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整整五年以前,第一次就我們倆人,到古巴北邊海岸線中段的巴拉德羅(Varadero)半島上一家度假酒店度了一周的假。
到古巴度假,二十多年前剛進公司時就常聽到同事談起過。當時組裏一小半是八十代東歐來的移民,其中有一位波蘭來的中年工程師Jack,是組裏的技術大拿,收入頗高。每年入冬後他常說的一個話題, 就是去古巴度假 。他常常說起那裏的天如何之藍,沙如何之白,氣溫如何之宜人,聽後很是羨慕,有時也曾起過去那度假的念頭,但稍後一轉念,帶兩個小孩在沙灘呆一星期,每天看著沙灘大海,可能不出兩天他們就要催著回家了。
時光一晃到了五年前,女兒已進大學好幾年,兒子也長成了大高個小夥子,和我們一起出行的意願愈來愈勉強,時間到了他們要他們的自由,我們得找我們的樂子的時候了。那一年的聖誕節後,從網上得知古巴度假酒店雲集的巴拉德羅半島中部, 一家隻接待成年人的度假酒店節後促銷機票食宿包幹計劃,價位特別吸引人,於是我們趕快在網上預定了一月底的一周假期。
巴拉德羅位於古巴北海岸線的中部,距西麵的古巴首都哈瓦那一百多公裏。巴拉德羅是一條二十多公裏長的狹長半島,半島南麵,隔著一溝三角形的瀉湖與古巴主島相望,而麵臨大海的半島北邊,鑲嵌著一溜二十多公裏長的優質沙灘,隔著佛羅裏達海峽,海那邊就是美國佛羅裏達州一百多公裏長的Key West島鏈。
巴拉德羅不是這兩年才開始有了名氣。遠在十九世紀下葉,巴拉德羅就是古巴以及美國富裕階層的度假勝地,其中一個裏程碑,是上世紀初美國億萬富翁杜邦在巴拉德羅半島中部買地,修築了一座號稱行宮(Xanadu)的豪宅俯視著海岸。卡斯特羅上台後, 古巴投入前蘇聯共產陣營,成了東歐經互會的蔗糖生產基地。前蘇聯以及東歐國家來人幫助古巴提高生產技術,作為回報,古巴政府在早有名氣的巴拉德羅半島,靠近主島的半島根部臨海的海灘邊,興建了好幾處休假療養村,供給前蘇聯及東歐的援助人士度假療養。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東歐集團潰散了,古巴失去了來自東歐集團的巨額援助。艱難之際,古巴政府找上了在墨西哥、加勒比海等國興辦海灘度假酒店非常成功的國際度假酒店集團Melia,TRYP 以及 Barcelo, 一起利用古巴世界一流的海灘資源開發度假旅遊業。最初,新的度假酒店興建在半島根部,靠近八十年代前興修的休假療養村旁,離機場和主島近,交通方便,但限於當時古巴自身條件和聲譽,酒店的檔次偏低。進入二十一世紀後,那些外資及合資酒店賺了不少錢,開始沿著半島向中部以及半島頂端興建檔次較高的四星五星酒店,酒店主要的客源是來自加拿大和西歐、機票食宿費用一次予付的全包式度假, 也有一小部分來自東歐、中國以及附近鄰國的散客。
五年前一月底的一個傍晚,飛機在滿地冰雪中離開了多倫多機場,三個半小時後在古巴巴拉德羅機場降落時,機窗外儼然一派熱帶風光。出機場海關後隨著人流找到等待在外的旅遊公司專車,不久旅遊巴士啟動,在黑漆漆沒路燈的公路上行駛大約半小時後,道路兩邊出現行道燈,車上漂亮的金發古巴女孩告訴大家,巴拉德羅城到了。不久旅遊巴士停在一座公路橋前,巴士司機打開車窗遞給路左邊檢查亭一本證件什麽的,檢查亭很快就放行了,旅遊巴士開入了度假酒店所在的旅遊特區。接下來巴士挨個停在不同的酒店門前讓人下去,待來到第二家酒店門前時,車上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子匆忙地擠下車,行李不拿就衝進了酒店大廳,還沒等車上的人回過神來是咋一回事,他已端著一杯酒回到車上。原來這人酒癮上來了,他老來古巴,知曉如何混吃混喝的各種道道。
