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會真的一直念念不忘
子木的名字裏嵌著他母親的姓“李”,“李”字拆開再組合,成了子木的名字。這樣看來子木應該是出身於很有文化的家庭。
第一次見子木是在機場。那時,我正拎著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滿眼茫然的站在出關口,四處尋找接機的留學代理。
代理身邊已經站著幾個學生,第一眼先注意到的就是子木。子木中等個頭,略壯實,很白淨,圓圓的頭圓圓的臉,圓圓的鼻子還架著一幅圓圓的眼鏡。明明不大的年紀,卻穿著件老幹部式的夾克衫,這樣的少年老成,讓人生出了分辨不出年紀的困惑。
代理接到我們,要再分送到各個方向的寄宿家庭。停車場裏,子木先把自己的行李放進後備箱,然後竟自顧自的坐進副駕位置,一聲不響的等待起來。
國內身邊的男生都比較紳士,出門在外也會照顧女生。所以,對木子這樣隻顧自己的行為,心裏很是不屑,低著頭偷偷得撇嘴。
之後才知道,我們原來都在同一個語言學校學習IELTS,準備大學的入學考試。
陸陸續續交談裏,知道子木剛剛畢業於國內頂尖名牌大學院校,本來申請的留學美國,可惜申請簽證被拒。於是折衷先出來澳洲,由此借道,最終還是要過去美國繼續深造。
子木確實是個好學生。在我們還雲山霧罩的憑借幾個字詞,說話的語氣來試圖猜測出老師的確切意思,子木已經可以就某些話題,和老師有來有往的討論。在小模擬測試裏,他的成績也遠高於我們這些個還處於糊裏糊塗的一群。
無疑,子木是聰慧的,但僅於學業。他很像國內那部分隻學習好的孩子一樣,被家人過度愛護,除去學業,其它地方都很自我,顯得頗為不通人情世故。
偏偏這樣一個孩子,卻喜歡上了五月。
五月是個有故事的姑娘,從海邊的家鄉堵著一口氣背井離鄉,隻為了忘掉一個人 — 她的前夫。
五月不是個頂漂亮的姑娘,隻一雙眼睛特別黑亮靈動,眼神透著一股子調皮的嬌俏。過去這麽多年,即使她的麵目在記憶裏,被時光的消逝,猶如流水般層層衝刷,一點點模糊下去,可那雙眼睛始終讓人不得淡忘。
五月本來是個幸福的範本。從小在家裏是被寵慣的嬌嬌女,學校裏是品學兼優的資優生。出了學校,家裏給找了一份悠閑的工作,又被一個萬人迷的高富帥窮追不舍。結婚後,家境殷實,老公寵溺,她說:你知道嗎,連我的腳指甲都是我老公給剪的......
近而立之年的五月,講起話來,臉上竟還帶著一副孩子式的天真。說到開心處,笑起來尤其燦爛,讓聽的人也由不得跟著她愉悅起來。
而所有的幸福,終結在她老公離開去美國那一刻。他老公想出國體驗一下,然後看情況把五月一起帶出去。也許一個人去國離家的日子太寂寞了吧,五月從各種跡象裏發現了另外一個女人。她這樣的性子,哪懂得退讓,直接提出離婚。老公從美國回去苦苦哀求,五月偷偷很快辦了澳洲留學,丟下一紙離婚協議書,匆匆離開了。而她那信誓旦旦的老公,在她離開後,也迅速簽了協議書後返回了美國。
來這裏的五月,一直說著不在意,眼睛裏卻有著抹之不去的失意和落寞。
這樣的五月,因了一句玩笑話,讓子木喜歡上了她。
緣於一次課堂小考,一直成績高居不下的子木難得的出了很多錯誤,坐在附近的五月嘻嘻笑起來:誒,你不是學習特好嗎,怎麽錯的比我還多?!子木沒吭聲,通常一向的不苟言笑,此時卻在臉上顯出幾抹羞澀的笑容。
即使似乎如此平常,這樣的不經意,對子木而言,已經不知不覺的有些不同了。因為,子木他,心動了。
一段情,通常都源起於一時的心動。沒有為什麽,不知道怎麽樣,可能隻是一句話,一個小動作,或者隻是一個表情,卻倏然觸摸到了心底某個最柔弱的地方,然後,有個人就悄悄在那裏落了根發了芽。
可是心動啊,隻關開始,無關結局,也不關過程。
這之後,很快參加了IELTS考試。三個月的水土不服終於在心情放鬆下來後,讓我大病了一場。病好起來,開始找工打,成績出來,聯係學校,日子一下子忙碌不堪。
和語言學校的同學時有聯係,大家都是一樣的在緊張適應。直到一個學期將近,我稍閑下來,才有時間去五月那裏探望她。
