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瑪瑟夫人的聖誕節
隨著迎聖誕節氣氛的濃烈，我心裏常常空落落地惆悵，斯瑪瑟夫人卻更加忙碌了起來。
斯瑪瑟夫人應地製宜地從自家花園裏采摘了鬆枝和結紅色果子的常青樹枝，係上漂亮的綢帶，鬆果給自家門口編製了一個很大的聖誕節花環，也給我的門上做了一個鬆枝為主幹，插上鬆果係上紅綠飄帶的聖誕節花束，清香撲鼻。
她從三樓和地下室拿出了她收藏完好，年複一年慶祝聖誕節用的裝飾品：耶穌在馬槽誕生的故事場景；坐在紅色雪橇上，揚鞭趕著馴鹿，嘴裏會“嗬－嗬－嗬”叫的給孩子們送禮物的白胡子聖誕老人；許多許多不同的掛件和蠟燭，。。。就是沒有時興的燈飾。
老太太珍藏的耶穌誕生故事的模型
老太太邊布置邊感慨地對我說，“我很少添置新的裝飾品，我喜歡這樣傳統，懷舊的感覺。我已經兩年沒有買聖誕樹了，雖然我一生的聖誕節都是圍著聖誕樹度過的。我的繼孫子孫女（老頭的孫子孫女）都長大了。他們不再在聖誕夜回來團聚了，我給他們的聖誕禮物也都是從郵局直接寄過去了。聖誕樹下不擺了禮物，還有什意思？搬進搬出的也費力費時；我又不喜歡人造的塑料聖誕樹，沒有鬆枝的清香。。。。” 言語間不經意地流露出淡淡的無奈和憂傷。
那些日子，斯瑪瑟夫人的廚房裏烤餅幹的香味經久彌漫不散。
一天她問我，想不想學做餅幹？我說，好啊！一看到桌子上大盤大盤混合好的配料，我驚訝地問，“你做這麽多呀？”斯瑪瑟夫人得意地說，很多人都喜歡吃我烤製的餅幹，我每年這時都會烤製很多，分送給孩子們和朋友們。
老太太告訴我，她有一位生病多年，獨居的朋友，以前開車時（老太太84歲停止開車）她會登門拜訪她，現在她能做的就隻是常常給這位朋友煲電話粥，說到這裏她還一本正經地說，我這位朋友很軟弱，她需要許多經常的鼓勵，還有就是在節日的時候送上她自己做的餅幹，果醬和eggnut的飲料（一種聖誕節特別的飲料）。。。。
聽著斯瑪瑟夫人娓娓道來的故事，看著眼前步履蹣跚卻自信滿懷，忙這忙那的斯瑪瑟夫人，我感觸良多。自己已風燭殘年，每天要照顧危在旦夕，行將就木的丈夫，還有總讓她放不下心的養女，她怎麽還有心思牽掛朋友？想到自己怨天尤人的自擾，心裏不免慚愧，斯瑪瑟夫人是個不平凡的老太太！
那天烤製的餅幹裏當然也少不了我的一份，而且薑餅，花生仁餅，巧克力豆餅品種齊全。斯瑪瑟夫人說，今年是你在美國的第一個聖誕節，我要讓你感受一個很傳統的聖誕節，我還要給你一個更大的驚喜呢！
那天回到家，我找出了中國式的裝飾紙彩帶，學做了幾個小小的聖誕掛件，把壁爐的台麵布置了起來。
桌子上的蠟燭座也是斯瑪瑟夫人親手做的，壁爐上方掛的油畫是斯瑪瑟先生的作品。老先生年近八十學的油畫，還辦過兩次大型畫展。
聖誕節終於到了！因為斯瑪瑟夫人給了假，先生也不用上班，我們美美地睡了一個懶覺。剛醒來，電話鈴聲就響起來了。“Merry Christmas！”是斯瑪瑟夫人清脆喜悅的節日問候。她問我，知道聖誕老人已經到過你家了嗎？我回了一句聖誕節快樂，回答她，“沒有啊？”斯瑪瑟夫人爽朗地大笑起來。“早來過了，不敢打擾你們的酣夢！不過啊，這個聖誕老人不是從煙囪裏進來的，是從地下室裏轉出來的。哈哈！快打開你去地下室的門看看吧！”我猜到一定是斯瑪瑟夫人給我們送聖誕禮物來了。連忙道過謝，掛掉電話，去開門。通向地下室的門打開後，兩個包裝精美，還分別打上美麗蝴蝶結的禮品。我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寫著我名字的禮品。沉甸甸的是一本精裝的烹飪書。書的扉頁寫著：
To Wuran Liu
With Gratitude and Admiration （帶著感激和讚美）
Dec-25-1990
Janne Smythe（瑾斯瑪瑟夫人）
斯瑪瑟夫人在書的扉頁的題詞
我先生的聖誕禮物也是一本書，是一本美國曆史書。
端詳著斯瑪瑟夫人寫的片言隻語，我心裏非常激動，想起她為了他人聖誕節快樂所付出的忙碌，想著她說的即使沒有人上門來訪問，致節日祝福，她也要這樣慶祝聖誕的話語。我向先生提議去看望他們夫婦。在先生的欣然同意下，我給斯瑪瑟夫人打了個電話，斯瑪瑟夫人很高興地一口應承，當然不忘給了我們到訪的時間和長度。
上午十點，我們如約上樓。匆忙之中，我給斯瑪瑟夫人帶上了一條蘇州的真絲圍巾，因為在閑聊時，我多次提到蘇州最出名的就是絲綢；給老頭送了一個生肖馬的大錢幣，那是我給他們胡扯中國的十二生肖時，得知老頭按中國皇曆是屬馬；給蘿拉送了一張燙金的觀音菩薩剪紙，那是曾聽老太太說過蘿拉信佛教，全部沒有包裝。
老太太已經在客廳的咖啡桌子上放好了招待我們的自製eggnut飲料。在坐下之前，我和先生先去斯瑪瑟先生房間問候他老人家“聖誕節快樂！”。
那天斯瑪瑟夫人談笑風生。從家長裏短，到海灣戰爭，美國曆史，從觀音菩薩到耶穌基督，斯瑪瑟夫人都津津樂道，有自己的獨特見解。
斯瑪瑟夫人說，送我西餐烹飪書，是希望我能喜歡和學會做西餐，不枉在美國住過；給我先生選了美國曆史是因為發現他喜歡曆史，希望他對美國曆史了解得更多更好。
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當我先生說到世界上沒有什麽救世主，萬事全要靠自己的時候，斯瑪瑟夫人連連搖頭說，“錯！錯！錯！人一定要有信仰，你信什麽不要緊，比如我信耶穌基督，有人信佛教徒信釋迦牟尼，都無所謂，可千萬不要相信自己。個人是很渺小很有局限的。。。。她與我先生各抒己見，互不相讓。半小時的預定時間不知覺中就溜了過去。
斯瑪瑟夫人關於信仰的理念非常影響了我，我覺得有信仰的人就是有精神境界的人，有信仰的人言行舉止有章可循，也一定比相信自己的人謙卑，恭敬。
老太太在看到這張照片時說，我真該死，怎麽沒把拐杖丟掉？人家看了不知以為我有多老了呢！嗬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