推開屋裏那兩扇開啟的門走進了裏間的臥室。
裏麵的這間臥室比外麵的房間要小,迎門斜對麵靠牆有一張大床,床上鋪得整整齊齊的,有一個紅色的繡花枕頭和一條疊好的白色毛巾被,黃銅色的老式床架在床邊落地燈的映照下泛著光亮,床邊擺放著一個床頭櫃,右手牆角有一個很大的古樸典雅的黑色梳妝台,旁邊立著一個大衣架,上邊掛著S姐白天穿的那件紫色的連衣裙,屋裏散發著陣陣馨香。左手邊有一扇關著的門,應該就是衛生間了。
從衛生間出來,我看了一眼床頭櫃上放著的一台立式鬧鍾,見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不知為什麽,一直暗湧著的那種心底蟄伏的期待忽地竄了上來,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了幾下。
(四十)
我坐回到桌子邊上,又和S姐說了一會兒話。S姐問喝得怎麽樣,我說我已經喝好了,都有些暈頭轉向了。S姐說我也喝的有些過了,那咱們就最後一杯吧。說著,S姐給我倆酒杯裏又斟滿了酒,然後舉起了酒杯,微笑著問我:“你不想跟S姐說點兒什麽?”
“我現在別說回想來公司後的這一段經曆,就是回想從早上到現在這一天的事情都感覺那麽的虛幻,那麽的飄忽,那麽的不真實。不知怎麽回事兒,讓我想起《聊齋》來了。”我拿起了酒杯。“也許是酒喝得有點多了,坐在這裏,我感覺自己已經像夢境中的人物了。”
“瞧你這開場白說的,到底要說什麽呀?”S姐笑著放下了酒杯,說道:“你剛才說你要是盲人就不會讓我誘惑,就沒煩惱了,又說要不是你迷上我,你早就不在公司呆了,我就沒理你。在機關裏呆久了你就沒學好,典型的穿西裝的偽君子,幹壞事兒也把責任推別人身上,自己賊眼亂轉,最後說是別人誘惑你眼球兒了。你說你現在像夢境中的人物,還不如直接說你現在像《聊齋》裏的白麵書生。哼,埋下伏筆,就等著讓人害你了,是不是?”
“你淨瞎說。”我苦笑道:“我是想說我都不知道從哪兒說起,腦子都亂了。唉,其實我是想說,我來公司後的這一切就像做了一個夢,夢境再綺麗絢爛,也終於像我最喜歡的小說《飄》的書名一樣,要隨風而去了。”
我深深歎了口氣,凝神注視著S姐那深邃美麗的明眸,繼續說道:“特別是遇見了你,讓我經曆了一種從未經曆過的心境,真正體驗了一種情難自禁的迷戀。我當然很喜歡,確切地說是愛趙靜。我的婚姻早已名存實亡,這些年都是在爭吵中度過的。所以我的心靈特別空虛。趙靜的純樸真誠,熱情直率,那種陽光般的活力奔放之箭,一下子就射入了我這總是陰雨綿綿的內心,讓我也著實亢奮了一段,我倆可以說是一種過命的連心之情。可是,自從遇見你,我就體味了另一種男女之間的仰慕,愛慕,愛戀,迷戀。那種情愫,那種暗戀的滋味實在是難以訴說,讓人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謝謝你喜歡姐姐。姐姐把你放心裏裝一輩子。”S姐又重新拿起了酒杯,同時另一隻手隔著桌子伸了出來。我也伸出手握住了S姐那綿軟光滑的纖纖玉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我有緣相聚已是老天的恩賜,實屬不易,就別再嫌少了。咱們是一切盡在不言中,幹了吧。”S姐眼裏似乎含了淚水,說完這話,就和我碰了一下酒杯,然後喝幹了杯裏的酒。
“夢裏那點繽紛,一消散哪可收?”我說了一句歌詞,然後也幹了杯中的酒,但手仍握著S姐溫熱的手,說道:“S姐,我剛才想了,以後有時間也寫一本小說,描寫你我之間的這段事情,好留個念想。名字就用你爸爸那小說的名字《一次純潔的偷腥》,你看行嗎?”
