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雁 048

這一年的冬天，雪特別多，省城裏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被冰雪覆蓋，房頂上也都是白皚皚的積雪。街道上的路人們急匆匆的走著，呼出的熱氣凝成白色的霧氣，如同噴雲吐霧一般。冬天的太陽下山很快，天很早就黑了，小雨和女兒在家裏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著，牆上的掛鍾嚓嚓輕響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桌上的飯菜漸漸的涼了。小雨看了看表，歎了一口氣，起身去把飯菜在微波爐裏再熱一下。女兒清羽嘟起小嘴不開心的說，“媽媽，爸爸怎麽又不回家吃飯呀”。小雨默然不語，看著微波爐的倒計時一秒一秒的變成零，在叮的一聲之後，小雨打開微波爐，把熱好的飯菜取出來端到飯桌上。清羽迫不及待的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桌上有曉波最愛吃的紅燒獅子頭，是小雨特意做的，明天就是元旦了。

小雨伸手摸了摸女兒柔長的秀發，說道，“你爸爸工作太忙，估計今天又是加班吧”。清羽把頭拱到媽媽的肚子上，撒嬌的說道，“媽媽，我們吃飯吧，不等爸爸了，他都不關心我們，整天都不在家，老也不和我們一起吃飯”。小雨輕拍了一下女兒的腦袋，假裝嗔怒道，“瞎說，不可以這樣說你爸爸，快吃飯吧”。清羽撅起小嘴，伸出筷子夾了大大的一塊紅燒獅子頭塞到嘴裏，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的說著，“媽媽做的獅子頭最好吃啦”。小雨看著女兒嘟起的可愛小臉，眼圈微微有點發紅，她走去飯桌對麵坐下，隨便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清羽注意到媽媽的異樣，問道，“媽媽，你怎麽不吃呢？” 小雨搖搖頭，輕聲說道，“媽媽不餓，清羽多吃點”。清羽看了看媽媽，不再說話，低下頭扒飯，女孩兒的心裏有點兒覺得爸爸和媽媽跟以前不一樣了。

小雨站起來，走去客廳拿起手機看了看，還是隻有幾個小時前曉波發來的短信，“晚上有事，你們就不要等我了”。小雨看著屏幕慢慢的暗下去，心裏泛起一絲苦澀的感覺，工作會這樣忙麽？元旦放假也不能和家人一起吃飯？小雨不願意打電話到曉波單位去問，也不想再反複聯係曉波，有些事情，不知道也許比知道更好。小雨感覺到曉波和自己的日漸陌路，之前小雨雖然清冷，但還是盡妻子本分滿足曉波，而現在兩人已經有快兩個月沒有在一起。每天曉波都是很晚回來，不是獨自一邊看他的材料，就是悶在書房裏盤算著什麽，和家人的話明顯少了許多，對女兒的學業也是不管不顧。本來曉波喜歡和女兒說笑打鬧，搶菜搶飯也是常事，可這段時間連清羽都感覺到爸爸的冷漠，聯想到之前的種種蛛絲馬跡，聰明如小雨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麽。

吃完晚飯，清羽乖巧的幫媽媽收拾碗筷，女孩兒愛幹淨，轉身去洗了個澡。清羽用一塊大大的白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長發，走到媽媽身邊，小雨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腦子裏卻不知道屏幕上放的是什麽。見女兒洗完澡出來，小雨站起身，拿出吹風幫女兒把長發吹幹。清羽長得極象自己，也有一頭烏黑柔順的美麗長發，小雨擺弄著手中的吹風機，把女兒柔長的發絲吹得擺來擺去，心裏想起當年文林給自己吹頭發的情形。那時候自己留著和女兒現在一般的漂亮長發，文林特別喜歡，常常幫著自己洗頭。文林做事很細心，給自己洗頭的時候力度不大不小，還用指尖輕柔的給自己按摩頭皮，很是舒服。每次文林給自己吹完頭發，總要抱著自己，把鼻子埋在發絲裏嗅個沒完，像個調皮的小狗狗一樣弄得自己癢癢的。諸如此類的細小事情，曉波盡管也算溫和體貼，卻是怎麽也不可能想起來去做的。那些年自己心安理得享受著的細節小事，在多年以後想起，顯得那麽彌足珍貴，在平淡之中顯出愛情的真誠和純潔。小雨想起每次文林看向自己的眼神，溫柔而又熱切，真正是把自己捧在手心裏當珍寶。當年那個略帶羞澀的大男孩，就那麽簡簡單單的愛著自己，現在回想起來，小雨的心裏象被刀紮一般劇烈的疼痛。人生就是一條單行道，一旦做了決定，就無法更改，那份純愛來的太容易，被自己輕易錯過，再也找不回來了。

