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unkpiano:煙花(9-10)
(2007-04-05 06:22:55)
下一個
9.
吳香決定自學成材。這當然不是她第一次嚐試了,每次失敗之後,她會對自己說:forget about it,然後很長時間內不再嚐試。
這次她之所以重新揚起自學成材的風帆,當然是因為蔣剛。
她喜歡蔣剛。
有一天晚上,躺在他的床上,半夢半醒之間,他碰到她的胳膊,說,好涼啊,你冷吧?然後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去關窗戶。
那個片刻,吳香對自己說,就是他了。
吳香這個人容易被感動,別人對她一點好,她就想還給人家很多很多好。
但是,上床還是不行。他一進去,她就痛。
痛得不行。
而他每次堅持的時間還特別長。
事實上,如果僅僅是沒有性高潮,也就罷了。爬不了珠穆朗瑪峰,爬一爬廬山、泰山、普陀山,也是好的。但問題是,由於長期無法獲得性高潮,吳香對性已經產生了恐懼心理。心理上有問題,生理上就更不行了。每次她躺在蔣剛的下麵,看著上麵那張起伏的臉,心裏隻有一個聲音:快結束吧!快結束吧!快結束吧!
嘴裏還得接著幹喊。
問題是,裝一天、兩天不難,難的是裝一輩子。
是不是真的享受,人家男的一次、醬慰床懷隼矗??巍?舜位箍床懷雎穡烤退閌?巍?舜慰床懷隼矗?話俅巍⒘槳俅位箍床懷隼綽穡?
於是,某個二月的晚上,吳香決定再次攀登珠峰,自己,單槍匹馬。
小娜說了,其實,每個女人能達到高潮的姿勢都不同,所以重要的是,吳香得找到自己的姿勢。
找不到就多找找,沒準找著找著,就找著了呢。
它還能藏哪去,不就是長165厘米重48公斤的一個大口袋嘛。
她把房間打掃得很幹淨,甚至放了音樂。Nat King Cole。Nat King Cole有全世界最性感的聲音。
她穿著小內褲和背心,坐在沙發上,點擊到那個她已經找好了的網站:female masturbation: from basic to advanced.
女性手淫,從初級到高級。
好家夥。“從初級到高級”,這還分段位呢。
Let’s start at the beginning, shall we?
Sure! 看到Basics下麵的這句話,她大聲回答了一句,然後飛快地非常點擊了進去。
“Once you're naked, pull up a chair and sit on its edge with your legs open and take a good look at your genitals in the mirror. Try pulling your labia gently apart and examining your clitoris and vaginal opening. Try gently stroking your clitoris and watch what happens in the mirror. Insert your finger into your vagina and see how it feels, some women enjoy the sensations but many don't, just remember there are no wrongs here! Just gentle exploration and getting to know yourself a little better. This is your time and no one else, so there is no pressure and no reason to wonder if what you are doing is right.”
真溫柔啊。吳香仿佛看見一個幼兒園的阿姨,滿眼笑意地在跟小朋友說話,語氣不急不緩,不輕不重,仿佛她講解的不是手淫,而是插花。
“If it feels good to you then you're doing it right is the general rule of thumb when it comes to self-love. Place your thumb and forefinger on either side of your clitoris and gently roll it between your fingers. Start slowly and gently and explore until you find the speed that works for you. A variation of this technique is to use both hands and roll your outer lips between the fingers. If your clitoris is sensitive to the touch this can be a great technique to try. With two fingers placed directly on your clitoris move them in a circular motion. As always try varying the speed and position of your fingers. Try drawing circles around your clitoris with your middle finger. Again a great technique if you have a sensitive clitoris like many women do……”
吳香嚴格地按照網站的指導,動手操作起來。
她幹脆蹬掉自己的內褲,放下了電腦,背靠住沙發,全神貫注地操作起來。
慢慢地,“感覺”浮現上來。吳香感到下麵象一座小小的發電站,電流緩緩地冒出來,向身體、向四肢慢慢地發散,電流慢慢地加熱了血液,加熱的血液越流越快。無名的快樂在身體裏泛起。吳香的額頭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她依稀看見一點光,從眼前的蒸騰霧氣中浮起,先是遙遠的,黯淡的,然後清晰起來,變成了一個轉動的漩渦。她覺得自己正身不由己地被這個漩渦吸附過去,越來越快。然而——撲通!
她被甩了出來。
漩渦不轉了。光點消失了。發電機沒油了。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就差那麽一點點,那麽一點點!
