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裏一片金黃色,像浸在一大池水溶溶的金液裏似的。潤綠的朝鮮草坪上,映得金碧輝煌。風是熱的,又溫又濕,柔柔的拂過來。李牧用力吸一口氣,一股醇香,衝進他腦門裏。校園裏的梔子花剛剛綻開。他從來沒在高等學府裏幹過活,更沒有欣賞過這詩意風景的品味。但他還是感到了心中的一種喜悅。
他,就是同學說後勤部新來的小木匠,恰巧階梯教室講台和不少椅子需要修理,讓後勤的職工請他過來一趟吧。
剛好辛匡和幾個同學在教室自習,後勤的工作人員帶著一個小個子男青年進教室,他留了一個板寸頭,一身洗得很幹淨的淺色衣褲。真是挺陽光的。這就是大家說的小木匠了。他就是李牧。後勤老師讓他看看哪些桌椅需要修理。關鍵是在哪裏修?李牧一張口說話,教室裏的同學發現他是個外地人,口音很重。後來知道他來自河南洛陽,從十八歲就出來做工了。那年他27歲.
他說若在教室裏修,會影響同學學習,想拉到他那木工房去修.講台沒問題。但椅子因為是一排,連在一起的,還要卸下來,有點麻煩。一些同學主動換到別的教室去了。後勤部又派了一個小夥子幫忙.辛匡和兩個男生,也幫忙卸下壞了的椅子.他們就一邊幫忙一邊與小木匠聊起天來了。小木匠說: '這個工作是他十年闖蕩裏,最好得一份工作.工作是都差不多--木匠.但壞境和待遇好。還在學校裏給他提供了一間宿舍,就在他的木匠室旁邊.生活真方便,不想燒飯可以到食堂買飯.屋子裏還給他配了一個蜂窩煤爐子,那年暖氣還未通到後勤這個小院.幾年後,整個院子都拆掉,蓋成樓房了。一層是車間,樓上是宿舍.
小木匠喜歡打牌,好脾氣,大方爽快,很快就在學校裏交了不少朋友。有後勤小青年,還有辛匡幾個學生.也有河南老鄉。
時間長了,大家熟悉了。李牧跟他們說,他去過很多地方打工,湖南,湖北,廣西,廣東,最遠到新疆。他很少回家。父母依舊在洛陽生活。
哥們兒問他:“你的錢也存不少了吧?為什麽不成家?”李牧眼睛裏上閃過一瞬的陰霾,說道:“你們也許不信,但我們家都相信。我有兩個哥哥,大哥李陶二十六歲成家。然後為了多掙錢,跑山西煤礦幹活,養家。煤窯塌陷,就被壓在礦裏了。再沒回家。那年,大哥二十八歲。
二哥李季讀過中專,在一家工廠做技術員,二十五歲成家。一次,休假帶著老婆,女兒隨工廠春遊。卡車在山路翻車,留下一個不到兩歲的女兒,夫妻倆當場就亡命。那年二哥也是二十八歲。所以,父母讓我過三十歲再考慮成家,三十歲前不要回家。”
大家聽了不斷唏噓,是巧合,還是命?沒人能回答。李牧確信那是命運所至。
李牧過二十八歲生日那年,朋友們都來給他祝賀,心裏暗暗為他祈禱。過了這一年,他命中劫數就躲過了。願他平安!
十個月過去了,李牧的朋友們幾乎就鬆了一口氣。那晚是除夕。北京沒家的光棍,聚在李牧房裏喝酒,吃飯。不知誰大概喝多了,鬧得把爐子撞歪了。好在及時裝好了,十一點多就散夥兒了。
第二天早上九點多,李牧的房裏還沒動靜,大家想:“可能宿醉了。”沒在意。到了中午,人們才感到奇怪,敲他的門,沒人答應,人們闖進屋裏,看到李牧躺在床上,臉色嫣紅,緊閉雙眼,人已經沒有呼吸了。緊急請醫生看他,醫生說煤氣中毒,已經死亡五到六個小時了。若早上八九點發現,應該還有救。。大家尋找煤氣泄漏的地方,原來就是他們把爐子撞歪時,最上麵的煙筒沒安裝好,煤氣從那裏泄漏的。一氧化碳中毒的人就是臉色嫣紅。幾個喝酒的哥們後悔,愧疚,悲痛。還有兩個月,李牧就要過二十九歲生日了。。。
李牧的父母第三次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說:“我們以為他能逃過這一劫,還有兩個月,他就渡劫了。。。”
李牧在他的小本子裏寫了幾句話:“能渡過去,就是我的再生。老天爺可憐可憐我的父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