幫女兒吹完頭發，小雨把家裏的燈關掉，隻留著客廳沙發旁邊的台燈。清羽坐在媽媽身邊，和媽媽一起看電視，小女孩嘴饞，又去櫃子裏翻出一袋香瓜子開心的嗑著。小雨抓起一把瓜子慢慢剝開，又把剝好的瓜子放成一小堆，清羽喜歡媽媽剝好一堆瓜子仁兒，然後一下全放到嘴裏，小雨看著女兒的小嘴被瓜子仁兒塞得滿滿嘟起來的樣子，忍不住發笑，伸手輕點了一下清羽的額頭，清羽輕笑著鑽到媽媽懷裏撒嬌。時鍾很快指向了午夜十二點，小雨心不在焉的看著電視上的晚會節目，國人對待元旦遠不如春節那麽熱情，屋外隻有稀稀拉拉的一些鞭炮的聲音，年輕人們會在這時候去市中心廣場狂歡，卻是跟小雨沒什麽關係。電視上零點倒計時的鍾聲響起最後一聲的時候，小雨注意到自己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她以為是曉波發來的短信，低頭一看，卻是文林從大洋彼岸發來的問候，“元旦快樂”。這字跡在小雨眼中漸漸模糊，小雨苦笑著搖了搖頭，把眼中隱現的淚水吞掉，也隻有他，還會這麽在意自己，和當年一樣搶著準點給自己發來祝福短信，此時此刻，小雨的心裏非常想再見文林一麵。

早晨，小雨還在迷迷糊糊的睡著，女兒清羽的歡叫聲傳到她耳朵裏，驅走了殘留的幾分睡意。小雨起來簡單洗漱了一下，走出臥室，原來是曉波一早就在廚房裏弄早飯，這倒是件稀罕事兒。小雨靠著門框，看著女兒和爸爸嬉戲打鬧著，爭搶著剛出鍋的煎蛋，她的心裏亂糟糟的，她不知道曉波昨晚幾點才回來。眼前這溫馨的背後，隱藏著冷冷的殘酷，曉波在外麵到底在做些什麽，小雨不願意去想，在她的心裏，隻想把女兒快快養大成人，以後好好的相夫教子。至於自己，也許有一天，自己會遠離這塵世，去到遙遠偏僻的角落幫一幫那些真正貧窮需要幫助的人們，那樣的生活也許才是真的有意義。

曉波昨天回來的很晚，他和曼妮一起去市中心一家新開的牛排店享用了一份上好的大餐。吃完飯，曼妮拉著他去到人民廣場，擠在人群中看元旦彩球的落下，歡呼的人群中，曼妮抱住曉波大聲說著，“元旦快樂～”，曉波看著懷中的動人嫵媚，如果不是周圍人多，現在他就會狠狠的吻下去，曉波俯下身在曼妮的耳邊同樣的說道，“元旦快樂”。午夜過後，歡樂的人群漸漸散去，曼妮挽著曉波的胳膊，兩人緩步走向停車場，各自都沒有說話。路上的冰雪被人流踩實，兩人的腳步踩上麵，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在空曠的夜裏傳出很遠。停車場離廣場不算太遠，曉波找到自己的車，和曼妮坐了上去，車子緩緩駛出停車場。已經是淩晨了，還在外麵晃蕩的人已經不算太多，平時總是擁堵的街道此刻也顯得空空蕩蕩。曉波邊開車邊猶豫著，自己要不要回家呢？畢竟是元旦夜，妻子和女兒還在家裏等著自己，可是他更舍不得曼妮，舍不得那份火辣和激情。曼妮感受到曉波的沉默，她看著路邊延伸到遠處的街燈，心裏默默的等待著，如果再過三個十字路口曉波還不說留下，就讓他回去吧，畢竟他還有個家。這樣想著，曼妮的手緊緊握了起來，指甲陷進掌心的肉裏，她渴望和曉波一直在一起，不願意再繼續孤獨。很快，已經過了第三個路口，曼妮把緊握的手鬆開來，曉波轉頭想對曼妮說什麽，曼妮已經嫵媚的一笑，說道，“送我到家門口就可以了，已經很晚了，你也早點回去吧”。曉波點了點頭，微微感到一點輕鬆，他看了看曼妮，這昔日驕傲的刺玫瑰，如今變得溫順乖巧，曉波心裏湧起愛不釋手的感覺，他想要給曼妮一些補償。

