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個聖誕節

(2014-01-25 21:09:04) 下一個

[ganlan]
 
本文純屬虛構,無論時間,地點,人名,事件,細節,意識......若有雷同,純屬巧合,
切勿對號入座,否則,由其引發的一切不良後果,本作者概不負責。

(一)

安琪用雙手攏著杯子,咖啡的熱氣蒸騰出來,她伸出食指左右移動試圖堵截,霧氣終究躲避
開她白皙的手指,扶搖直上,轉瞬即失了。

她抬起臉來,我看到的是噙滿淚水的晶瑩閃亮的雙眸,已到嘴角的話又咽了回去,我想說:
安琪,我對不起你。 感覺上這樣的表白是那樣的蒼白無力,簡直是演戲,脫口而出的是:
我沒想到他們能拿到簽證。安琪笑了笑,那笑容在搖曳的昏暗燭光下越發美豔,揪緊了我的心。

我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安琪的手細小又柔順,每一次我喜歡她在我攥著的手心裏寫字的感覺,
天知道為什麽,她寫的字我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安琪也每每驚喜地看著我,嗔怪說,
你都是從我臉上讀到的。這次,我卻不敢靠近她的手。倒是她把手放在我的手背上,
輕輕滑拉著那一根根滾圓的青筋說,我不會怨恨誰。

離聖誕節隻有十天 了,還沒有一丁點兒下雪的跡象。我知道安琪喜歡雪,喜歡下雪,
喜歡與雪有關的一切。我小時候沒見過真的雪,她告訴過我。而我們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個雪夜,
那是我平生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雪,也最美。


(二)

我與安琪的相識很偶然。

當時,室友老賈去老鄉家過春節,看我剛從國內來到這裏孤零零的一人有點兒可憐,就邀我同去。

在那次聚會中,主人為大家介紹她姓吳,是他的師妹,主人還不甘心地補充說,
論年齡該喊叔叔,吳師妹落落大方,向大家點頭示意說,叫我安琪 就行。

我注意到她膚色特白,聽我調侃自己是許為強而不是許文強時,她瞪圓了眼睛,
半張著嘴足有數秒鍾。我不免有點兒得意自己的詼諧,吸引這樣小晚輩的女孩子的注意,
感覺挺爽。

吃過飯,我們轉移到地下室,一邊看中央四台的春節晚會錄像,一邊打“ 勾極“。
那天我手氣特順,腦子也好使得很,安琪是我們一夥兒的人,她的聰明堪稱一絕。
我一晚上都興致昂然,出國兩個月來的鬱悶和牽掛似乎一下子忽悠沒了。

本來,臨出國之前,佳佳所在的設計院搞人員重組和調整,她惶恐不安,
還害我陪同上門送禮,東奔西突,忙得一塌糊塗。好不容易坐上飛機,
頭已經變得有熱氣球那麽大,問空姐要了五條毯子還是冷,就那麽昏昏沉沉
被運到了後來知道雅號為村的這個小城,出了機場,天昏地暗,感覺糟糕透了。

我天天給佳佳發伊妹兒,兩天一次電話,竟然有兩次我委屈得喉頭哽咽,
主要是因為吃不飽,睡不著,聽不懂,看不清,說堅持不完一年的進修計劃我就得回去。

那天晚上打牌的間隙, 我還正點兒給佳佳打電話, 她聽我一古腦兒說了一大堆,
撲哧就笑出來了, 你今天這麽高興嗬,奧奧, 林林, 快過來,是爸爸。  


(三)

晚上大家都散去時,老賈自告奮勇要捎帶安琪, 這樣就免了主人專程送一趟了。
那場雪來得那叫狠啊, 漆黑漆黑的夜空下, 雞蛋那麽大的雪片兒”哐, 哐, 哐”
砸到擋風玻璃上, 我們三個人都不停的驚叫, 吆! 嗬! 我坐在副駕駛位置上,
眼看著我們衝向那茫茫無際的一片未知, 感覺到了林海雪原的奪人氣勢。

我不經意瞄一眼安琪時,竟發現她似乎已經盯了我許久,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射出的光芒,
隻需一瞥就穿透了我的五髒六腑,我渾身都在發燒,偷偷地摸摸臉,得!滾燙滾燙。

我這是怎麽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晚輩麵前失態啊。我清理清理嗓子,
想找點兒話說。就在這節骨眼兒上, 發動機發出奇怪的響聲, 哢哧哢哧就歇菜了,
再發動起來, 走沒多遠, 又哢哧哢哧死掉了。老賈很惱火地說, 這xxx破車, 關鍵時刻掉鏈子。

