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不能淫”

作者：蘆笛 http://www.bullogger.com/blogs/ludiblog/archives/352814.aspx

 

適才在《寒山小徑》看到海外逸士網友轉貼的一篇文章，說什麽文字專家對第二代身份證上竟然出現四個文法錯誤而感到“內心蒼涼”，慨歎“標準化試題”害得國人漢語水平下降，詞匯貧乏，文字平淡蒼白，毫無生氣。華東師範大學教授潘文國甚至還擔憂，今後的年輕人可能不會再用“惻隱之心”，不懂“雖千萬人吾往矣 ”，不知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隻會說“我看你可憐”、 “老子跟你拚了”、“我要和你結婚”等大白話。

我不熟悉國內中文教育現況，不過，從活躍在國內中文網站的大批青年寫手的文字來判斷，國人的平均漢語水平非但沒有下降，反倒有極大的提高，為文革中乃至文革前的中學畢業生不可企及。這原因很簡單：政治宣傳是戕賊語文功夫的最大殺手，當年中國隻有政治宣傳，幷無語文教育。在這套玩意淡出後，國人的語文水平當然要回升。其實，學生的文字素養幷不來自於學校，主要還是個人閱讀寫作培養出來的。網絡的發明，既刺激了大批青少年的發表欲，又為他們提供了瞬時發表的機會，對提高個人文字水平起到的刺激作用是不可估量的，也絕無可能被弊端百出的“標準化試題”衝銷。

至於潘教授的擔憂，我看也沒有什麽必要。語言總是在不斷進化的，到底有何必要讓青年人在求愛時倒 “執子之手”之類陳醋？“我看你可憐”、“老子跟你拚了”、“我要和你結婚”又有什麽不可以的？若是大家都像餘秋雨那樣動輒含淚，拿肉麻當風雅，這世界到底是變得更雅，還是更惡俗？現代生活節奏要比古人的快到不可勝計，指望回到“采菊東籬下”是沒指望的。雖然快餐文化簡化了人們的內心世界，但即使如此，現代人的感情天地仍然要比古代原始人的簡單內心世界複雜細膩敏銳得多，不是古文那種原始工具可以承載的，正如“八百裏加急”無望代替高速鐵路一般。個人當然可以發懷古之幽思，但這類感慨最好留給自己。

尤其搞笑的是，潘教授還披露，在一次翻譯資格考試中，有人竟將“富貴不能淫”譯成了“Be rich，but not sexy（富貴，但不能性感）”，令人不能不拍案叫絕，佩服那應試者的英文水平。若我去應考，隻怕也不能翻譯得更好。

潘教授竟然沒有意識到，出現這種誤譯，不是學生的錯而是古文的錯。它充分暴露了古文含混不明、模棱兩可的最大弊病，證明它作為思想運載工具是何等的不合格。若將該例句點斷為：“富貴，不能淫”，則正確的翻譯似乎應該是：

Being rich and powerful should not make a person licentious.

脫離上下文，這難道不是對那例句的準確理解？潘教授不知道，那通解乃是從上下文獲得的。若學生不知道那上下文，光靠這孤零零的例句，絕對隻會作此理解。因此，用此句作為試題本身就是教師的錯誤，它考的不是學生的中英文理解力與表達力，而是對經典的熟悉程度。根本就偏離了中文或英文教育的原初目的。依愚見，要達到提高學生的中英文理解力與表達力，熟悉經典既不是必要條件，也不是充分條件，隻宜當成個人愛好處理，不宜用以普遍要求學生，遑論列為考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