“我不管你,反正這些事兒我都記在心裏,永遠也忘不掉了。”S姐說。“不過你提到念想,我倒想送給你一張我的照片,好讓你別忘了姐姐,跟我來。”說著,S姐抽回手,站起身來向裏間的臥室走去,我一看就也站起來跟著S姐走。
S姐推門進了裏屋,走到床邊的床頭櫃前,大概想從床頭櫃的抽屜裏往外拿照片。我從身後跟隨著S姐,打量著S姐玲瓏凹凸的美好身材,禁不住心神蕩漾,跨上一步,伸出手攬住了S姐渾圓後翹的臀部上方流線型收窄的纖細腰肢。S姐似乎早就料到了我的舉動,身體後傾,靠向我迎上來的身子,豐滿柔軟的臀部貼上了我的腹下。隨後就聽S姐噗哧一笑,背倚著我說道:“君子就要始終如一,你不再偽裝到底了?”
我沒再說話,搬過來S姐的身子,讓她麵對著我,然後就吻上了她的殷殷紅唇。
S姐雙臂環抱著我的腰,雙手卻不停的在我後背和腰上摸索滑動,癢癢的,讓我躁動;同時火熱的舌頭靈蛇吐信一般探入我的口中,纏繞著我已發木了的舌頭,探查遊弋著我的口腔。我嗅著S姐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奇異刺激的體香和香水混合的美妙氣息,一隻手輕輕撫摸著S姐還有些濕滑的秀美黑發,一隻手搭在S姐溫熱柔軟的後背,隻感到胸前S姐波濤洶湧的豐滿雙峰擠壓揉搓,那突兀凸起的敏感兩點似乎正化為兩隻柔柔肉指,破胸而入,彈叩著我已經狂跳不止的心......
我把S姐纏繞我腰上的雙臂分開垂直放下,爾後兩手將S姐粉紅睡衣的兩條吊帶輕輕一撥,S姐身體和我分開了一下,然後又緊緊連在了一起。我知道,隨著S姐這配合默契的適時一分,她那包裹誘人玉體的睡衣已滑落在地,S姐已經全裸地擁在我懷裏了。
但是,S姐雙唇仍緊緊貼著我的嘴唇,吸吮著我的舌頭,不讓我挪開和她對接著的臉,以便看到她的身體。同時一隻手仍摟著我的腰,另一隻手卻伸到我胸前解起了我的衣扣。很快,當我也坦誠相見的身無寸縷時,S姐分開了和我緊貼著的雙唇。
我仍摟著S姐,卻用另一隻手想去拉滅床前的落地燈。不知為什麽,我害怕或是不好意思讓S姐看到我已經露出猙獰麵目的身體。但是S姐阻止了我,悄聲說道:“你今天一整天賊眼就在我身上踅摸來踅摸去的,現在給你看你又不敢看了?”說著,S姐分開了和我摟抱在一起的身體。
S姐一絲不掛地站在我麵前。我隻覺眼中白花花的一片,夢寐以求的情景近在咫尺,觸手可及。我不及細看,抱起S姐把她放到了身邊的床上。S姐蜷曲著身子在床上,兩隻美麗的丹鳳眼秋波蕩漾,春情如水,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說道:“偽君子那偷腥四步曲現在走到第三步了。”然後又慢慢說了一句:“別忘了S姐。”
我如饑似渴地看著美豔迷人的S姐,這個讓我魂縈夢牽,神魂顛倒的熟透了的女人,沒有說一句話,頭腦裏一片空白,隻是不停地撫摸著她錦緞般光潔柔軟的身體。良久,我的手從S姐胸前遊到兩肋,然後向下順著腰胯滑向兩腿,最後沿著雪白的大腿停在了並攏在一起的雙膝,輕輕一分,然後伏下了身子......
“啪”的一聲,S姐關掉了床前的落地燈,屋裏一片漆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