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姨”的交情要追遡到小學四年級。
我倆一度是同班裏的同桌。那時候她還是“大格格”,
已經是校內外知名的假小子了。後來黃帥的反潮流開始了,
我倆又成了一個戰壕的革命戰友。起因是我們有個共同的“敵人”,
班主任“緬襠褲”。
“緬襠褲”大名崔美麗,是我倆四年級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也是校內有名的“虐待狂”。在成為“緬襠褲”之前,崔美麗被一些喜歡惡作劇的學生戲稱為“最美麗”。頗有點兒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因為學校裏都知道崔美麗是個沒人緣沒模樣眼朝上嘴朝下前恭後撅的極品馬屁精兼勢利眼。這女人偏胖,偏矮,長相往好了說是一般,屬於那種你記不住也說不出來的類型,用大格格的話說就是“人樣兒”。這話從那張損嘴裏說出來,算是極大的恭維。讓人不敢恭維的是崔美麗那比例失調的身材、讓人看著更加比例失調的穿著、和那副狗仗人勢拿腔做調的下三濫作派。於是,一些貧嘴瓜舌的的男生就把那個崔粗腿和崔腿粗的繞口令改成了這樣:“山上有個崔美麗,山下有個最美麗,看崔美麗最美麗還是最美麗最不美麗。”
崔美麗上身長下身短,偏偏喜歡穿短小的上衣和比她的短腿更短的褲子。她的褲腳總是吊在腳髁以上,膝蓋鼓起一個包,兩隻不長的胳膊也由於袖子太短而象脫了臼一樣晃晃蕩蕩地掛在兩邊。這種特色穿著加上偏胖的身材使崔美麗從遠處看像個粗製濫造的布娃娃。可走近看,“布娃娃”就變成了麵相凶惡的小鬼。崔美麗那張模糊不清的臉總是眉頭緊鎖充滿敵情,一雙迷縫在一起的小眼睛善於在最天真的舉動中看出陰謀。崔老師最喜歡幹的事兒就是在課堂上嘴角堆著白沫疾言厲色指名道姓地數落班上的思想問題、不正之風和壞人壞事。我和大格格經常是她數落的對象。大格格個性張狂,到處惹事生非,在崔美麗眼裏是不可救藥的同義詞。我則因為一貫的我行我素目無組織和她多次衝突,終於在一次大吵並問候了崔老娘和崔姥姥之後成了她不共戴天的“敵人”。
班上有個女生,因為人長得漂亮又好打扮,人稱 “林美人”,為此沒少挨崔美麗的喝斥,被當成班裏追求資產階級生活方式的典型。林美人不是省油燈,仗著是校宣傳隊的台柱子以及和音樂老師的鐵杆關係,到處打聽傳播關於崔的各種閑言碎語。終於有一天,林美人在一個必然的地點-女廁所-偶然地發現了崔美麗褲腰帶的秘密:那不是正常人用的腰帶,而是一根繩子,粗麻布的,就是鄉下貧下中農用來係緬襠褲的那種繩子。嘴快腳勤的林美人迅速地把這個發現傳到了力所能及的毎個角落。於是,“最美麗” 變成了 “緬襠褲”。
“反潮流”一開始,崔美麗就成了靶子。在大格格的策劃下,包括我和林美人在內的一些被數落對象把大字報貼到了校內最顯眼的地方:校門口。大字報在曆數了崔美麗在班裏“大搞師道尊嚴”和“迫害革命小將” 的罪行後,順便抖落了林美人搜集的一些臭事兒:比如崔 “資產階級個人主義思想嚴重”,自私自利,因為貪小便宜和數學老師吵架,受到書記的批評;比如她“蛻化變質”,對鄉下家裏來學校找她的親戚同鄉不理不睬,“背叛了自己的階級”。為使大字報的結尾更有火力,大夥兒著實費了心思。最後我從報紙上的一篇文章裏找了一句話,換個名詞,就成了有力的最後一擊:讓崔美麗和她的緬襠褲在無產階級反潮流的暴風驟雨中發抖吧。
誰說革命是請客吃飯來著? “緬襠褲” 自此消失了二三個星期。從這以後,我和“大姨”就成了“同學同誌加戰友”,同時我也成了她打情罵俏和“施暴”的對象。後來我們去了不同的中學,但仍然保持著聯係。“大姨”在學業上慘淡經營,保持著及格線上下的水平,但她家裏仍寄希望她能考上個什麽,於是,我就把她也拉進了這個補習班。
“大姨”的家在離上課的學校不遠的一個四合院裏,是一大間坐北朝南的正房,裏麵隔出兩間臥室,外麵是客廳,門口另搭出一間幾乎轉不開身的小廚房。朝陽的客廳裏所有的窗簾都拉著,光線陰暗但溫度適中,還算舒服,隻是屋裏屋外亂得一踏糊塗,東西擺放得毫無章法,到處堆放著各種雜物和傢什,一時讓人覺得無處下腳。
“我操,你家遭搶啦?” 我不失時機地惡心惡心她,同時四下裏學摸著試圖找個能坐的地方。
“大姨” 從裏屋吼了一嗓子,“少廢話!自己找地方坐下。” 她一進來就在裏外屋之間不斷穿梭,不知道在忙活什麽。
我找了個看著還算幹淨的椅子坐下,隨後趕緊提醒她我的使命,“我說她大...,你不會全抄吧?” 我經常會把那個“姨” 字省略掉,以免給她得寸進尺的機會。
大姨不知道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一身汗臭地站在我麵前,有點不耐煩地說:“ 就今天的。瞧你那點小心眼兒。” 隨後她又像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煞有介事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喲,凱子,瞧你姨這記性,差點兒就忘了,幾歲了?”
