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舊軍隊中有一支稀有的佛教軍。5萬官兵都摩頂受戒成為佛教徒,佩戴一枚圓形胸章,正麵是一“佛”字,背麵是“大慈大悲,救人救世”。
佛教提倡護生戒殺,而軍隊以殺伐為能事,二者相互矛盾、背離。這是民國的一件奇事。
奇事的製造者是兩位奇人:唐生智與顧法師。
唐生智,字孟瀟,湖南東安縣人,1889年生。他是將門之後,祖父唐本有曾任廣西提督。1907年,唐生智畢業於陸軍小學,後又進陸軍中學,以成績優秀,保送進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為校長蔣百裏所賞識。保定畢業分配在湖南混成旅當見習軍官。在討伐袁世凱的護法戰爭中,顯露才華。由排長、連長逐步升至團長、旅長。在湖南各派混戰中,趙恒惕一派獲勝,屬趙派的唐生智升任第四師師長,兼湖南善後督辦,駐兵衡陽。他招兵買馬,大力擴充部隊,很快擁有5萬人槍,實力遙居湘軍之首,他儼然以“湖南王”自居。
1923年夏天,有一位僧人直闖唐公館,向唐生智獻計。“你的處境非常危險”,僧人的第一句話,使唐生智吃驚,“危險有:一是趙恒惕對你深有戒心,並不完全信任;二是湖南派係眾多,都在謀算你;三是衡陽毗鄰廣西,新桂係(李宗仁、白崇禧)虎視眈眈,你隨時都有被吞並的危險。”這一席話,使唐生智動了心,向僧人問自救之道。“按我愚見,不如東與吳佩孚虛與委蛇,西與新桂係暗中聯絡,從而養精蓄銳,等待時機,一舉而克全湘。”這正說到唐生智心坎裏,立刻請僧人上坐,後來把他留在軍中。
這位僧人法號淨緣,姓顧,俗名伯敘。江蘇武進人(另有人說他是揚州人),佛教密宗居士(居士就是在家的佛教徒,受過三歸五戒的人)。顧伯敘信仰佛學,但不讚成自殘肌膚的受戒,所以當了居士。
顧法師被留,與唐生智相見恨晚,唐對他言聽計從,尊為老師。不久,唐為他在長沙建造一座“二學園”作為顧的講經談法之所。顧定期宣講佛法。唐部文武官員紛紛投拜在顧的門下。唐的5萬官兵也都摩頂受戒成了佛教軍。
顧法師行徑反常。佛教徒應清心寡欲,但他擁有六房姨太太,最大的不過30歲,小的不過17歲。他雖勸人戒殺,但他卻並不吃素,每天宰鴨殺雞,奇怪的是他隻吃雞鴨內髒,餘下的就賞給別人。同時他又善飲,一次能喝白蘭地兩大瓶。
顧法師到唐生智部的第二年(1924)春,湖南霪雨成災,人心不安。唐生智向顧法師求教。“我可以設壇求晴。”顧法師笑著表示。在衡陽南門外,按顧的指示搭起高台,八名童男童女,齋戒沐浴。在連綿陰雨中,顧法師登壇誦經念咒,如此表演一番,也許是巧合,天公忽然雨止雲開,並放出陽光。台下成千上萬的百姓與士兵,山呼萬歲,從此衡陽軍民把顧法師敬如天神。接著顧法師又在衡陽辦了個金光明法會,宣揚佛法,擴大他的影響。