我們所訂的酒店在半島中部,旅遊巴士又開了一陣, 過了一個大門崗亭後開到一棟五六層的大樓前。下車後我們去到大廳右側的前台,得知所訂的樓上普通間已經客滿,作為補償,安排我們去一樓的套間。我們聽後說不出的高興,接過鑰匙去一樓的套間開門一看,是一個開放式躍層套間,下麵是客廳廚房,樓上是睡房,躍層上下相互看得見,交流很方便。待到第二天早晨拉開客廳落地玻門的布簾一看,外麵不遠處是高爾夫球場的一個角落,而更遠處矗立著一棟白牆綠頂的豪宅,後來才知道那就是美國杜邦家族以前在巴拉德羅修築的“行宮”,後來被卡斯特羅政權沒收了。這二十年旅遊開放後,二樓以上改作博物館,一樓是高爾夫俱樂部餐廳,客人們打完高爾夫球後,可以去那餐敘。後來的幾天裏,遇上了四對來自多倫多、年齡自七十到八十的老年夫婦,過去的二十來年裏,他們來這兒打高爾夫球不少於七、八次。每次來巴拉德羅,老太太們聚一起聊天,老頭們則在高爾夫球場上揮杆,各有自己的樂趣。
酒店座落在海灘邊的緩坡上。除正門外,酒店其它三麵椰樹茂密,一直延伸到坡腳沙灘邊,椰林與大海之間,酒店獨享著一片五百米長近百米寬的白色沙灘,倘若站在沙灘的左端向右眺望,沙灘右端遠處的人影隻能隱約可見。接下來的七天裏,上午下午太陽不是太厲害的時候,我們拿著沙灘巾,去沙灘上找兩張沙灘椅躺下,聽海上浪濤輕輕滾湧,看天上白雲緩緩漂過。到了中午比較炎熱的時候,去酒店後門,那裏的挑簷可以遮陽擋雨,酒店在那裏安排了一排高腳的座位。坐在高腳凳上,叫來兩杯咖啡,葡萄酒,或是剛剛調好的雞尾酒,慢慢地品著,眼前高高的椰樹林,密密地,隻有後門通向下麵沙灘的石梯處,透出一洞潔白的沙灘。那是一個做夢的環境,就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頭兩天晚上,我們都去主樓後麵右側的小劇場觀看歌舞。後來發現主樓一樓靠我們房間那一側,晚餐後不少人端著酒杯進裏去。第三天晚餐後我們也進了裏麵,發現是一個酒吧,麵海和朝著高爾夫俱樂部那兩麵裝著遮陽玻璃,背麵靠牆一側中間一個低矮的小平台,平台上一個豐腴高個的、白黑混血的古巴女子,兩手輕搖著沙錘,兩腳合著節拍,時前時後,時而左時而右,輕盈地踏踮著舞步,對著前麵的立式話筒淺吟低唱。小平台上右邊三四十歲的男子,清雅瘦削,抱著一個電吉它,為歌唱的女子伴奏著,後來得知,那男子是加拿大人,幾年前來這度假時喜歡上了她,便留下來了。他們兩人組成了一個組合,女子唱男人彈,輪流在巴拉德羅一帶的度假酒店演出。那天晚上唱的歌,大都是西班牙語英語歌曲,都是慢歌,下麵的中老年觀眾,高興的時候,會有一兩對去到小平台前,和著歌曲節拍,彼此相互依偎緩緩地舞動著。人到那個年齡,熱情轉為了親情,相互攙扶著,去走向人生的暮年。
下一天晚上我們又去那,這次酒吧中間的座位多了幾對俄羅斯夫婦,他們白天在沙灘上看見過,其中一位矮胖的男士,體形有些像前蘇聯黨魁普列日涅夫,年齡可能有六十多歲吧。每次在沙灘上看見他們時,他單獨一人沿著水邊走在前麵,往後隔十來米,並排跟著兩個三四十來歲一米九幾的壯男子,感覺象老人的護衛,他們的家眷則坐在酒店沙發上聊著天,隻有三餐時刻夫婦幾人才聚在一起。那天晚上開始時,女歌手唱了幾首西班牙語英語歌曲,後來幾個俄羅斯人中誰對著她說了幾句什麽的,女歌手開始唱起了俄羅斯歌曲,幾個音節過去,我注意到那位形似普列日涅夫的俄羅斯老人,一改前幾天裏的嚴肅神情,有了一絲笑容。