那個晚上,我們三人在漫天的雪夜裏,步行了兩個小時。本來可以等公交車,
可是安琪提議雪野散步時,我感覺她就象看透了我的心。

途中我們把天文地理都侃了一遍,又聊起了跳舞。
我在我們大學裏是曆年國標舞俱樂部年度賽的前三名,曾被譽為魅力四射男星。
我挺胸闊步,給他們表演探戈,又一手掐腰,一手高舉跳鬥牛士,
在橘黃色路燈下,在綿綿的雪夜裏,我的心跳和呼吸都發生了奇特的變化,
似乎突然間在時間隧道裏退回了10年20年,那一晚的美麗剪影,
象雕塑鑄在了我的腦海裏,我每夜必反複思想而後安息。

事後,老賈誠懇地告訴我說,他知道自己當了一次燈泡。


(四)

長話短說,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淪陷了。

我恨不能每天與安琪見麵。每次看到她的時候,我的心跳得就像小兔子一樣
撲通撲通要鑽出來,每次我目送她走進她的住處,我都要在外麵窗下
直等到她把燈熄滅才能走開,這種感覺我還不曾有過,隻在書裏讀到過,那就是愛慕。

我沒想到過將來,我想不出來會是什麽樣子。認識安琪前我有將來,副教授,
正教授,博士導,說不定還能在係裏或者學校裏混個一官半職的,
雖然我不善於,也不追求頻頻出入所謂的官場。安琪的出現,使我找不到北了。

別罵我熊或者牛x,我不是那種看見小女子就心旗蕩漾的情種,清純的女孩兒我見多了。
雖說我在數學係,旁邊就是生物係,一半以上都是女生,美女如雲的外文係離的遠點兒,
也就是幾座樓的距離。

我在大學裏十幾年,完成了由英俊小生向成熟男子的轉變,對我暗送秋波的不算數,
明明表白的女生就有五位之多,我都以理曉之,以誠動之,
還有一次請佳佳出麵才平息下來。

說到了佳佳,我就再多解釋幾句,我和佳佳還沒上小學就在一起玩當家家了,
我是爸爸,她做媽媽,響當當的青梅竹馬,上大學才分開在不同的學校,
卻都在同一條學院路上,她的姿容是沒說的,凡認識我的人都誇說我們倆是才子佳人。
在我的字典裏,我的就是她的, 她的就是我的。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佳佳親昵的越洋聊天變得有點兒單調起來,
小女兒林林靈透,有次她小聲告訴佳佳說,不想講電話了,因為爸爸不用心,
都重複了幾遍的暑假夏令營的活動爸爸還是記不住。我聽見了小女兒的抱怨,
也感覺出來佳佳的擔憂,就歎口氣說,老板最近逼得緊,時間越來越不夠用了。

佳佳輕聲安慰說,為強,你一個人,要愛惜身體。


(五)

我說不出安琪的動人之處究竟在哪裏,單眼皮兒,眼睛咪咪小,一笑起來,
根本就看不見了,她的翹鼻子顯得很淘氣,手小腳小,就是皮膚白,
不過比起佳佳年輕時候的膚色實在不算什麽。

她卻有一種力量吸引著我,她有一種讓人愛憐的憂傷,她盯著我看,可以看十分鍾,
我問她幹嗎老看我,她說就是喜歡看。

是我長的醜? 還行。
是我長的帥?比你帥的有的是。
是我長的像你的男朋友?我終於大膽問了一個憋了好久的問題。安琪扭頭看遠處的天,
許久才回過頭來,眉宇間宣泄出的痛苦和憂傷已經明明白白對我說是,可安琪說不。

那麽安琪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女孩兒。

那天晚上我基本沒睡覺,腦子裏滿是這幾個月來和她經曆的一幕又一幕:

去運河滑過冰,去黑道藍道滑過雪,騎單車去鵝嶺看過鵝,
午夜徘徊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坐在Tim Horton(哪位老大好心翻一翻譯)
裏我聽她講她的過去,從開始記事一直到高中畢業,她出國的前前後後,
還有她做的那些有機的化學實驗。

我講給她聽我的從小到大,也講佳佳,因為沒有佳佳我的生活就沒有過去式。
安琪總是聽得目不轉睛,我也體味著一種複雜的感覺,那是一種混合物,
有激情,有憐惜,有快樂,還有悲哀。

安琪的大學生活對我來說卻是個謎,她總是避而不談,我猜想的出來,那是她的心痛所在。


(六)

