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聯邦陸軍一等步兵。
行星東半球的風季持續大約一百六十個行星日,每到夜晚,仿佛不會休止的強勁氣流帶起大大小小的沙塵,吹過哨所外牆裝甲板上的縫隙,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音,被金屬牆壁中間的隔音材料過濾削弱,變成人耳可以忍受的噪音,傳入三國的耳朵,將他從夢中喚醒。三國閉著眼睛躺在狹窄的單人床鋪上,他在心裏默默計算著,七個行星日後,便是他輪值離開哨所的時間,他的腦海裏又浮現出星妮俏麗的臉龐,在清晨的陽光中向他喊著,“要活著回來哦。。。”
三國是個孤兒,他的父母和許許多多人一樣,跟隨著一個小型開墾團星際殖民,夢想有一天可以發財暴富。戰爭開始的時候,三國才剛剛出生,他爸爸害怕可能到來的敵軍進攻,偷偷竊取開墾團的飛船,打算獨自逃往母星地球,不料誤操作造成電流短路引爆了燃料箱,整個殖民基地的氣密艙室大麵積損壞,各種設備器材連同大部分睡夢中的開墾團團員都在瞬間被氣流吹入茫茫太空,化作星星點點的碎片。剩下為數不多幾名死裏逃生的團員,帶著三國的媽媽,連同尚在繈褓中三國,擠在一個狹小的救生艙中漂流太空,直到三周之後才被聯邦軍救起。之後不久,三國的媽媽就失蹤不見,隻留下尚在繈褓中的三國在孤兒院門口哇哇大哭。
三國睜開眼,旁邊桌上的電子時鍾顯示離天亮還有兩個行星時。簡單的洗漱過後,三國開始每天例行體能訓練,聯邦軍製式單兵哨所一應設施俱全,唯一需要忍耐的便是一個人的孤獨。天空蒙蒙亮的時候,三國坐下來開始吃自己做的早餐,安靜的哨所裏除了換氣扇輕微的聲響以外,就隻有刀叉在餐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三國大力咀嚼著軍用合成食物,想要把一切不快和煩躁都嚼碎吞下去。
天空完全亮起來的時候,三國穿上自己的機動裝甲,抬手打開哨所大門,行星上明亮的陽光讓他眯起眼睛,三國抬起雙臂握了握拳頭,兩腿輕輕一蹬,機動裝甲隨心而動,跳出哨所,重重地落在行星布滿沙礫的表麵上。
單兵哨所位於一條長長的山穀,兩邊是高聳的山脈,正前方山穀外是漫無邊際的荒漠,要從荒漠穿過山脈,就必須經過三國的哨所。哨所遠處四角各有一根高聳的電塔,形成一個方圓五平方公裏的區域,電塔聯合起來產生的護罩將哨所籠罩在正中心。三國每天的任務就包括兩次巡邏檢查這四根電塔。三國抬起手通過機甲胳膊上的電腦向哨所發出指令,隨著哨所大門的降下,外牆上的警戒紅燈開始閃爍,屋頂四角的自動武器也進入警戒狀態。三國吐出一口氣,用力奔跑起來,機甲沉重的腳步帶起片片塵土,一串深深的腳印從哨所門口朝著遠處的電塔延伸出去。
中午的時候,三國感覺到有一些不對勁,不管他怎麽嚐試呼叫,都無法聯係到指揮中心。三國找出裝備維護手冊,滿頭大汗的折騰了許久,始終還是無法找到原因,煩躁之下三國大力踢了一腳身旁的垃圾桶,金屬質地的垃圾桶在地板上碰撞著發出丁丁當當的聲音,滾到角落裏。三國站起身體,把厚厚的手冊丟到一邊,直接走上哨所頂層的了望台四處張望著,他的心裏隱隱覺得不安。三國環顧四周,遠處的荒漠在正午強烈的日光下呈現出灰白的顏色,除了行星大氣在烈日的照射下產生的擾動,一切都靜悄悄的,仿佛和平日沒有什麽不同,三國眯起眼睛抿了抿下唇,扭頭下去準備午飯,刹那間,餘光中出現的一個亮點讓他手腳冰涼僵立不動。三國呆立不動側頭望著那個迅速變大的光點,耳邊傳來電子合成音的警告聲:
警告,警告,出現能量彈攻擊,兩百公裏外檢測到蟲獸信號。。。
全員警戒!全員警戒!
