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裏的路
發現，感受，記錄
我們打的出租離開格拉納達火車站後穿街走巷，十來分鍾後進了一條左邊是店鋪右邊是小河溝的半邊小街，小街是單行道，路上行人車子一塊擠，河邊山崖上有些城堡樣的建築時隱時現，我感覺得目的地快到了。
出租在小街中部停下來，駕駛告訴我們到地點了，車資十元，不貴。下車後我們拉著行包拐進左邊的小巷，很快就找到網上預訂的旅店，一看大門關著，敲門一陣裏麵沒回應。我們趕快拿出手機按之前記下的電話號碼聯係，還好電話很快就通了，對方叫我們稍等片刻她馬上就來，趁著等她的機會，我們開始上下打量起來這條我們將要來來往往兩天的小巷。
這是一條名符其實的小巷，隻有兩三米寬，鋪路的石頭大小不一，其磨平的程度說明年深不短了。小巷坡下的盡頭就是剛來時通過的那條河邊小街，再遠一點的山崖上就是格拉納達城最有名的看點，摩爾時期的王宮阿罕布拉(Alhambra) 。小巷兩邊是三四層高彼此緊貼著的民居，每一棟的建築樣式都不一樣，看來房子當時都是房主找人按自己的喜好和需要來建的，每棟樣式千差萬別。
我們等了大約十多分鍾後旅店管理來了，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女性，城市白領打扮，做事說話幹淨利落。她開門帶我們上二樓後打開我們預訂的套房，一室一廳，布置得簡潔明快，廚房內廚具冰箱齊備，很適合一個四口之家度個把星期的假日。我們交過兩天的住宿費用，閑聊幾句後她就離開了，走前她告訴我們兩天後離開時把鑰匙留在客廳桌上，鎖上門就行了。她走後再沒他人出現過，後麵兩天裏套房就成了我們在格拉納達臨時的家。
住處預訂在此純出於偶然。當初在網上尋找在格拉納達停留的住處時我們開始按慣例也瞄準老城內，後來看他人的功略時發覺傍晚時，幾乎都要去一個叫阿爾巴辛(Albaicin)的小區坡上看阿罕布拉王宮夕陽西照，但回程的車卻很難叫，我們一想與其住城裏匆匆忙忙來去城裏和景點之間，不如就呆在阿爾巴辛，所以我們就在這個小區裏訂了這處套房，相比之下費用比城裏稍高些。
沒想到這純屬偶然之舉，卻帶來了意外的驚喜。阿爾巴辛是一麵山坡，隔著不大的達羅河對麵山崖上就是舉世聞名的阿罕布拉摩爾王宮。阿爾巴辛和阿罕布拉宮一樣古老，公元八到十五世紀，阿爾巴辛和阿罕布拉山一樣都是摩爾人的聚居地，不同的是阿罕布拉山上住的是王公貴族，阿爾巴辛坡上的是平民百姓，所以阿爾巴辛的房屋具有濃厚的摩爾民居風格。
安頓下來後我們鎖上房門，出去開始了我們的小巷漫遊，那天下午，我們的時間都花在阿爾巴辛周圍的小街小巷裏了。阿爾巴辛在山坡上，順坡是十幾條小巷，石頭鋪麵，隻能步行不通機動車，小巷兩邊是三四層樓的民居和改建而成的旅店。環坡的道路寬得多，通公共小巴和出租，路兩邊大多是帶圍牆的庭院，花木滿植，過去是有錢人的大宅院，現在多是酒吧餐館。庭院白天靜悄悄的，太陽落山時開始熱鬧起來，不少住城裏的人打車到庭院酒吧喝酒進餐，同時還可以欣賞對麵阿罕布拉宮夕陽西照時的色彩變幻。
晚上我們沒去半坡上的酒吧餐館，住處小巷下麵臨河的街邊有好幾處露天餐館，從早開到晚，早上簡單的早餐到晚上豐盛的晚餐都賣，露天餐座頂上的木質花架上爬滿了翠綠的常春藤，濃蔭蔽日，坐在下麵即使是日頭當空，也不覺得很熱。
那天晚上在露天常春藤花架下，我要了一份西班牙海鮮飯，太座的是意大利海鮮麵，佐餐的是當地的白葡萄酒。河邊山崖上的阿罕布拉宮在夕陽的照射下，色彩由沙灘般的淺黃漸變成橘皮黃色，最後天完全黑下來。那晚是上弦月，月暗而星明，清朗的夜空上星鬥滿天，崖上的射燈把阿罕布拉宮映成一座金色宮殿。類似的體驗要回到三年前，也是一個初夏時節，我們和友人一家遊覽過希臘的山川海島後回到雅典，晚上我們兩家在雅典娜神廟下的露天餐館也來了一頓美酒佳肴，具體內容記不得了，但夜空下的雅典娜神廟一如當晚的阿罕布拉宮，金黃如同透明。
那天下午我們在阿爾巴辛的小巷裏漫遊了一整下午，小巷裏安靜閑適的氣氛讓人以為是在一個山村裏，當時覺得小巷特別多，曲徑通幽，但阿爾巴辛整個的形象心頭中沒有概念。次日下午我們上了阿罕布拉宮在對麵反過來眺望時，才發覺阿爾巴辛整體來看也頗具特色。白牆黃瓦，綠樹蔥鬱，景觀和之前到過的西班牙城鎮完全不一樣，清新，飄逸，像一群身著白色連衣裙的青春少女，不知道這算不算安達盧西亞特色，但我知道這就是阿爾巴辛風情。
