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那個年代有幸能進大學的許多同齡人一樣,自己也有過濃厚的校園情結,雖然這些年淡了很多。
回想起三十八年前的一九七七年,自己還在川中淺丘地區插隊務農,當時最大的奢望是混夠兩年,掙表現撈到一個招工名額,進工廠當一名工人拿工資吃供應糧,上班有藍色結實的勞動布工裝穿,下班後有熱水澡洗,如運氣好能遇上一位漂亮女孩,晚上一同去壓馬路,在同輩中那就是最幸運的人了。
記不清是那一年的十月中旬或是下旬,有消息說大學招生規章改了,廢除了前幾年不問知識水平,隻憑基層領導推薦工農兵學員的做法,恢複了文革以前實行的全國統考,按考分高低擇優錄取。那一年說是全國統考,但實際上是各省自行命題,考試日期也不完全一致,四川好像是十二月中旬。由於之前十年都沒有統考過,累積了千百萬的年輕人,都夢想著憑借著幾天的考試,金榜題名,鯉魚跳進龍門。據說當年報名參加考試的有五百七十萬人,收生人數是二十七萬人,差不多是二十人裏取一人。
經過兩天的考試以及隨後兩月的等待,78年2月的一天晚上,公社有消息說自己被錄取了,是成都的一所工科院校。聽到這消息,最初幾乎不敢相信,家裏上幾代大多隻上到高小,就父親學曆高一些,四九年前曾在廣東茂名上過高中。三月初上大學進了工學院的校門,很有些紅樓夢中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感覺,好幾天辨不清方向,後來才慢慢熟悉了整個校園。周末有空的時候,常常和同寢室家不在成都的室友,一起去附近其它院校逛校園,算是一次幾分錢車費的“郊遊”。再往後畢業工作了,出差到外地遇上附近有知名院校,隻要抽得出時間,都會去一次探訪的。
這種校園情結一直持續到來加後的最初幾年,那時隨導師開會,或是和朋友出外賽球,有機會遍訪了安省東西南北中幾大院校。畢業離開校園進入工業界後,和大學的聯係少了,逛校園的興趣也減低了很多。盡管如此,有三個大學,美東波士頓的哈佛和麻省理工,美西舊金山南麵的斯坦福大學,許願有機會還是要去拜訪的。
94年有機會去波士頓附近出差,項目結束後有一天空閑時間,自己開車到城北哈佛和麻省理工所在的小鎮Cambridge,去拜訪兩所慕名已久的殿堂級學府。Cambridge看起來像新英格蘭的一個普通小鎮,兩個名校中,麻省理工位於Cambridge鎮東南角,查爾斯河北一塊狹長條區域,哈佛位於Cambridge鎮西南部,主校園南緣也濱臨查爾斯河,劍橋鎮的主街,Massachusetts大街,自東到西貫通了兩校校園。兩校的校園建築很普通,沒有宏偉的上十層高的教學樓,但過去百年裏,卻出了不少世界級的學者名流。所以看來,還是校園裏人的頭腦,遠比教學樓高度校園的大小來得重要。
直到09年去美西旅遊前,斯坦福大學一直沒機會去拜訪。遊覽舊金山城後次日一早,我們起程去舊金山南,上午拜訪斯坦福大學,下午參觀Intel計算科技博物館。以往參觀加拿大美國校園留下的印象是,北美大學校園的布局大多依自然地形,隨形就勢,不會為某一理念而刻意追求特定的圖案,所以行前也沒有花多的時間去了解,隻知斯坦福有一座天文觀測塔,以美國第三十一屆總統赫伯特·胡佛命名,另外還知道校園特別大,後麵有一個十八洞的高爾夫球場,供全校師生使用。
我們的車離開舊金山後沿著US101公路向南開,行進快一小時後GPS提示,去斯坦福大學的出口快到了。我們跟隨GPS的指引,從右邊下高速公路,上了通向斯坦福大學的大學路。最初,道路兩側都是低矮的民居和商店,約十分鍾後開過一個大十字路口,迎麵而來一條筆直的林蔭大道,約兩三公裏長,兩旁是一二十米高的參天棕櫚樹,林蔭大道的盡頭,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一群建築,黃牆紅瓦,既有些像西班牙的老式民居,又有些像南歐的教堂建築。那是九月勞動節的前一周,大學仍在放假,大道上十分清靜,隻有兩三輛汽車在開行,兩邊高大而連綿不斷的棕櫚樹,營造出來一份威嚴肅穆的份圍。我們放慢了車速,慢下來一是為了有時間去仔細觀賞兩邊參天的棕櫚樹,同時也確實不願汽車過大的引擎噪聲,去打破周遭的那份靜穆。
