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

義大利有一句美麗的諺語:「Vedi Napoli, morire senza rimpianti見到那不勒斯，死而無憾」。這個幾乎在義大利陸地盡頭的城市，恣意而灑脫，雖歷經千年風霜，卻仍不改稚子初心。如今我們談起那不勒斯Napoli，腦海中浮現的是一幅令人見而忘憂的地中海古城畫卷：平靜寬廣的蔚藍海麵、拔地而起的鐵銹色火山、始於西元前600年的歷史古跡、活力時尚的現代港口……這裡生活氣息濃厚，人們熱情善良，被稱為“陽光與快樂之城”，可黑手黨組織的存在以及那不知何時會再噴發的火山，又讓空氣中夾雜一絲危險與不安。

那不勒斯將所有佔有過這座城市的征服者銘記——羅馬、哥特式、文藝復興式乃至巴羅克風格、古典和新古典風格……它如同一杯特調的雞尾酒，那混合在舌尖的千般味道，令每個人都會沉醉其中。然而若你以為這座城市優美秀麗，那初見時它一定出乎你的意料——這是座彌漫著人間煙火味的城市，這裡的人們似乎毫不在意它悠久的歷史，而是隨心所欲地將它塑造成最世俗的模樣。

那不勒斯擁有一種懶散的性感，就像一位鬍子拉碴的流浪詩人，心中裝著星辰大海，外表卻隨性而不羈。你可以不愛他，卻不得不承認他的迷人；要瞭解他，最好先從他度過的那些漫長歲月開始。濱海步道的盡頭，佇立著建立於西元前6世紀的蛋堡Castel dell'Ovo，這裡是那不勒斯歷史開始的地方。最早的希臘商人發現了這裡，以此為據點播下一顆文明的種子。此後許多年，羅馬人、諾曼人、西班牙人都曾以此為行宮，在義大利統一之前，曾囚禁過數位西西裏國王。它的名字伴著濃厚的神秘色彩，傳說古羅馬一位男巫師將一顆雞蛋，秘密地藏放在整個城堡建築的支撐點上，如果雞蛋破碎，城堡就將變成廢墟，繼之城市也會麵臨大的災難……

神秘的傳說和厚重的歷史，令來到城堡的所有客人都將腳步放輕，懷揣敬畏的心將城堡繞行，並從城堡欣賞那不勒斯海上那唯美的日落。始建於1279年的新堡Castel Nuovo，經歷了從中世紀到文藝復興的滌蕩，呈現出豐富的藝術氣質。這裡最初是統治那不勒斯的安傑諾王朝官邸，15世紀新的王朝建立，作為紀念，城堡正麵右邊兩座塔之間建造了華美的凱旋門。那不勒斯的輝煌從未中斷，在文藝復興的積累後，迎來了一次大爆發——傳奇的那不勒斯王宮Palazzo Reale，於18世紀建造起了。那不勒斯皇宮身處鬧市，曾是波旁王朝那不勒斯國王統治西西裏王國時期的行宮。皇宮內部極其奢華，彰顯皇室的高貴；皇宮內不僅有許多華美的房間，還有18至19世紀的瓷器、傢俱、繪畫及藝術品等。麵對極其華美尊貴、如今卻空寂無比的寶座，你很容易暢想昔日麵見君主時的輝煌和莊嚴。王權逐漸衰落，那不勒斯的市民們空前活躍起來，1861年，那不勒斯的公民們通過投票，決定了那不勒斯加入義大利王國。那不勒斯最大的廣場，平民表決廣場Piazza del Plebiscito，由此而來。

在廣場西側，佇立著氣勢雄渾的保羅聖方濟教堂Basilica di San Francesco di Paola，教堂模仿羅馬萬神殿而建，兩旁呈弧形，走廊聳立一排排巨柱。從廣場中央查理三世騎馬的雕像向教堂望去，相當宏偉。雖然那不勒斯通過投票，決定加入義大利王國，但卻要市民們從銀行取出8000萬達克特來捐獻給新成立國家的國庫，這一數目遠遠多於其他統一的地區，因此導致了大規模的移民。留下來的市民們沒有被打敗，他們依然摯愛著這塊土地。在這一時期，那不勒斯建起了舉世矚目的翁貝托一世長廊Galleria Umberto I，這似乎在昭告天下——那不勒斯永遠不會倒下。翁貝托一世長廊是歐洲最早幾個大規模運用玻璃的地方，可以同著名的米蘭長廊媲美。廊中滿布豐富的新文藝復興風格的裝飾，大理石地麵上還有星象和羅盤的圖案，透過仿若簇新的玻璃頂仰望藍天，便能體會到震撼人心之美。

要領略那不勒斯最美的視野，一定要登上西邊高處的沃梅羅山Vomero Hill——雖然名字叫山，實則是一片生活和購物區。在位於山頂的聖埃莫城堡裡，可以看到那不勒斯最壯觀的全景。遠處的維蘇威火山威嚴佇立，蔚藍的那不勒斯海灣溫柔相依，泛黃斑駁的建築似穿越歷史而來。西元前7世紀由希臘人創立，歷經幾代王朝統治，二戰中被空襲又重建，自然造化和人類文明終在此完美合一，漫長歲月賦予其無盡的詩意。同是被古羅馬留下印記的城市，相比較羅馬的豐富、優雅和精緻，那不勒斯的城市風貌顯得混雜無章，神聖和世俗相混相生。整個城市就像一部懷舊電影，在隨意一個轉角，似乎就要上演經典默片中的鏡頭。站在老城區錯綜交織的小巷，不少老房子的顏色已然斑駁，缺少修葺，海報在牆麵上貼了一層又一層，家家戶戶的衣服晾曬在陽臺，隨風飄舞……而這恰恰是最原始、最親切、最懷舊的義大利。

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和義大利北部相差甚遠，他們家庭觀念濃重、恪守傳統，同時卻又慵懶渙散——他們並不在意那不勒斯是義大利最窮的地方之一，從來不以不遺餘力的姿態追求財富和名望，卻優哉遊哉地享受生活和當下。在這樣的地方，很容易催生美食和藝術——生活中最美味的兩種調味料。相傳在1889年，女王瑪格麗特來到一家名叫“Brandi”的飯店，廚師用當地的番茄、莫紮雷拉乳酪以及羅勒烹飪成披薩的雛形，從此這種披薩便被冠名為“瑪格麗特”。果木烤爐的高溫出品把番茄和乳酪的汁水完好地鎖在披薩裏，拿刀切開，新鮮的番茄汁混著乳清乳酪緩緩流出，光是切著就一陣滿足。如今披薩早已從這座城市傳播到世界每個角落，是各地人們都喜聞樂見的一道美味。懂得享受的那不勒斯人，在音樂方麵也頗有造詣。最早的六弦吉他就是那不勒斯人發明的，19世紀最著名的吉他演奏家，幾乎都出身那不勒斯。 “萬籟的寂靜，大地入夢鄉，幽靜的深夜裡，明月照四方；在這黑夜之前，請來我小船上，桑塔露琪亞，桑塔露琪亞……”也許在那不勒斯海邊的美景中，會有不知名的歌手，再唱起這首歌。司湯達在《紅與黑》裡說：“看一眼那不勒斯，然後去死。”歌德也說：“朝至那不勒斯，夕可死矣。”生生死死，或生生世世，在那不勒斯人看來，或許並沒有什麼區別。這座籠罩在火山陰影下的城市，卻有著最能代表義大利的激昂的生命力。那不勒斯，一個彈著六弦琴的流浪歌手，一個令人看得見希望的真實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