離開佳佳的時間太久了,我獨處的時候,常常想入非非,這真xxx鬱悶。
看安琪的時候,眼睛的視線越來越低。我對她的稱呼也已經減少為一個字,琪。

幾乎每個月的十五,我們都會早早來到與國會山隔水相望的露天舞台,
那是安琪發現的觀月寶地。我是到了那裏,才理解為什麽有人說外國的月亮比中國圓。

已經是仲秋了,微風夾帶著寒氣。我們坐在低矮的石凳上,又開始玩在手心寫字的遊戲。
在風中,我聞到了她,那是一種誘人的馨香,我血管裏的每滴血都變成了火球,直衝腦門兒。

我的手一下子攥緊了安琪的手指不能鬆開,疼得她哎呀一聲。她把另一隻手疊上來,
一起輕輕放在耳際說,強哥,辦佳佳姐來探親吧。我卻一把把安琪擁入懷中,
她伏在我的腿上顫抖啜泣了許久。

滿月慢慢地爬上來了,是帶著月暈的那種,卻似乎有雨滴撒落在我的手上,臉頰也打濕了。
我撫摸著她的後背,撩起她軟融融的發叢,在她光潤如水的後頸上留下了一個暗紅的唇印。

我馬上遞交了延期兩個月的申請,理由是課題需要,同時也著手準備佳佳探親的材料。
佳佳執意要來,又舍不下兩個女兒,三個人都拿到簽證的可能很小,
如果拒簽,那就怪不得我了。

想不到的是佳佳和孩子們都順利過關了, 她當即定了票,26號就飛。


(七)

安琪的手指停留在我的婚戒上說,這是一把鎖,佳佳姐想得就是周全。

那是我臨出國前佳佳特意買的,替換掉了我原來的那個,並且逼我發毒誓,
不見她的麵不能取下來。這個我早告訴安琪了,不過我從來沒看出那個抽象圖型是什麽東西。

我掩蓋起來那把鎖說,告訴我,我能做什麽讓你高興?
你能讓我看你就足夠了。她還是那樣直直的盯著我的眼睛。
我知道在你的眼中,我是另一個人,告訴我他是誰,好嗎?要麽,嗯,今兒晚上你別想逃出我的手心兒。

安琪對我講了她的大一軍訓:他就叫許文強,是個營長, 擔任軍訓總指導員,
他身材魁梧,長得也象你。我第一天第一眼看見他,我就喜歡他。
我喜歡他穿軍裝的樣子,他敬禮的姿勢,他走路的節奏,他說話的聲調,
他嚴肅的模樣,他笑的聲音,他寫的字,他的氣息。

她的眼睛一直都沒有眨一下,我從她的瞳孔中看見了8年之前的那個他。

安琪接著說,我的神經沒有片刻不追逐著他的身影,
我被我自己著魔一樣地墜入愛河感到恐懼和無助,拚命壓抑著自己的感情,
卻終於在離開營地的前一天崩潰了。醫生說我得了抑鬱症,
返校後我每周兩次去學校的心理谘詢輔導站,
整整一個學期,我才逐漸地化解了那個症結。

可是我忘不了他,第二年新生軍訓,我偷偷混進了軍營,並且站在了他的麵前說,
我叫吳安琪。他應該是聽說過我,絲毫不驚奇,也不窘迫。
我們坐在營地操場旁邊的柳樹下很平靜地聊天,他的警衛員小趙後來也來了。
他回答了我的所有問題,並且告訴我他的兒子叫習習,妻子叫習竟梅,是個衛生員。
小趙還適時地拿過來一張全家福,他的妻子長得很溫柔,微笑著注視著我。

我還記得,當時樹梢上的知了群焦躁地嘶鳴著,知道了,知道了,
我心頭的衝動卻在他和她平靜的目光下慢慢地平息了,或者確切地說是埋葬了。


(八)

我以為我永遠再看不到他了,安琪深吸一口氣,笑笑說,
強哥,這可是你逼我說的,別恨我。
不,我恨我自己,想到她正在承受的第二次痛楚,我的心痛得好像要撕裂了。
其實,強哥,是你圓了我的宿願,這些日子,我很知足。

耳畔傳來平安夜那縹緲又安魂的旋律,牆壁上懸掛著紅綠相間的蝴蝶結和環形飾物,
吧台側麵的馬棚和繈褓嬰兒在彩燈的打照下活靈活現。

我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要過節了。
安琪也說,過聖誕節的時候,很多教堂裏都有守夜活動,我想去。
我會陪你守夜。

那將是我的第一個聖誕節。

安琪用手指頭指點著,驚喜地示意我向外看,雪已經把路麵鋪上了白白的一層,
在街燈下傘狀的光圈裏,片片雪花神奇地快樂地飛舞著,你追我逐,沒有開始,沒有終結。

--20070728--
[本文知識版權歸ganlan所有。 請勿自行轉載或做任何其它改動,挪用。感謝。]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