三國的心髒瘋狂跳動著,與此同時腎上腺素大量分泌,冷汗瞬間遍布全身,蟲獸來了!三國努力眨著眼睛,耳旁是自己粗重急促的呼吸聲,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緊張使得他的視野縮小,隻能勉強看到握緊的拳頭。遠處飛來的亮點飛速變大,砸在哨所的護罩上,濺起各種絢麗的顏色,緊接著更多亮點接二連三的擊打在護罩上,空中仿佛亮起一個五顏六色的玻璃碗,能量爆炸引起的震動讓哨所的金屬結構都在顫動。連續不斷的爆炸聲和刺耳的警告聲讓三國略略回複了神智。日複一日的枯燥訓練在此時發揮了效用,三國咬著牙齒用最快的速度跑向哨所中央的炮位,此時他必須以最快速度擊斃在遠處發射能量彈的蟲獸,一旦護罩被能量彈擊潰,哨所被摧毀就是彈指間的事兒。三國連滾帶爬地跑到炮位,飛快地爬上去帶好頭盔,開始與125mm電磁防禦炮的火控係統對接。哨所地下的反應堆開始全力輸出,給能量護罩和125mm電磁炮提供源源不斷的能量。瞬息之間,三國已經完成與125mm電磁炮的火控係統同步對接,隨著頭盔內置感知增強係統的綠燈亮起,三國的視野猛然變得開闊隨即拉遠,兩百公裏以外的蟲獸群曆曆在目,仿佛就在百米開外。呼吸之間三國便完成定位,將一頭正在準備發射能量彈的巨蟲獸鎖定,隨著扳機按下,金屬動能彈從炮口呼嘯而出,瞬息之間跨越兩百公裏的距離,以半融化狀態準確擊中巨蟲獸的口器,隨即引發巨蟲獸體內蓄積的能量,方圓一百多米內的蟲獸被爆炸的衝擊波衝上半空,斷肢殘骸四處飛濺。
三國集中精神,飛快地鎖定摧毀一隻又一隻巨蟲獸,頭盔視野裏提示斃敵數目以每分鍾兩位數字的速度飛快增加,隨著時間的流逝,三國的射擊技巧越來越嫻熟,之前的緊張狀態已然不見。然而他的心裏暗暗發苦,在經過增強的視野裏,密集的蟲獸群鋪天蓋日連綿不絕,每次擊毀一頭巨蟲獸,馬上又有更多蟲獸補上,125mm電磁炮的冷卻係統早已是滿負荷工作,連炮管都已經更換過兩次。哨所的護罩在連續不斷的能量彈攻擊下搖搖欲墜,地下那能夠為一座百萬人城市提供能量的反應堆已經出現超負荷運轉狀態。三國已經不再去想是否能夠阻擋蟲獸的進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的瞄準,鎖定,扣下扳機,再繼續下一循環。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一聲脆響之後,哨所的護罩片片破碎,已經逼近到二十公裏左右距離的蟲獸群陡然加速,如同浪濤一般朝著小小的哨所撲去。哨所周圍布置的自動近防炮紛紛開火,不斷有蟲獸被炮火打得稀爛,再被後麵湧上的蟲獸群踏為齏粉。從空中看去,隻見一道極其粗大顏色混雜的蟲獸洪流沿著山穀排山倒海般朝著三國的哨所奔湧,洪流前方不斷被哨所發出的彈藥擊潰流出些許空隙,又被後方源源不斷的蟲獸補充,蟲獸的嘶吼聲,各種武器的射擊聲,和三國絕望的喊聲混雜在一起,最終歸於沉寂。
三國仿佛又看見星妮俏麗的臉龐,他極力想要伸出手去夠著她,卻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無法著力。突然有陰影覆蓋在三國的臉上,三國睜大眼睛努力看去,隻看見一片血盆大口向著自己靠近,隨即便徹底失去了知覺。
行星落日的餘暉下,年輕的蟲獸們圍著三國的身體撕咬著,一頭壯碩的蟲獸大步衝過來,將體型較小的蟲獸們趕開,隨後一口咬住三國的身體,伴隨著輕微的金屬破裂聲,蟲獸甩了甩頭,將三國的頭盔丟出老遠,接著伸了伸脖子吞下血肉,滿意地踱步而去,被趕開的蟲獸們一擁而上,很快地上就隻剩下一些暗色的血跡和殘渣。在行星稀薄的大氣裏,仿佛有星妮清脆的聲音在回蕩,“要活著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