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回到了上海。而後,想回老家紹興看看。盡管已沒甚麽親人可言了。但童年時那小學校,外祖父的老屋,房前的小河,屋後的園子都曆曆在目。不知不覺登上了火車,想體會一下回鄉的樂趣。
那是晚春的季節,車窗外,翠岩的橫屏環擁出曠大的草地,有常綠地柏樹做天幕,曲曲的清溪流瀉著幽冷,以外是碎瓷上的圖案似的田畝,阡陌高下的毗鄰著,微風中傳送著一股清香味。黃昏如晚夕一樣淹沒了草蟲的鳴聲,野蜂的翅膀。快下山的夕陽如柔和的目光,如愛撫的手指從平疇伸過來。從林葉探進來。
天漸漸的陰下來,伴著絲絲小雨,火車的速度快了起來,我覺得那垂垂的草葉,就像我的思緒,如波,如帶,紛披,淩亂。
打開車窗,我又似乎呼吸到稻田裏那股特有的芳香。這裏沒有稻田,哪來的那青色地香息呢?是來自我這幽燕遊子的故鄉之思吧?比那香味更濃的鄉愁似煙非煙彌漫開來。這陰沉的天氣無處不萋萋,在我這懷鄉病患者,也就無處不淒淒了。
車子在架在濁水溪上的鐵軌上狂奔,溪水已幹枯,隻是溪床上的亂石,大睜著眼睛,無語地凝視著天空。
車子終於停了下來。一下車我就看到那舊日的小餐館,已翻然一新,那小老板已入中年。。餐館門前不遠得長髯的老榕樹更老了吧?在那樹下,曾經享受多少清風和明月。感到有一縷夕陽的光線,從大榕樹茂密地葉子間隙照到了我的臉,暖洋洋的。
十六年前心靈在故鄉紮了根,如今卻移植到了異地。這次抽空回來,有濃濃地歸鄉之感。
上了一輛人力車,走到了鎮內,看到了圖書館,新刷得油漆。白色屋頂,紅色的磚牆,滿街散發著花香。沿著小鎮到了鎮邊,一座座白色的小洋樓映入眼簾。從陽台上掛著得竹簾和擺著得搖椅,已透露了這家人的生活情調。遠處傳來幽咽地簫聲。身邊是淙淙地水響。那是一道蜿蜒過這鎮的長流。猶如項鏈般的出現在眼前了。岸上垂到水麵的大堆大堆的紫藤呢?那畫中煙村一般的紫色,那沉沉暮色一般的紫色呢?還有那白船般的肥鵝,它們曾在水中銜吞落日,追逐浮雲,把詩句撥在藻荇間。但,這一切都不見了。隻有那寂寞的流水,在岸邊人拋棄得菜葉下,湧現著一圈圈的漩渦。。。
來到了農場了,那場門旁,獨立在渠水邊的,是那個別來無恙的電話亭。再過去仍是那小木屋,門上掛著漆藍的小板“孤雁園”。這一切還是那樣。院外的草地也沒變。草上的白蝴蝶,不就是那撕碎的記憶嗎?是春天還是秋天的手簡?
我早已下車,步行在故鄉的土地上。來到了老家,本想在這裏多呆一會。但,到了門口,看到了生鏽得鐵鎖,實在不想進去了。那宅院裏滿蓄著一池清水似的寂靜,還是不要攪動它吧!院牆上殘破的磚頭。。這麽多年,記憶裏回來多少次?外公的笑臉酒壺,滿院的花團錦簇。。
太陽已在下山,我卻沒有開啟舊門的那把鎖,任它生鏽吧,任它鎖住這 一地的夕陽,我又要離去了。
我心中充滿了鄉愁,又充滿了回鄉的快樂。我已做了一次心靈的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