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還故鄉，誰最不高興？ （中文學習的好玩事）

忘了誰說過，一切偉大故事都是英雄曆盡千辛榮耀回鄉。

這一句話表麵看包含這麽幾個要素，首先要有個英雄，這個倒不難，特別社會穩定大一統時候，英雄來得容易。即使賣草鞋的，也必得是個皇叔。陳玄奘那是佛祖高足，課堂紀律不好，轉世反省來的。你明明是頭豬也讓你是天蓬元帥下凡跟著summer camp一圈。轉而再看社會動蕩宿命不論的時候，比如南北朝，英雄也許開始就是普通人了，比如織機前的木蘭。這樣的英雄生如張三李四，誰會不熟悉不親切呢？這種小人物改變曆史的故事在考慮受眾是普遍接受教育的普通民眾之後，其實更加有市場，在啤酒館歡歌的Frodo，寫下隔天洗一次澡的Gatsby，不就是我嗎？

好了英雄說完了。下麵是曆盡千辛。

各種民間故事folk story裏，其實曆盡千辛是不多見的。大多都是一個字，幸運。幸運得到藏寶圖，幸運得到神仙給的仨瓜倆棗，幸運得到永遠不枯竭的錢袋，幸運得到神通廣大的油燈等等。隻要運氣好，碰巧主人公還善良勤勞，英雄故事就呼之欲出了。所以真有曆盡千辛的，那基本就是伊利亞特這種史詩級的。

最後是最重要的部分，榮耀還鄉。

你的成就需要一個參照係，這個參照係就是你出生成長之地，是記載了所有你的小偷小摸胡天海地劣跡的這麽一個地方。比如黑子的白鹿園。你不還鄉，係統就不閉合，邏輯就說不圓，當然前提是有了榮耀。

落魄還鄉，係統也是閉合的，邏輯也還完美，就是不讓人振奮激動。不是好故事麽？卻也未必。

不還鄉麽？這幾乎是悲劇的基調，英雄中道崩俎了，而英雄的苦難這時更加沉重。想像一下王質跟著童子進了山，除了吃過不明物體，徒增些壽數，在仙界可是怎麽過呢？Frodo上了船就是光明未來嗎？

木蘭給出了一個全新答案，不榮耀，不落魄，隻是成長後的我，平靜還鄉，著我舊時裳。

木蘭是真的有故鄉有家園有安寧歸宿的人。天降大任，我舍命一博。功成名就，我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仍舊當戶而織。George Washington也是如此。

至此應該有個完美答案了，可是也不。

茶餘飯後，《木蘭辭》凡總六十二句，小閨女總算可以成頌。聽她朗朗童音，很是享受。不妨她問木蘭還故鄉，誰最不高興？

不高興麽？大家無不歡天喜地，不是一派融融？最靠譜的答案也許是可汗，好好一個兵部尚書人選沒了。

她說：“豬羊最不高興。”

啊，所以Frodo上船了，奔向未必光明的未來。Gatsby死於莫名其妙，也不回家對著吃飯象豬一樣的父親。而George，還是，必須是，作了總統國父，千秋萬代，印在美鈔上，再還故鄉又是另一個偉大故事。

木蘭也許，真應該用那個尚書郎。而《木蘭辭》，當真是一部偉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