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人花開 一人花落
王季生在廣西改造的第五年,留洋學生的影子已消失殆盡。可看到的是一個黑粗的中年漢子。原有的一身儒雅氣質不見了,高談闊論的熱血青年沉默了。榮廷的影像很少再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不想褻瀆那份純真感情,他已到了不惑之年。
改造期間很少有人跟他說話。幾年後才逐漸有老鄉跟他打招呼。隻知他是北京下來改造的右派。沒人知道他是從美國回去的留學生。 在一次瓢潑大雨中,趕牛車運貨之後,王季生高燒五天不退,最後暈倒在地上,周邊的人才知道。請了附近的醫生過來給他注射青黴素,才得以康複。從此就認識了這個女醫生張豔茹。
原來她是來自上海的“右派醫生”,丈夫棄她而去。她有一兒子在上海跟父親生活。
相似的境遇應該把他和她拉近,但季生卻很謹慎地避開與她過多的接觸。女醫生張豔茹很主動幫他,照顧他。大概也有尋找一個安慰的避風港的意思。但相處中,王季生絕口不提自己的經曆。他的自卑,還有他的倨傲。竟然讓她垂眸一歎。。。
雖然他和榮廷無緣份,但他情深不移。如今繁花落盡星沉月隱。他不想讓張豔茹介入。同時季生心裏對這件事竟沒有一絲的漣漪。他的夢已然破碎一地。五年前,悄悄是離別的笙簫,沉默是昔日的康橋。
張豔茹的表現,沒有讓王季生心動,卻讓他夜不能寐。有關榮廷的日記早已銷毀。但榮廷的倩影就像牆上的浮雕,盡管歲月在消失,風雨在衝刷,卻不會完全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總是隱隱的在心底。自己的苦難曆程,他從來沒有人傾訴。人生的遊戲太殘酷。自知對榮廷那點念想隻是個夢,何不讓夢沒有醒的時候?回國後政治風暴的洗禮,已洗刷了他的一切,包括他的靈魂。榮廷與誌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一路走來卻也躲不過命運的糾纏。他們一直沒有孩子。
轉眼間到了一九六四年 ,王季生在廣西南寧鄉下勞動改造 七年,得到了當地老鄉的認可和讚揚,村領導報告上麵是否應該給他摘掉右派帽子,終於得到了批準,一九六五年,他摘掉了右派帽子,得到批準可以回北京一個月。探望那已回北京的老父母及兩個妹妹。從他們那裏也得到了誌忠和榮廷的住址。
誌忠和榮廷熱情的招待了他。為他摘掉右派的帽子而欣慰。對他的遭遇充滿了同情。榮廷還開玩笑地問他:季生你都過四十了,趕快找個愛人,成個家。就有歸宿感了。他嘴上說:等緣份吧!心裏卻說:你不明白,如果世界上曾經那個人出現過,其他的人都是將就。他不願意將就。寧願一人花開,一人花落,從頭到尾無人問詢。
他想起張豔茹醫生臨別時的黯然神傷。在榮廷麵前,他還是感到張豔茹隻是他人生的過路人,連一道風景都不是。
王季生在北京待了一個月,如期回到了廣西南寧市。他被調到北京總部南寧下屬機關,任化工機械工程師兼英語文字翻譯。
是不是真正的安定下來了?他樂觀的想。。然而一年後,又一波更大的打擊迎麵而來,王季生幾乎變成階下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