視界正中高塔下的石砌平台上不少人正翹首眺望阿罕布拉宮，時間傍晚七點左右，夕陽西下，正是看阿罕布拉宮夕陽西照的最佳時間，那裏就是阿爾巴辛最有名的聖尼克拉斯廣場(mirador de san Nicolas) 觀景台，兩天內前前後後我們上去過不下四五次，看阿罕布拉宮從早到晚光色的演變。
下住阿爾巴辛，當然要利用距離近的有利條件去聖尼克拉斯廣場多看幾次阿罕布拉宮了。第二天清早六點我醒來後起床，動身去聖尼克拉斯廣場看日出時的阿罕布拉宮，太座不想動，沒去。我走小巷穿大路急匆匆上到觀景台時，那裏已經有兩位性急的先到了。整個了望台隻我們三人，耐心地等待著那一時刻，初升太陽的光線投射到對麵的阿罕布拉宮，把整個宮殿建築染成曙紅的色彩。
拍過朝陽映照的阿罕布拉宮後回住處吃太座準備的早餐，套房的客廳大，靠窗一邊放沙發茶幾會客，靠廚房一側擺放著壁櫥餐桌，可供四口之家就餐。
早餐後太座和我一起再上聖尼克拉斯廣場，剛才拍阿罕布拉宮時背景中的內華達山脈(Sierra Nevada) 雲霧太濃，照片裏看不太清楚，所以上去再補幾張，這次好不少，能看清山頂上的積雪了。
最大的收獲還不是雪山美景。拍照時來了一撥小學生，女孩男孩都有，沒見老師，可能老師開車放下學生後忙自己的事去了。小學生們三人一組倆人一撥，在觀景台邊的石台上攤開畫本，對著朝陽下的阿罕布拉宮開始描畫起來。
那場景讓人觸動。一路走過來，塞戈維亞大教堂，塞維亞王宮，此時又在阿罕布拉宮對麵看見當地的學生們，專程去觀摩著自己文化的珍貴遺產。西班牙遍地是古跡，挖地一尺就有遺址，加上平民百姓都知道愛護祖上留下來的寶貝，這樣的民族才能長存下去。
其實，聖尼克拉斯廣場第一天就去過，當時大約下午四點過，頂頭的天空很晴朗，明曜曜的夏日下阿罕布拉宮矗立在綠樹叢中，遠處是安達盧西亞地區的屋脊內華達山脈，皚皚的白雪映著飄逸的白雲，仿佛不屬於塵世。
同一天晚餐後我們又去了聖尼克拉斯廣場觀景台，平台上人真多，邊緣的石台邊滿是以阿罕布拉宮為背景留影的，旁邊還要排隊，一撥完事另一撥趕快上去，我們也不能免俗，找機會按了幾張作個留念，畢竟，天下這樣的景致是不多見的。
第二天上午離開聖尼科拉斯廣場觀景台後我們直奔城裏，到城中心發現其實離阿爾巴辛不遠，就十來分鍾的步程。第一個去處是格拉納達大教堂，在城中心，完全被街巷和民宅圍住了，轉了大半圈才看到大門。
相比起西班牙城市的其它大教堂，格拉納達大教堂建築較晚。格拉納達當年是摩爾人在伊比利亞最後的堡壘，1492年才被重新收複，又花了半個多世紀才課平了穆斯林的反抗。大教堂於十六世紀中葉建成，采用了當時開始在西班牙流行的文藝複興建築風格，所以教堂外觀看不見哥特式教堂的標記性尖塔群。
可能是因為教堂處於周圍建築包圍之中，外觀不易看全的緣故，教堂裏擺放了一個縮小了的木製模型。從模型來看，教堂的主殿設計很有特色，是三層環形塔體結構，如果從空中看過去，應該是一座很漂亮的教堂建築。
出教堂後我們去了穆斯林一條街，在阿爾巴辛同一山坡麵向市中心那麵。街上開滿了店鋪，賣穆斯林服裝，室內裝飾和旅遊紀念品，還有清真餐館。1492年格拉納達重新基督教化後五百年，穆斯林的活動受到控製，直到本世紀初才允許重建清真寺，現在當地穆斯林開始抬頭，聲稱格拉納達也有他們一份。
阿爾巴辛靠近城外一側是格拉納達的另一個旅遊目的地，沙卡曼特(Sacromonte) ，那裏分布著吉普賽人的洞屋。
我們離開穆斯林街後，穿過阿爾巴辛白屋林立的道路去到沙卡曼特。最初一段路還像街道，兩邊有房屋，再往前街道變成了半坡上的路，坡下是河溝，坡上靠坡建有房屋，正麵看起來和普通房子沒大差別，但裏麵一多半是坡裏掏出來的窯洞，前屋後洞，格拉納達的吉普賽人大都住在那裏，所以那些坡上住宅也叫吉普賽洞屋。那裏還有吉普賽人的弗拉門戈舞表演，我們在格拉納達的兩天裏東走西逛，居然忘記了在沙卡曼特看弗拉門戈舞這件事了，是這次旅途的又一個遺憾。
洞屋雖然建在山坡上，看起來沒啥章法，但大多數房邊都栽著花，那地方不是上坡就是下坡，供水排水都成問題，處理垃圾也不方便，但那些洞屋周圍和房前的道路收拾得幹幹淨淨的，吉普賽人雖然經常給他人帶些小麻煩，但自己的生活倒不是將就著過的。
走到沙卡曼特的盡頭我們停下來舉目眺望，右邊還可以看到阿罕布拉層層疊疊的王宮建築，左邊再往前就是山裏，那邊有內華達山綿延的山脈，腳下是曆史與自然的連接點，如果放任性格中遊子的那一麵，我會選擇在那裏住上一年半載，和曆史為伍，與山野作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