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是個挺別扭挺較勁的人。
昨天和老楊聊天,說起了洗手間的幹淨標準。話題起因是想起來一些舊事。雖然很小就開始做家務,但那時候家裏的衛生間始終都是我爸收拾,沒動過,所以不知道什麽是幹淨。剛出國那會兒住在房東家裏,眼裏沒有幹淨和髒,把人家洗手間弄得髒兮兮的也不自知。現在想起來頗覺的不好意思。臨了,老楊來了一句:咱家的洗手間就算不上太幹淨。
早晨送完孩子們上學,花了半天時間,把家裏幾個洗手間全部擦洗的瓦光鋥亮。晚上,
問老楊:衛生間幹淨了吧?
老楊:沒覺得啊~~~
我:你沒洗澡?
老楊:洗了…哦…好像洗手台上是被收拾了……
我一腦門子氣頂上來:昨天你說衛生間不幹淨,今天我收拾幹淨,你又說你看不出來,那你眼睛裏到底什麽是幹淨?!
老楊也急了:昨天不就是閑聊天嘛,我從來也沒說過咱家不幹淨啊。是你挑起來,說衛生間什麽是幹淨,我就說,咱家的衛生間算不上太幹淨。就是聊天,我也不是抱怨,我也不是說咱家不幹淨!!
我胸口開始發悶,怎麽正著說是你的理反著說還是你的理,你就是個楊有理!也不知道怎麽回嘴,隻恨恨的:我遲早是要被你們這三隻氣死的~~~
臨睡前,靠在床邊琢磨,才驟然發現,原來自己是這麽個較勁擰巴的人。這麽多年,隻怕也是這個擰巴勁,才成了現在的這副模樣。
剛認識老楊的時候,兩人在讀書。一天他學校裏有課,我就在家燉了一鍋豬肉燉粉條,自己覺得這個香啊。等他回來,我喜滋滋的打開鍋蓋,老楊看了一眼,來了一句:這什麽東西,能吃嗎?!那種被冷水潑頭的感覺,真是想忘也忘不了。
十幾年後的今天,老楊表示:我就喜歡吃你做的飯,外麵很多小飯館其實都沒你做的好吃。我說:這件事上,我是真心誠意的感謝您,沒有您的督促和冷嘲熱諷,就沒有我的今天。軍功章啊,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我想,說到底其實我是個特小心眼的人,就是聽不得他說我一句不好。我雖然不怎麽吭聲,看起來也溫和,可實際上,就是在不知不覺的較著勁,一天一天的,反正最後我得讓你說我一聲好。或者,你說別人的好,我也不一定就做不到。
可也是奇了怪了,從老楊嘴裏如果能說出個表揚人的話,那可費了大勁了。他說出來的話通常和找茬兒比較有關係,和我的較勁倒像是某方麵上的相得益彰了。
老楊很早之前形容我:蔫人出豹子。平常看著不言不語的,其實最有主意。別人在旁邊說什麽做什麽,都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可到最後,就是按自己的主意來,根本不受他人影響。
單方麵,我是極其厭憎他這樣汙蔑我的說法,若真是個豹子,哪容得你這樣的猖狂。不是因為你,我本就是個柔弱乖巧的,怎就是現在這樣時不時就炸窩的德性。
有天朋友說:你啊,就是太要強了。我哐啷一下子,感覺有點噎著了,誠心誠意的問:我要強嗎?怎麽可能啊?我以前還在家的時候,在我媽眼裏,就是一塊扶不上牆的泥,沒主見沒上進心,優柔怯懦。我媽一直認定,若不是因為她一直在推著我,隻怕我一輩子也是一事無成。
等落在老楊手裏,又是各種的不滿意,好像怎麽做,他都能找得出各種不夠好的理由。
怎麽可能,居然有一天,居然會有人和我說:你太要強了。
我沒要強過,和要強無關,我隻是勤勤懇懇的想要人誇我一聲好。甚至有時候,幾乎是秉持著一種大無畏的精神,較著這股勁,擰著這句話,豁出去也不過就是想要那一聲好。
這聽起來,真是種在找打的節奏。可就這麽鬧騰,老楊也從來不輕易說出這個好。
他是處女座,處女座存在這世上最大的意義隻在於 — 找茬兒。而老楊就是個不折不扣絕不苟活的處女座,給被人找茬,卻也沒放過自己。
如果是個大大咧咧、能左耳進右耳出的人,那大概最後無奈的是老楊。可偏偏我是個愛較勁的,於是,我的較勁成就了老楊的找茬兒,鞭策著我成了個要強的,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一出喜劇還是悲劇。
偶爾讀了一句話,幾乎要熱淚盈眶:“我並不堅強,隻是無處安放自己的懦弱”。
後來一想,隻怕老楊看了這句話,也要心有戚戚然,誰不是覺得自己才是最付出、最被虧欠,最應該被同情的那一個。既然共鳴點根本不在一根線上,這熱淚流的也是忒沒意思,那也別盈眶了,浪費感情。
婚姻是第二次投胎,在我身上,非常成功的證實了這句話。曾經一直以為,自己懦弱無用,偏偏被婚姻變成了不知不覺的要強,這多少有著一點心酸,但一路想來,倒也不算是壞事。
但是比較悲哀,或者比較慶幸的是,隨著年紀越來越大,精力不濟,已經沒有那麽大的勁去較勁了。即使老楊再說一句我的什麽不好,無心無力,我不能再把不好最終變成一聲好了。
老楊啊,我較不起勁了,你也甭找茬兒了,咱倆還是婚姻裏的好搭檔。雖然不管我們生活的曲線是怎樣波折著,但終究是緩慢的向上爬升著,那我們就還不算太差。
十幾年幾十年的,走著走著,塵土飛揚的,總有一天,是要塵埃落定的,你說是吧……
開開心心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