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要畫圓圈了,那手捏著筆卻隻是抖。於是那人替他將紙鋪在地上,阿Q伏下去,使盡了平生的力氣畫圓圈。他生怕被人笑話,立誌要畫得圓,但這可惡的筆不但很沉重,並且不聽話,剛剛一抖一抖的幾乎要合縫,卻又向外一聳,畫成瓜子模樣了。”
這是魯迅《阿Q正傳》的最後部分,不識字的阿Q在判決書上畫圈代替簽名的心境。從此,“連個圈都畫不圓”成了人生一個調侃。
《叛逆者》終於畫上了圈。
說實在的,不是很滿意。國產劇的結尾總會多多少少地爛。總是想畫最圓滿的圈。就像我們小時候看電影,張口先問:他是好人還是壞人?然後帶著強烈的愛憎去跟隨劇情,直到好人福報惡人受懲,人人心滿意足皆大歡喜。
殊不知,天下哪裏那麽多的圓,“此事古難全”啊!
我在上一篇寫,不希望林楠笙跟朱怡貞最後的團圓。可這戲還是落入潦草匆忙結束劇情的窠臼。
王世安這麽重要的大反派的結局居然一句話就帶過了——“被打死了”!
林楠笙抱著朱怡貞跳河,他被救起,朱怡貞下落久尋未見,忽然就神采飛揚地站在背後了!
前麵那麽煞費苦心塑造的一個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全讓這麽一個結尾給毀了!
當然,可以理解。happy ending 通過審查一定沒有問題。
借此想從另一角度說,大團圓、喜劇,這是我們國人審美的傳統標準。別說喜劇,就是悲劇,從古到今,無論多麽悲苦慘痛的故事,結尾一定美滿。最著名的《竇娥冤》,冤到感天動地,六月飛雪、三年大旱,最後中舉後的竇娥父親做了廉訪使,抓住惡人,為女兒伸冤,是大團圓。相愛的人生前不能如願,死後化蝶在一起,也是浪漫的大團圓。
小孩子是沒辦法看一些悲傷場景的影視劇的。
我兒子三四歲的時候,經常看電影大哭。一次是看美國電影《摩羯星一號》,當逃脫的宇航員竭盡全力向山頂攀爬時,卻不知FBI的人其實早在山頂等他呢。於是兒子大哭“不要上去啊,上麵有壞人”!看電影《白蓮花》,當女遊擊隊長被打死一刻,他又大哭:“我不要白蓮花死”!每次都搞得哄堂大笑,我和先生抱著他狼狽逃出影院!
看悲劇要有成人心態。
曹雪芹是有悲劇情結的,如果他親自操刀結尾《紅樓夢》,想必一定是“為官的,家業凋零,富貴的,金銀散盡;有恩的,死裏逃生;無情的,分明報應”的落敗,是“白茫茫大地真幹淨”的無情,不會有“蘭桂齊芳家道複初”的。
你要能夠承受這樣的結局!
就是誠心要畫一個很圓很圓的圈圈其實也很難。絕大多數都畫不圓的。
所以,莫不如學學阿Q的勇氣——
“他以為人生天地之間,大約本來有時要抓進抓出,有時要在紙上畫圓圈的,惟有圈而不圓,卻是’行狀’上的一個汙點。但不多時也就釋然了,他想:孫子才畫得很圓的圓圈呢。於是他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