我皺了皺眉頭,這丫頭說話可真損,他媽欠抽。“怎麽說話呢這是? 十七。” 我盡力擺出一付滿不在乎的樣子,愛搭不理地回了她一句。
“哼哼,少年兒童嘛。” 十八歲的“大姨” 不屑地撇撇嘴,眼睛似乎盯著我身上的什麽地方。
死丫頭片子充大輩的討厭勁兒又上來了。我自尊心受損,有些不忿,反唇相譏說:“那是你。甭客氣,沒見過?這就給你看看。”
不知道什麽時候,“小朋友” 已經起來了。我那地方就像 “曼娜回憶錄” 裏說的,如同 “打開的雨傘” 一樣鼓了起來 。“罷工”終於結束了。
“大姨” 眼睛瞪著,一付狠巴巴的凶樣。“想耍流氓怎麽著?你姨我從來不客氣,我這就看,別攔著我。” 說著她的手就措不及防地伸過來抓住了 “雨傘” 的頂部。“臭流氓,欠我叫我叔抓你進局子。” 她一邊用手捏著,一邊不忘用她那個“有名” 的叔叔嚇唬人。
“大姨” 有個八杆子打不著的遠房叔叔在市公安局當差。當的什麽差,眾說紛紜。有人說是看大門的;有人說是掃地的;也有人說是給局長開車的。“大姨” 似乎不屑於對此做進一步的澄清,因為這絲毫不妨礙她把這個叔叔掛在嘴邊,既顯擺自己又威脅別人,一舉兩得。
這丫頭手勁真大,幾乎把我從椅子上拽了起來。我忍不住叫出了聲,已經顧不上想她叔了,“哎喲,你他媽輕點兒,捏死我了。”
“瞧你丫那點操性。別動。” 她說著就一手抓住我的腰帶,一手麻利地扯開拉鏈,迅速地把“小朋友” 拉了出來。
“我操,你丫.....啊.....輕點兒。” 我倒著氣兒癱在椅子上,感覺小東西瞬間長高了。
“大姨” 一屁股坐在旁邊的一個木凳子上,油膩膩的腦袋湊得很近,散發出一股頭油和脂肪的臭味。她像在肉店挑豬肉一樣用刻薄的眼光神情專注地審視著手裏這個又紅又腫的玩意兒。 “嗯,還湊合。少年兒童還有點東西。” 她以一種見多識廣的尖酸語調挖苦著,同時緊緊地握住這個“東西”,老練地開始上上下下地動了起來。她的手顯然不是天底下最細膩最溫柔的手,但畢竟是別人的手。女人的手。
我象觸電似的哆嗦了一下,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感迅速傳遍全身。“啊....”,我不由得閉上了眼睛,輕輕地哼了兩聲。
誰請誰吃冰棍兒呢?
“少他媽來這流氓表情,臭流氓!” “大姨” 一聲怒吼把我從瀕死的狀態中拉了回來。她嘴上咒罵著,手裏可不閑著,動作越來越快,手握得也越來越緊。
“慢點,慢點,哎喲,我要......” 我頭重腳輕,腦子發蒙,朦朧中感覺正以自由落體的速度無法控製地墜入深淵。
忽然,她尖叫起來:“哎喲,凱子,你他媽.....真惡心!”
我在“大姨”的叫罵聲中熱情奔放地 “落地”了。後來的事兒,我就不記得了。
那是我第一次和女人親密接觸。
幾天以後,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曆史考場。試卷發了下來,我看到了 “文景之治”、“安史之亂” 和 “張騫出塞”。我竭力掩飾著內心的狂喜,迅速疾筆作答,以免出現大腦短路弄巧成拙的悲劇。考試結束後,我想起了胡聖,我真誠地在心裏祝他 “萬壽無疆” 。不過以後恐怕沒有機會聽他講課了,因為我堅信我終於可以和文帝景帝張騫安祿山們說再見了。
高考以後,和海洋練上了氣功。過了幾天,由於既不會運氣又找不著丹田,功力毫無進展,一氣之下就和家人去了海邊。回來時看到了北京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高考過去了,夏天也即將結束。我和朋友們終於分道揚鑣,各奔前程了。
何子離開北京以後就音信全無了。
小尹考上了中專的旅遊專業。我倆最後一次壓馬路是在補習班結束的那天。
海洋如願以償,被國際關係學院錄取。我們的交往一直持續到畢業。後來,他被分配從事某種特殊的工作,我們的聯係就中斷了。我經常想象,也許有一天,我會在那種類似驚險電影的情節裏聽到或看到他的名子。
“大姨” 沒有辜負家裏的期望,考上了一所技校的檔案管理專業。開學前一天,我們一起去 “老莫” 吃了一頓,以紀念這個永遠不會再來的夏天和一個還算圓滿的結局。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的聯係越來越少,直到她從我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以後,我始終沒有聽到她的消息。我想以“大姨”的性格和膽量,她是不會默默無聞甘於平淡的。
至於我,已經準備好了。我也許不是神童級的超天材或者三好五好之類的馬屁小男生,但我對自己的出類拔萃有絕對的信心。天生我材,必有大用。為此,我將一往直前,無論是順流而上,還是逆水行舟。我的人生剛剛開始,對於未來,我充滿期待,無所畏懼。
北大,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