吳香每次自己動手時,總是能夠慢慢地攀升,卻總在到達最高音之前“啪”地跌落下來。
她把手從下麵挪開。雙腿還架在茶幾上,背還靠在沙發上,仰麵朝天地攤著,看著慘白的天花板發呆。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算了。試試“advanced techniques”。吳香從沮喪中振作起來。她坐起來,把手提電腦重新挪到沙發扶手上,趴過去繼續鑽研。
又聽到了那個講解插花的聲音。
它說可以試試腿的不同姿態、身體的不同姿勢。
它說可以試試擠壓大腿的根部。
它說可以試試tickle自己的敏感部位。
它說可以試試在某種堅硬的物體上摩擦自己的陰部。
它甚至說了某些奇怪的道具,其中涉及到珍珠項鏈、蝴蝶結、化妝的刷子以及羽毛,詭異到吳香覺得如果自己真的去試這些方法,那她真的就是徹徹底底地變態了。
不行,還是不行。
她又試著把身體轉成各種姿勢。
不行,就是不行。身體就是扭成麻花,還是不行。
在徹底變態之前,她決定放棄。
這時候吳香已經大汗淋漓了。她被汗水沾濕的頭發,亂蓬蓬地散了一臉。她的內衣內褲、睡衣睡褲散落在她的腳下,象一群受驚的小動物,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地,仰視著這場激烈的戰爭。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什麽他媽的Nat King Cole?!她用遙控器“啪”地把那個老頭子的聲音給掐掉。
吳香痛苦地轉了一個身,在沙發上蜷起來。
她覺得自己像個花癡,看見一隻美麗的花蝴蝶在眼前翩翩起舞,於是她追了過去,撲啊,撲啊,撲啊,撲啊撲啊撲啊撲,卻怎麽也捉不住那隻蝴蝶。她突然意識到,那隻蝴蝶的出現,純粹就是為了捉弄她,讓她出洋相,讓她丟人現眼。
為什麽別人都會的東西,我卻不會?我招誰惹誰了我?!熟悉的憤怒、絕望襲上心頭。從十七歲時手指無意間碰到自己的下體產生快感開始,她就一直在孜孜不倦地攀登性高潮的珠穆朗瑪峰。其間她的實戰演習地,已經從老家的小木板床輾轉挪到了大學宿舍的上鋪,然後從大學宿舍的上鋪挪到了研究生宿舍樓的下鋪,然後從研究生宿舍樓的下鋪轉戰到了美國加州四季如春的窗前,然後從那個四季如春之地的窗前,挪到了紐約的席夢思之上。可以說,她已經是轉戰南北,學貫中西了。然而,那隻蝴蝶,鬼魅的蝴蝶,還在逃之夭夭。還在繼續捉弄她,讓她出洋相,讓她丟人現眼。多少次,她覺得自己已經爬到海拔7848的高度了,甚至8800了,甚至8838了,然後就是沒法達到那個8848。這些年來,她本著中學學數學,大學學GRE,出國以後學統計的精神,告誡自己,路漫漫其修遠兮,唯上下而求索。但是,她已經上下求索了16年了。她那一小片彈丸之地,已經被她上上下下求索得毫無秘密可言了。
如果有上帝,她真想揪住他的衣領,問問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整個人象煙花一樣升起來,完全是身不由己的上升,升到很高很高的地方,然後綻放。
小娜說。
她多麽希望站在星空下,和小娜一樣,和別的女人一樣,看這煙花表演。看它升起,看它綻放,看它墜落,歎為觀止。
就像小時候看真的煙花表演那樣。仰起頭,站在別的小朋友中間,心撲撲跳著,懷著無限的期待和向往,覺得這個世界是一個美麗的魔術。
可是,沒有美麗的魔術。
她吳香的身體,是一顆發黴的煙花筒子。沒有光,沒有熱,這邊火柴剛把引子點著,那邊火焰又熄滅了下去。
沒有愛情。
沒有性高潮。
沒有期待與向往。
沒有美麗的魔術。
10.
星期一一大早剛到公司,李察德就喜滋滋地湊過來小聲對蔣剛說:大好消息!大好消息!
怎麽了?
Tim辭職了!
哦?什麽時候的事?
就是上星期五。
你怎麽知道的?
剛才人事處的John跑來通知的。
為什麽呀?
還能為什麽?我估計啊――Tim今年bonus拿得也不滿意,跟上麵談來談去沒談攏唄。
你不是說他拿了50萬嗎?
我那是瞎猜的,誰知道上麵抽了多少走?他欺負我們,上麵就不會欺負他啊?大魚吃小魚,小魚吃小蝦!
那誰來管我們了?
不知道,反正誰也不能比Tim差!
兩人正嘀咕著呢,突然一個白人大高個走了進來,見李察德和蔣剛就問:“Who worked with Tim on the student loan project?”
Me。蔣剛有點怯生生地說,不知道這個人有何公幹。
Hi, my name is Ray. I’m the supervisor of *(^*&^%. Could you come with me to see our manager Mr.&^*%?