通過林蔭蔽日的學院大道後,眼前的視界豁然開闊,出現在麵前的是一個上百米寬闊的橢圓形草坪。時值加利福利亞的旱季,之前路過的山坡上茅草枯黃,了無一絲生氣,而橢圓形草坪上的草依舊綠茵茵的,經人工打理之後,如同拉過墨吊過線似的整齊平順。橢圓形草坪正前方迎著學院大道,是一排黃牆紅瓦的建築,一樓是一排圓柱拱廊,風格很類似於幾世紀前西班牙的修道院。後來隨學校的學生自願者導遊參觀校園時,學生導遊介紹說,正麵這一片是斯坦福大學的主教學區(Main Quad),裏麵安置了教學,科研和行政區域。Main Quad從外麵看是一個中央內凹的大院,穿過兩側的教學樓後,裏麵又會出現一個小院,就好似俄羅斯套娃,外一層套著內一層,一不注意就轉迷糊了。
斯坦福大學主教學區始建於1887年,由美國當時最著名的建築師亨利·理查森(Henry Richardson) 主持設計的。亨利·理查森創立了理查森羅曼複興建築風格,以圓柱低拱廊,巨型中柱,厚實立牆以及大覆蓋麵屋頂而著稱,這些特點在斯坦福大學中央主區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是理查森羅曼複興建築風格的代表作。當時見到這些建築覺得很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哪見過,後來參觀完斯坦福校園去Intel的路上,我們又說起斯坦福主區建築,兒子說好像多倫多的老市政廳和安省議會大樓很相似。後來上網去查,1893年年建成的安省議會大樓和1899年完工的多倫多老市政廳,都屬於理查森羅曼複興風格,隻不過兩者都由本地的建築師設計主持,牆體和圓柱拱廊均采用了安省北部常見的紅沙石為原料,由此可見當時,理查森羅曼複興風格流傳之廣泛。
橢圓形草坪兩側的道路是單行線,我們從草坪右邊進入校園,經過主區建築前的校內主幹道,去草坪左側的停車場停了車,然後去到左邊不遠地方的來訪接待中心。接待中心大廳很寬敞,裏麵告示牌列出了當天的參觀時間,第一輪是上午十點。到了十點,一個高個頭二十五六歲的西人男生準時出現在中心大門口,他把前來參觀的二十來人召集到大門前,自己站在台階上,開始自我介紹說是某某係的二年級研究生,當天引導參觀校園。簡單介紹過斯坦福大學的曆史後,他走在前麵領著隊伍,從主區建築開始,一棟一棟介紹著校園的發展史。整個行程中,印象最深的當然是主區的理查森仿羅曼建築,當時看著那些殿堂般的建築,偶發一個奇想,希望退休後有機會找一個感興趣的課題做研究,在斯坦福校園裏呆上個十年八年,該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哩。主區之外的新建築,比如HP讚助的計算科技大樓,屬於玻璃幕牆混凝土結構,風格與中央主區的黃牆紅瓦不太協調,可能是當初設計時太注重於實用性了吧。
參觀半途中,一家三口領著一個男孩參觀的西人家庭女主人發問說,斯坦福大學錄取的主要標準是否是高中在校成績,導遊男生回答說,是也不是,斯坦福錄取學生要看成績,但更主要的是麵試時看考生有沒有一種passion,一股把道理弄透徹,把事情做成功,做到極致的勁頭。男生說這話時我在想,覺得他就是那種精神的範例,年輕人外表上看來溫和,但身上透出來一股勁,不到目的是不會停手的。
離開中央主區後部的斯坦福紀念教堂後,校園參觀就結束了。解散後我們自己去了橢圓草坪西側的斯坦福博物館,裏麵和外麵的羅丹雕塑園苑,陳列著羅丹的許多雕塑作品,據說是巴黎羅丹博物館之外數量最豐的羅丹陳列品,都是已故的紐約富豪慈善家B. Gerald Cantor捐贈的。羅丹雕塑園苑裏陳列著羅丹的‘地獄之門’及其它銅質雕塑,博物館一樓進門迎麵是羅丹最著名的雕塑‘思想者’。作品中一個壯碩的男人在垂頭沉思,不知他正在思考什麽。世上大多是我們這樣成天忙於生計的普通人,有點時間思考的,好些也隻會拚湊幾個概念,兜售幾本書以博取虛名。
參觀完羅丹雕塑園後,時間接近中午了。之後去橢圓草坪對麵停車場取車途中,穿過了一片矮樹林,林子裏的樹木好像是加州最常見的橘子樹。走過樹林時,看見五六個工人模樣的人正在橘子樹下安放可折疊的長桌和靠背椅,其中有些長桌上已鋪上了雪白的桌布,看情形要舉行什麽慶祝活動似的。走過一個正往長桌上鋪桌布的男子背後時,出於好奇,我們問他在準備什麽活動,他告訴我們,是在準備當年迎接外國新生的接風餐會。看來,名校就是“任性”呀。
離開斯坦福大學後,中午在校園外西側的購物中心解決了午餐,下午又去東南幾十公裏外的聖荷西(San Jose)參觀了Intel的計算科技博物館,第二天還要走海岸邊的加州一號,去到南麵的洛杉磯。
2015.0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