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婆婆送進養老院的兒媳婦
是我家妹子。
一九年四月某一天,妹妹在我倆和老爸的家庭群裏發了一則長微信。說,他們夫妻倆最終還是決定,把她婆婆送進北京第一家專門照顧老年癡呆的養老院。
我回她,完全理解。老爹對此沉默,未發一言。
妹妹這之前幾年,常年高強度工作,身體透支嚴重。尤其是,不擅於處理人際關係導致了身心俱疲,於是選擇辭職在家修養。
不成想,辭職後不久,母親少時風濕引起的心髒瓣膜關閉不全日益嚴重,到了必須做手術的地步。這邊的事情剛剛緩解,母親手術後恢複的還算不錯,妹妹婆婆又生病住院了。公公因為擔心老伴兒,操勞照顧,竟然也病倒且最後沒能挺過這一關,就此過世了。
婆婆出院後,身體虛弱,又聽聞老伴過世,人就更有些糊塗。妹夫家倆個大姑姐,家都安在了外地,照顧老人的責任自然都落在了妹妹妹夫倆口子身上。
之後,他們夫妻倆幾乎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投入到照顧她婆婆身上。那幾年,他倆極少同時出門,盡量留一個陪在老太太身邊。趕上我回國,一家人一起吃個飯,都要提前幾天約他們做好準備,而且也要在老太太午睡那兩個小時內迅速解決,盡快回返。
老人時不時會跌倒,似乎總能聽父母提及,她婆婆又因為跌倒需要住院手術。妹妹是個心思極重的人,每到這個時候,就整夜不睡的守著她婆婆。隨著入院次數的增多,老人的記憶力越來越差。早起還清楚一點,到了下午,連自己兒子也不太認得了。
最讓人擔心的是,老人開始會在半夜醒來,偷偷拿鑰匙開門要出去。頭兩次被發現,臨睡前就把健身用的杠鈴抵在門底。可就是這樣,第二天早晨鑰匙還是會出現在鎖孔上。妹妹開始焦慮,一夜一夜難以安眠,時刻注意著婆婆的動靜直到天亮。
這樣幾年下來,倆夫妻身體尤其心理上已經疲憊不堪。隻怕老人還沒完全糊塗,他倆就已經倒下了。於是,最後下了決心做了這個決定,把老人送入養老院照顧。
老年癡呆,學名阿爾茨海默病,是一種進行性發展的神經係統退行性疾病,不可逆。早期症狀,注意力分散,記憶力減退;逐漸發展,就會以自我為中心,幻覺妄想,性格改變,暴躁易怒,情緒失控。
現在宣傳裏的‘老年癡呆症’,無論是影視劇裏還是綜藝裏,賦予的‘記憶的橡皮擦’的形容,還是‘你可以忘記全世界,我不想忘記你’的題記,都把這種病症塗抹上了一層淒清的溫情顏色。
而我所聽聞的有關的‘老年癡呆症’的故事,卻完全是另外一幅模樣。
朋友國內家裏的老母親也是老年癡呆,前後總共走失了三次,幸運的是都被找回來了。但是家裏老父親又急又氣,竟上手打了老伴兒。朋友說,視頻裏,看著老母親臉上紅腫的傷,卻怎麽也沒忍心責怪已經八十歲的老父親。這幾年老爺子照顧生活不能自理、吃喝都沒有意識的老伴兒,除了尚存的一點責任感,所有的耐心和愛心幾乎磨滅的所剩無幾,且自己的身體也是每況愈下。最後無奈之下,權衡再三,老太太也被送進了養老院照顧。
朋友說,沒有經曆過這一切的人,是沒辦法體會到的,眼睜睜看著所有的親情在這個病症前,一點點消失殆盡,是怎樣的絕望和無措。他說,我終究不能讓老爺子最後也被完全拖垮,不光是身體,更是心理上的。
回國探親,聽家裏人講起單位裏同事的母親,老年癡呆的症狀是另外一種形態。她看起來能吃能喝能睡,卻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除了時不時走失,家裏精疲力盡給找回來,她就再想辦法跑掉。好不容易找回來,卻四處惹禍。趁著家裏人上班,居住樓裏十幾層的住戶,她能用火柴棍把人家家門的鎖孔都給堵住。同事說,你能信嗎,十幾層樓啊,她能都給堵上......到後來,同事打算把母親送到海南買的住處安置。別人問,你們不在身邊,不是更容易走丟嗎?同事說:丟......就丟了吧......
妹妹說,在她婆婆的養老院,看到的就更多了。尤其是之前能一眼看出來極其體麵的老人,對比現在的狀況,就更讓人唏噓。有一個阿姨,據家人說,之前是大學裏頗有聲望的教授。即使現在大部分意識不清,她仍然下意識保持著衣著整潔的習慣。妹妹說,但凡阿姨有一刻的清醒,我猜她大概也不願意像現在這樣沒有自尊的活著。
在這裏,看到的是生命的另外一種詮釋,一生也就是這麽個樣子了,可能會很長壽,卻不一定快樂,也不一定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樣子生活。所謂的體麵,生老病死麵前,如塵灰般飄忽。
家裏有患有老年癡呆的病人,對家人都應該是莫大的考驗。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給予傾盡所能的理解和照顧,如果有一天真的超過了負荷,我們也能尋找一種折中的方式,讓生活可以繼續下去。
人,有時候真的是挺脆弱的一種生物,經不起太大的風波,更受不得過重的打擊。一生平順,其實是對人生最美好的祝願了。所以,在都還來得及的時候,一定好好生活。對最親最愛的人,有想做的事趕緊做,有想說的話及時說,至少目之所及的歲月裏,我們彼此都好好珍惜吧。
太不容易了,跟讀了豆豆的好幾篇文,抱抱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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