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總是挑一串葡萄裏最好的那顆先吃;另一種人,卻總是挑最壞的那顆先吃,隻因想著要把最好的留到最後。
我生來就是後一種人。小時候和妹妹一人一支冰棍。我不舍得咬一口,慢慢地舔,細細地吮。可是,冰棍沒我有耐心,已經開始滴滴答答地融化了。而妹妹早已三口兩口、落肚為安,吃完她的後,開始覷覦我的。“可以給我咬一口嗎?” 她指著我的冰棍,咽著口水。我老老實實地伸給她咬,然後拿回來仍舊仔細地舔吮。如此幾個回合後,妹妹就幫我把冰棍吃完了。而我還要給媽媽數落,吃根冰棍,也弄得手、臉還有衣服黏糊糊的,不得不洗一洗。不過,冰棍最後還是落到了妹妹的肚子裏,也算是肥水沒有流入外人田,沒有什麽好可惜的。
有時候,我的不舍得就沒有那麽幸運了。我有一件Talbots的白西服。全棉的麵料上浮繡著同色的花紋,整個白色就生動起來了;內襯也是全棉的,非常舒服。我實在是喜歡這件衣服,以至於不舍得穿它,怕穿髒了,穿壞了。我用金屋藏嬌的方式愛它,把它收藏在我的壁櫥裏。有時拿出來,賞玩一番,又掛回去。最近,我又把它拿出來看看時,驚異地發現潔白的西服有的地方已經泛黃了。我把它送到專業的幹洗店,卻被告知那是歲月的痕跡,不可能再回複原來的潔白了。作為一件衣服,它被穿著的功能沒有好好利用過,就要退休了,是不是浪費物資?
沈從文說他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熱戀一個人,要趁她最風華正茂的時候;品嚐葡萄,也要在它最鮮美水靈的時候。有的長輩們常常把幹貨仔細收存著,既不拿來自享,也不拿來招待客人,更不拿來分贈親友;直到有一天,這些幹貨發了黴,長了蟲。他們帶上老花鏡,費力地刷黴斑,挑蟲子。作為食物,如果不在營養最好的時候去享用,是不是暴殄天物、糟蹋健康?
我剛學打牌的時候,牌友們取笑我是“小農”。因為,我總是把大牌拿著,不舍得出。結果,等我用到手裏的大牌時,別人已經打完了這個花色,用個小小的將牌就可以把我的A或K 給壓過去。我就是傳說中的抓一手好牌打爛的。牌局可以從新來過,人生卻沒有回頭路。我的一對同事夫婦,從來不買午餐。他們對每天哪裏有供應午餐的講座了如指掌,從來沒有拉下的。因為65歲後的自住房產稅率有顯著的優惠,所以他們也一直不買房。當然,65歲前他們也不舍得在租住的房子上花錢;隻因想著總有一天,會有自己的房子,在不是自己的房子上花錢有著一種浪費的罪惡感。他們終於在65歲那年搬入了自己的房子。可惜,搬家的紙箱還沒有拆封,老先生全身就黃了,得了肝內膽管癌,很快就去世了。留下隻有老太太一個人的空蕩蕩的房子。智者千慮,必有一是失。失就失在天有不測風雲上。如果老先生知道生命隻有65,他的買房計劃會改變嗎?我們總是在等待那“最後”的美好時刻,仿佛那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無限久遠。明明可以早點享受起來,卻寧可花時間去等待,是不是虛耗生命?
好在我還沒有老到不能改變的地步。去年,先生去出差,跟風花了$5,000買了LV的手袋和皮夾送我做結婚周年的禮物。這次,我沒有讓他拿去退掉,而是心疼又愉快地接受了。我把它當成愛的表達方式。我接受並珍惜所有的愛,不再去追究形式。文藝吾所愛也,物質亦吾所愛也。今年,我的上班用的皮包扣子壞了,拿去廠家修理時,正好把它拿出來當我的通勤包使用。看到我回家隨便把包扔在地上,先生開玩笑的問我:這麽昂貴的包,怎麽不愛惜?我告訴他:既然你送我,就說明你覺得我配得上使用它。如果我不能從容淡定地使用一隻包,隻能說明它對我是奢侈的,我還不能駕馭它成為主人。是不是辜負了你的心意?謹小慎微地對待一件器物,是不是糟踐情緒?
物質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被享用,也隻有在被享用的時候才物值其所。衣服是用來穿的,食物是用來吃的,車子是用來開的,房子是用來住的,錢是用來消費的……本著積穀防饑的目的,行著 米爛陳倉的事,實在是算不得惜福啊!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先苦後甜是好過先甜後苦的,不會後悔.
我常常是第二種人,偶爾想開,心裏還是有點舍不得:)
謝謝好文!
謝謝分享。
我有三套絲麻當時90年代初日本和意大利的時裝,當時我買時就跟同事說這三套衣服我可以穿一輩子,他們不信可我從不瞎說,與你一樣其中有一套是白的可想而知,且自己當時也想不到多年後衣服還太小了需要改後才可以穿,一聲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