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不相信,我早在上高中的時候就擁有了自己的“專車”。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初中畢業順利考上了離家十五公裏以外的縣城省重點高中,開啟了花季年華“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學海無涯苦作舟”的住校的寒窗苦讀。
十五公裏的路程在現在看來根本不算什麽,小轎車一腳油門二十分鍾的功夫就可以抵達,然而四十多年前,尤其是鄉鎮包括農村,且別說小轎車,就連摩托車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奢望。
我初三就讀於離家五公裏的鎮辦中學,那時雖然也是住校,每晚二十多個小同學擠在一個大通鋪的炕上,但周末可以步行回家,畢竟隻有五公裏,和同學們結伴而行,邊走邊聊,開開心心,不知不覺就到家了,回到家還可以幫父母幹點農活什麽的。
可是上了高中,這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的距離令人犯難了。於是,勤勞開明的父母本著“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指導思想,下定決心從集市上購置了一輛二手自行車,那個年代,自行車也很稀罕,雖然我不知道花了多少錢,但對父母來講應該是一項不小的開支。就這樣我擁有了有生以來的第一輛“專車”,而且是親自駕駛,免代駕。有了這輛“專車”,似乎有了一種如虎添翼的自信。
展現在眼前的“專車”是一部飽經滄桑的“永久”牌名牌自行車,模糊的“永久”二字在油乎乎的車脖子處依稀可見,車子沒有車鈴,前輪和鏈條沒有罩子,兩個腳踏子也快掉了,蹬起來吱吱作響,父親換了兩個新腳踏板,調整車座的高度至最低,但依我當時的身高,當腳踏子轉到最低處時,我的腳就夠不著了,即便伸直了腳尖也才勉強能夠著,要使其正常行駛,就需要右腳猛地蹬一下,讓另一隻“腳踏”接觸到另一隻懸空的左腳,左腳繼續猛蹬,如此循環重複來為“專車”賦能以保持其正常行駛。整個行進的過場中總有一隻腳在懸空等待,這個姿勢既像參加接力賽的選手,又像在演雜技。
車不在貴,實用則行。實踐證明這部“專車”的配置基本上滿足了我每一周或兩周驅車回家的需要。平時它在學校的專用車庫待命,每到周末它便招之即來,它承載我沿著108國道飛馳平安回家,在家裏吃了媽媽做的好吃的,幫父母幹完活,它又載我返回學校繼續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有時侯,應邀參加一些其它的課餘活動,我的“專車”也發揮了出色的作用。我是中學軍樂隊的小號手,記得有一次,一位高年級的同學邀請我們樂隊去二十公裏以外的村莊為他哥的婚禮演奏助興,一大早我便驅車前往,路上遇到一個坡度約四十度的長坡,我隻好氣喘籲籲地推著車爬上去,而後準時趕到了目的地。
那天活動結束後已是華燈初上,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我騎車返回時再次經過那個陡坡,這次走下坡路。由於沒有前閘,後閘磨損又不靈,眼看著車子越跑越快,綁在車座上的小號箱子也發出頻繁的震顫聲,我有點驚慌失措,於是下意識地伸出了右腳,用布鞋底擦住前輪側來充當刹車,總算是控製住了速度,有驚無險。有了那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經曆後,我修理了後閘,解除了後顧之憂。碰巧的是不久前老師在課堂上剛講過摩擦係數和滑動摩擦力的概念,通過這次理論和實踐的結合,我對摩擦在生活中的意義有了更直觀而深刻的印象。
還有一次秋天,我和同學們一起到十五公裏以外的山腳下幫老師收玉米。結束了一天緊張的田間的勞動,不知為何還那麽精力旺盛,我和夥伴們沿著筆直的柏油路,一邊頂著細雨綿綿的秋風向山下飛奔,一邊高歌猛進地唱起了流行歌曲《回娘家》——“風吹著楊柳刷啦啦啦啦,小河的流水嘩啦啦啦啦… …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身上還背著一個胖娃娃,依呀依兒喲… …”一路下山,一路歡歌,此時我身下的“專車”似乎也共鳴了我們的快樂,顯得格外地身輕如燕。
時間總在無情地飛逝,三年的高中生活眨眼而過。而我的“專車”就是這樣或那樣風裏來雨裏去,負重前行,風塵仆仆地陪伴我度過了人生中最寶貴的求學時光。
記得八四年參加高考的前一天下午,剛下完一場大雨,天邊升起一道美麗的彩虹,我帶上我的準考證,帶著父母的囑咐,騎上我的“專車”滿懷信心地按時奔赴學校的考場,那時我已長高,騎車已不需要一隻腳懸空了。幸運的是我競被第一誌願錄取了!我情不自禁地奔走相告,我想,如果我的“專車”會說話,他一定會說:“熱烈祝賀!你沒有辜負我的期待!加油!”
時光流轉,滄海桑田,如今,歲月抹去了無數的經年往事,而那輛伴我前行,陪我成長的“專車”,在記憶的深處卻被永久珍藏,揮之不去。它是一個時代的符號,更是父母深深的愛和望子成龍的期待。
我懷念高中緊張充實而快樂的生活,懷念我的“專車”曾帶給我前進的動力。
(10/26/2024 Oakvill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