又過了一兩天,午餐前“家一半”依約到酒店的主遊泳池學潛水,時間兩小時,免費教學。午餐時,我隻好自己一人去椰樹林邊緣的燒烤餐館用餐。燒烤餐館是開放式設計,四周十幾根木柱頂起一個茅草鋪蓋的大屋頂,屋頂下麵安放了十來張方木桌,以及木質靠背椅。午餐的人不多,隻有兩三張方桌旁有人。餐館靠近外麵遊泳池那麵,一個四人組合,兩個中年男士和兩個年輕古巴女孩,在演唱。男士著白色西裝,彈著傳統吉它,女孩一襲露肩白色長裙,對著話筒,演唱著古巴的傳統歌曲。我去燒烤台那邊取了幾塊烤雞翅和烤牛排什麽的,又拿了一杯啤酒,在餐館中央找了一個座位安頓好自己。
本人是一個十足的音樂盲。盡管文革完結前上高中時,擔任班主任的政治課老師掏著心窩對大家說,與其費時間學習數理化學還不如識一些簡譜,畢業下鄉當知青時,可以憑此去公社宣傳隊,不用在紅火大太陽下麵戰天鬥地,受皮肉之苦。政治課老師的理論倒是聽懂了,但歌唱學起來不是那樣容易的,高中兩年下來,簡譜還是沒有學會,歌唱得依然是荒腔走調的,很自然的,下鄉後公社的宣傳隊也進不去了。
可能是因為高中那段經曆吧,我對凡能唱上幾句的人都特別敬服。沒想到三十幾年後,在地球另一麵的古巴,有機會在一個海邊的餐廳,欣賞著異國的樂曲。餐館外麵是翡翠般的大海,天空上是明麗的加勒比海陽光,一邊喝著古巴啤酒,一邊聽著兩個古巴女孩動人的歌,人一生中,難得有幾許這樣的時光。幾首歌曲過去後,四人組合暫停了演唱,歇息一下。趁此機會,我上前詢問他們CD的價格,他們告訴我10古巴兌換比索,相當於十加元。過去外出旅行時,遇到街頭演唱賣CD, 隻要是歌唱有些特色,都會買一碟。街頭CD在加拿大一般十加元,歐洲十歐元,他們的CD要十比索, 在古巴價格高了些,對我來說還是可以接受的。我說,行,買一碟。接下來發生的,卻出乎意料之外。他們四個人中兩人在前,兩人在後簇擁著我去到餐館外一個避靜的角落,其中一人叫我稍等一下,另一個人急步跑回酒店去取CD。不久後他取來了CD,我付錢後四人連聲向我道謝,讓我很有些難為情的。之後我們一齊回到餐館,他們去了演出區域,我以為他們還要繼續剛才的演唱,沒想到他們收拾起樂器,朝我揮了揮手就離開了。現在想來,他們每人能拿到二元五,相當於古巴受人尊敬的職業醫生三天的收入,他們當然很滿足了。到今天我還保留著那麵CD,每次長途旅行時,都要放上一段,那時,會想起來古巴的藍天白沙,以及那些質樸的古巴人。
後來有兩天,從佛羅裏達那邊刮過來不能說大也不能說小的海風,近海一改往天的溫和,半米多高的白浪,一排接著一排撲向沙灘,下水遊泳是不行的了,但戶外的活動還是得作一些,要不一日三餐吃喝終日,一周過去,體形不知會走樣到何等不堪的程度。我們沿著海岸漫步,不遠處的近海,海浪從佛羅裏達海峽深處滾滾而來,最後撞擊著海岸岩石,化作為億萬點白花...
七天的假日很快就要過去了。離開的前一天,又是晴朗的天色,傍晚時分,在海邊沙灘上,我們目睹了幾天裏最動人的時刻,兩個年輕的男孩女孩,身著潔白的服裝,在沙灘上剛剛搭建起的花拱前麵,對著遼闊的大海,交換著自己的誓言,許願伴隨對方一生一世,無論是富有還是貧困。回想起二十多年前,同樣的情形下,我們所能作的最浪漫的事,就是要了兩周的假,從成都去了昆明,去了石林,去了貴陽,去了黃角樹瀑布。那時的城鎮,房屋雖然低矮破舊些,但天,很藍,樹,很綠,而那時的我們,人也很年輕...
2015.02.13
沒深入古巴邊遠地區,不太清楚當地人的情況。古巴不像朝鮮,隻顧首都的建設,感覺城鄉要平等自由些,畢竟海中一個孤島,沒外援外貿,很不容易的。有時很矛盾,不知哪個更好,獨裁的古巴,還是那些偽民主的亂七八糟的加勒比小國
知青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