正坐著聊天,間中五月接了一通電話,語氣低緩,最後帶著一點點的嬌憨和不耐煩掛掉了電話。突然福至心靈,問:是子木吧?她略有訝異的看了我一眼,點頭,說:真是難辦啊~~~
有句話:故事的開始,總是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
還是在語言學校學習的某一天早晨,五月猛然在站台看到了搬過附近的子木。從此,兩人一起上下學,一起購買日常用品。子木似乎在一刹那間開了竅,路上幫五月提書包,超市裏拎所有的購物袋,平常噓寒問暖,關心備至。五月是明白的,可子木不曾確切表達過什麽,隻是做,這讓五月不知道如何開口。
而五月此時心底對這樣的溫柔也不是全然拒絕,適時的關心和問候,讓她覺得日子不是那麽難捱。至少,有人占據著時間,於是那個影子在步步退後,她真的需要一個人填補在她的前麵,替她阻擋應該忘卻的那些過往雲煙。
直到那場高燒。五月在自己的房間燒的脆弱,隻能睡的暈暈乎乎,隱約屋外有房東家裏孩子的嬉笑聲,而夢裏曾經那個人久違的微笑讓她落了一枕的淚。
感覺到有人用涼涼的手碰觸她的額頭,又靜靜離開。那人又扶她起來喂藥,溫熱的水送到唇邊,再躺下,五月終於安心的暈過去了。等到她徹底清醒過來,看到的是是子木鏡片後一雙通紅的眼睛。
一個星期後,五月坐在院子裏,正是暮色四合,大病初愈讓她仍然有些懨懨。襯著落日西沉,人心也沉甸甸的,有著終將落幕的無奈和抗拒。對麵的子木一臉固執,他說:以後我來照顧你吧!我會好好照顧你!
五月說:我們沒可能的,我比你大這麽多,你還要去美國,我們好好做朋友好不好?!而對麵那個心智還是半大孩子的男生隻執拗著不要放棄。
年少時候大概都會有這麽一回,無怨言無緣由的愛上一個人,就對你好,讓我對你好,我隻想對你好。就請你,讓我在你身邊,隻是對你好……
五月靠在我身邊,片刻無語,眼神空虛的沒了焦點。我問:你們現在怎樣。她說:還是這樣,該做什麽做什麽,怎麽說也不肯走,其實……我也……有點舍不得……。她沒說,雖然成績可以去最好的大學,子木還是選擇了和她同一所大學,甚至一樣的專業。
我理解的,即使不愛,知道他不會是那個對的人,可貪戀、需要,所以放縱自己不去拒絕。
我離開了,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一段時間後的同學聚會,又見到了兩個人。子木眼光依然一直不離五月,五月還是欲語還休的欲拒還迎。一個人是軟弱的,另一個人是堅持的,這樣的曖昧要怎麽結束。 再後來大家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活,汲汲營營,匆匆忙忙,漸漸失了聯係,斷了聯絡。
幾年後,帶著個小不點,在一家餐館裏偶遇了五月。那時,她已經三十五六的年紀,卻仿佛昨天才說的再見,竟然還是如初的模樣。伴在她身邊的男子,溫潤雋秀。雖久後重逢,一絲陌生一直縈繞其間,隻言片語後,就是安靜的尷尬,然後隻能匆匆道別,之後便再沒了音訊。
我們大家終究還是都錯過了,彼此丟失在這浮世浮城中的茫茫人海裏。
偶爾想起她,就會想起那個固執的大男孩,現在的他,在哪裏做什麽,是否去了他想去的地方,可有愛上他後來遇到的某個女生,有沒有一個瞬間,想起他曾經愛過的人,在心裏還能留下印象幾分。
這世上啊,有誰會真的一直念念不忘。一時一事,一世一時,花開幾季,落葉無痕。能遇到多少人來又人往,隻是,有幾個人可以入得了眼,放得上心,而且會從此念念不忘。而那時固執以為的刻骨銘心,回頭看不過大夢一場,終是隱沒在自己記憶深處,由著它散了也淡了。
我記得他們的故事,他們自己卻又記得了多少。
那句話說:每個故事的開始,都是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每個故事的結尾,都是這樣,花開兩枝,天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