唐生智不斷擴充軍隊,整軍經武,以顧法師為軍師。消息傳到長沙,湖南省省長趙恒惕坐臥不安,擔心唐生智要搶奪他的位置,召集謀士商量對策。第二師的秘書長蕭汝霖獻計,推薦一位姓白的喇嘛來長沙,也辦金光明法會,與顧法師針鋒相對,來個“佛門鬥法”。那白喇嘛,又稱“白居仁尊者”,年50餘歲,出生於青海,身材魁梧,肥頭大臉,身穿團花大黃袍,當時正在孫傳芳手下當謀士,從南京來長沙,住長沙北門外開福禪寺,籌備設壇開法會。眾多達官貴人前來拜見。白喇嘛都麵授六字真言:“唵、嘛、呢、吧、咪、吽”,要朝夕念誦,有病可治病,無病也消災,死後可升天。消息傳開,拜見活佛的人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
半月後,白喇嘛主持的金光明法會舉行了。壇上四角有二對童男童女,白喇嘛居中坐定,“慧眼”童子(白喇嘛門徒)站立一旁,燒紙後,白喇嘛向上天祈禱,賜福給趙恒惕,降災於唐生智。法事完畢,白喇嘛向台下10萬觀眾施吉祥水。人們爭先恐後,踹死者甚眾。
正當趙恒惕得意時,唐生智與顧法師商量要趕趙恒惕下台,唐的第四師開到衡山布起防線,炮口直指長沙。
唐生智的父親唐承緒,本在省政府擔任實業廳長,突然一夜間全家不知去向。於是長沙謠言紛起,唐生智部要攻長沙。
又有消息,唐生智已倒向廣州政府,派出代表聯係。
這都是顧法師的部署,趙恒惕自知沒有兵力可抗唐部,決定自動下台。唐生智如願以償當了湖南省省長。顧法師得首功。
唐生智剛坐上省長寶座,趙恒惕得到北方軍閥吳佩孚支持,準備卷土重來。唐向廣東革命政府聯係求援,北伐軍暫時不能出動。湖南方麵,原來親趙的部隊蠢蠢欲動,唐生智陷入兩麵夾擊中。聽顧法師計,先向吳佩孚妥協,因條件太苛而破裂。
唐生智與吳佩孚交戰,結果唐敗退出長沙。正在這時,廣東革命政府出兵北伐,任命唐生智為第八軍軍長。在張發奎、葉挺部打進湖南後,唐生智重回長沙,掛起青天白日旗。從此,唐生智開始了他的縱橫捭闔的軍事生涯。顧法師跟著唐生智參讚戎機。
1929年冬,依附蔣介石的唐生智部,接受蔣的命令討伐馮玉祥。進展順利,在鞏縣、洛陽一帶擊退馮部,這時顧法師獻計:“如今武漢空虛,何不回師武漢,生擒蔣介石,來個挾天子令諸侯。”唐生智深以為然,與馮玉祥握手言和,自稱護黨救國軍總司令,通電討蔣。唐部回師鄭州,沿平漢線南下,直逼武漢。當時武漢並無重兵,蔣介石手忙腳亂,如果唐部一鼓作氣,蔣就會束手被擒。當時蔣在一輛專列上指揮作戰,身邊警衛不多。但是乘勝前進的唐部,到了確山、駐馬店附近停了下來。這是因為顧法師的意見,要等黃道吉日才好開戰,同時正逢漫天大雪,用兵不便。哪知蔣介石卻利用這機會,分化、瓦解唐生智與馮玉祥、閻錫山的聯盟。駐守南陽的原來擁唐討蔣的楊虎城(任警備司令),在鋪天蓋地的大雪中,偷襲唐生智的指揮部。這時唐生智與顧法師正在圍爐賞雪。聞變後,唐顧兩人從亂軍中逃出。
1937年11月,在日軍兵臨南京城下時,蔣介石命唐生智擔當守衛首都重任。顧法師與唐生智到棲霞寺求簽預測吉凶,簽語是:“仙鶴出籠,凡事先凶後吉。”顧解釋簽語:“您從此可以擺脫蔣介石,飛上九重天了。”結果唐丟失南京,國人紛紛要求殺唐生智以謝天下。抗戰期間,一直未起用唐,顧法師也不知所終。
唐生智崇佛護法功德無量,在國共兩方都是官運亨通的不倒翁!