車子平穩地停在曼妮的公寓樓下，曼妮乖巧的奉上紅唇，和曉波吻別，隨即轉頭跳出汽車，飛快的跑進了樓門。曉波看著曼妮消失在樓門裏，調整情緒開車回家。回到家裏，曉波見妻子和女兒都已睡下，便自去書房裏躺著。他一個晚上都睡的不安穩，曼妮和小雨的影子在腦海中翻騰浮現，一半是冰山，另一半是火焰。早上的時候，曉波決定起來給家人做一頓早飯，女兒清羽被食物的香氣喚醒，跑出來高興地和爸爸嘻鬧著。曉波把做好的早餐端到桌上，看見小雨正靠在門框上看著自己，心裏不由自主的有些發虛，他連忙招呼妻子過來吃早飯，自己坐下低頭將食物填在嘴裏，不去看小雨。小雨和曉波十多年的夫妻，朝夕相處，對曉波的了解隻怕比他自己都還要多。小雨走到飯桌前坐下，看著女兒歡樂的笑顏，她微微的笑了一下，開始吃早餐。曉波恰好瞥見小雨的笑容，那份脫俗出塵的美麗，讓曉波的心裏顫動了一下。

美國的冬令時比中國落後十三個小時，此刻正是文林和Cindy準備吃晚餐的時間。Cindy在廚房裏忙了半天，她才學了新菜譜，急著要為愛人做一頓可口的小牛排大餐。文林看了看手機，屏幕上沒有任何新的消息，小雨終於還是沒有回複自己，酸澀的感覺充斥著文林的胸口，連嘴裏都開始有些發苦。小雨說過，各自有各自的生活，沒必要再繼續親密頻繁的聯係，文林和小雨相戀多年，知道她溫柔的外表下有著怎樣的倔強，他不願意讓小雨有絲毫的為難，強自忍耐不再和小雨聯係。文林懂得小雨的意思，她是希望自己快快的忘記過去，和Cindy有新的開始，可是我最愛的始終是你啊，文林的心裏無聲的呐喊著。

文林時常回憶一開始和小雨重新聯絡上的時候，那時候兩人幾乎每天都會視頻通話，文林一度甚至夢想小雨會要回心轉意和自己再續前緣，可這份情終究隻是一把被攥在手裏的沙子，那短暫的存在感隻在掌心指縫間停留了片刻，就快快的溜走了。人最怕得而複失，誰說重逢就一定好過未碰頭呢。文林在心裏感歎著，有太多的事無法掌控，夢想可以很美好，但現實更加骨感，美夢鮮有成真。

文林把手機揣回到褲兜裏，看著Cindy在廚房裏忙忙碌碌，嬌小的女孩係著文林的大圍裙，活脫脫一個可愛的小廚娘。文林看了看房間裏越來越多的家具擺設，往日冷冷清清的家，因為Cindy多了幾分熱鬧和溫暖。文林的心裏猶豫著，Cindy的一切都那麽美好，惹人疼愛，但文林害怕得而複失的感覺，他怕這又是一場夢。Cindy轉過身，見文林出神的看著自己，心裏甜蜜，皺起鼻頭對著文林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文林壓下心中翻騰的思緒，走過去環住Cindy的纖腰，在她耳邊輕輕的說著，“我愛你...”。Cindy聽著情人的低聲喃呢，身上發軟靠在文林懷裏，臉一直紅到了白嫩的耳根。

[heartfeather]

重排編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