Ok――蔣剛遲疑地答道。這個白人大高個剛才說的幾個關鍵詞,他全沒聽清楚,但是他知道Ray是這個部門裏的一鮒匾?宋錚?荰im上司之一,有好幾次在公司的party上,蔣剛看到過Tim跟他套近乎。既然Tim是蔣剛的team leader,那麽Ray就是team leader的平方吧。
Ray帶著蔣剛走出了辦公室,當他按下十一層這個樓層的時候,蔣剛就知道Ray要帶他見的,是這個部門的總管Bruce,也就是team leader的立方。蔣剛到這個公司三年,除了第一天上班的時候被Tim領著來見過一圈經理,就再也沒有到過11層。
What’s the matter? 蔣剛在電梯裏小心翼翼地問。
You’ll know. Ray微笑著說。
到了11樓,果然被帶到了Bruce的辦公室。
So, you worked with Tim on the student loan project? Ray跟Bruce竊竊私語了幾句之後,胖胖的Bruce扭過頭對站在門口的蔣剛說,What’s your name?
George。
為了避免他的名字gang在英文中引起的歧義,蔣剛早在10年前來美國時,就揮刀自宮,把蔣剛閹割成了George。
Ok, George, come on in. Sit down please. I have something really important to discuss with you. Bruce的嘴角強撐出一個微笑,指指他辦公桌前的椅子,與此同時,Ray也在一邊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蔣剛一坐下來,Bruce嘴角那個強撐出來的微笑就飛快地收攏了。他開始幾裏瓜啦地演說,比手劃腳,其中說到Tim這個詞4次,project這個詞7次,rating agency這個詞6次,very important這個詞6次,investors8次,risk model這個詞3次,next Monday這個詞兩次,hope這個詞4次。
蔣剛憑著他漏洞百出的聽力,最後也大致聽懂了Bruce的意思:由於Tim的突然辭職,這個student loan的項目受到了嚴重挑戰。但是,這個項目不可能不做了,因為投資者已經投了50多個million,而且還有100個million要慢慢地注入。尤其緊迫的是,下周一一個重要的rating agency就要來聽這個項目的可行性報告,以前都是Tim去做報告,現在既然他走了,目前又隻有你George最了解這個項目,那麽你就必須來做這個報告。Ray會幫助你的,你們要一起合作,通過Tim的風險模型向rating agency來論證這個項目是會掙錢的。
Bruce最後那句話蔣剛倒是聽得一清二楚:Could you help us out during this emergency?
你能在這個緊要關頭幫助我們一下嗎?
蔣剛簡直要笑出聲來,他,Bruce,這個team leader的立方,在請求他,蔣剛,這個team leader的平方根,在公司的危難時刻伸出援助之手。
靠,我也有今天!
當然,蔣剛還是保持了中華民族謙虛謹慎的優良傳統,他告訴Bruce,他隻能try his best。他以前隻負責這個風險模型的編程部分,具體的數據輸入和文字分析他沒有做過,隻有過邊緣性的接觸。能不能做,結果如何,能不能掙錢,還要取決於具體數字拿到以後輸入模型才能定斷。
當然了,這個模型本身我還是很熟的,裏麵的參數我都知道,也參與輸入過很多假設性的數據。最後,蔣剛還是忍不住拍了一把胸脯。
Anyway, I’ll try my best。
Bruce對這個中國青年磕磕絆絆的英語隻能說是一知半解,而且他也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他說話要用那麽多“I mean”,但是,他最後一句話Bruce還是聽懂了的:Anyway, I’ll try my best。
Great!
Bruce站起來,繞到辦公桌前跟蔣剛握手。Ray也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
機會啊,機會!
電梯往樓下降的時候,蔣剛心撲撲跳著。
靠!那個risk model,有什麽難的?Tim以前一直像個傳家寶似的,掖著藏著,生怕別人偷了去。其實,他也知道,這種東西,給個機會學,誰不會啊?何況我這麽聰明的人?全國中學數學競賽二等獎獲得者高考全省第三名GRE2280都是白拿的?關鍵是人家根本不給你機會學。人家一輩子做leader,從平方做到10次方,你一輩子做程序員,永遠是個平方根,人家多爽!
以我的能力,一輩子就寫這點程序,就像把一條龍一輩子困在水溝裏一樣,哪施展得開?這次要表現好了,沒準就從technical side跳到business side去了呢?那也不是不可能的,那才真叫在投行工作!走出電梯的時候,蔣剛嘴裏不知不覺吹開了口哨。再回首恍然如夢,再回首我心依舊……起伏不能由我,熱情熱心換冷淡冷漠……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流淚……全都吹混了,混了就混了吧。
與此同時,Ray正從Bruce的辦公室裏退出來。
So, you’ll work with this Chinese guy?
Sure, I’ll collaborate with him.
What’s his name again?
Oh…Uh…I forget.
Robert? I think all Chinese guys call themselves Robert after coming to America.
Or Kevin.
兩人大笑,Ray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