唐生智是民國時期大名鼎鼎的傳奇人物,早在他任湘軍第一師第二旅旅長時就和佛界結下不解之緣。1923年夏,唐旅長在得道高僧、酒肉和尚兼六房姨太太的共同老公的顧淨緣法師的點撥之下,茅塞頓悟,誠心向佛。此後,唐孟公(唐氏字孟瀟,故有此尊稱)官運亨通,不但當年年底做了第四師師長兼湘南善後督辦,還在短短兩年的時間就升任了國民革命軍第八軍軍長兼湖南省主席。隨後第八軍更成為寧漢分裂時武漢政權的主要軍事力量。
自從唐孟公立誌皈依我佛以後,便命令手下官兵人人須得披袈受戒,個個必佩佛陀像章,打仗時口中還要“唵、嘛、呢、叭、咪、吽”,念個不休。
據高人說,反複誦念此六字真言,則可萬夫不當,所向披靡。由此唐軍也得到了“佛軍”的光榮稱號。
湖南馬日事件以後,唐生智兼任會長的湖南佛化會發展迅猛,大有“一日千裏”(當年報刊形容)之勢。然而孟公不甚滿意,決定要在湖南掀起宗教改革的熱潮。1927年9月他在返回長沙之時召集省內佛化四眾訓話。在訓話中唐主席先例牌地把國內國際大好形勢分析了一番,然後話鋒一轉,指出現在佛門淨地頗有汙染;各大寺院方丈主持養尊處優,腦滿腸肥,大權在握,不事勞作,坐享其成,還放高利貸印子錢私肥;然而卻不肯出錢支持革命,支持佛化會!這種現象顯然和大好的革命形勢和遠大的革命目標極不協調…..
為了整振僧伽綱紀,完成佛門大統,唐主席宣布省政府議案決定:所有寺觀廟產,要一律收歸佛化會管理,各所屬佃戶以後隻向佛化會納糧,再由佛化會公平分配到各廟庵寺院。為了完善佛化製度,省政府決定在二學園(老唐頓悟時修建的禪園)內擴建僧房數千間,然後集中所有僧眾,共同修行;衣食則統一由佛化會供給。為了戒除佛門弟子好逸惡勞的化緣行乞惡習,唐主席決定在二學園劃分農、工二禪,由佛化會指導僧眾,墾荒辦廠,從事生產。出家人應以勞作提高修煉,從生產中領悟禪機。主席還將之稱為“為佛化開一新紀元”。
隨後幾天,唐主席不辭勞苦,多次召集僧眾和各方丈主持演說,並特別強調:“我對於貪官汙吏,土豪劣紳與不法的共產,尚且嚴加懲辦;如有不遵行議案,違令傳戒,隱匿財產的貪汙和尚,我一定嚴辦!”
盡管唐主席兼軍長兼前敵總指揮兼會長苦口婆心又哄又嚇,許多方丈卻是置若罔聞,我行我素;有的還向信眾散布對省政府議案和唐主席相當不利的言論,甚至說唐主席要沒收廟產,解散和尚,還想將佛門赤化。為此,長沙衛戍司令部協同公安局,將違抗議案的和尚首領映清(長沙開福寺主持)、項嚴(上林寺主持)、道香(上林寺總管)、開悟(萬壽寺總管)、普修(萬福寺方丈)等等一十二人緝拿收押,“以示懲戒”。省政府也責成佛化會派員,以長沙為圓心,逐漸向各縣鄉清查寺廟財產。
在清理廟產時,確實也發現了一些問題,比如嶽麗山的名刹萬壽寺,原來每年起碼有600石的收入,卻被方丈總管等私分,弄成一筆收不敷出的爛賬;上林寺幹脆在清單上填入歲收3000,歲支9000的怪帳。
湖南佛化會經過數月的整理,還換了不少寺院的主持或總管,似乎有些成效,一些寺廟按照佛化會自己的說法,是“完全刷新”了。然而唐主席雖然雄心萬丈,但肯定大大低估了宗教改革的困難性和複雜性。他更沒有領悟到國民革命的多變性,還沒等他把二學園那幾千間禪房修建好,他已經兵敗下野亡命日本了。
後來接任的何健主席,對宗教改革的熱情大不如他的老上司,湖南各處的廟庵寺觀,也就逐漸又恢複到原先那種習以為常的狀況了。
不過,唐主席對佛門的熱情並未因為他的多舛運遇而降低,1952年的全國政協會議中,他和另外一個老佛迷將軍陳銘樞,一起成為了中國佛教協會的主要發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