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最近沒事時偶爾會翻看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寫的一個短文集。這本書的最後一篇文章,是這位牛津大學的知名學者寫給自己十歲女兒的一封信。他給這篇短文起了一個很通俗的名字《造成置信的好與壞原因》(Good and bad reasons for Believing)。既然這是一個寫給小學孩童的教導文章,裏麵說出的道理當然也就會非常簡單實用。比如說,道金斯告訴女兒說,如果你相信一個論斷,是由於你看到了能夠支持論斷正確的證據,那麽這就是好的原因造成了你的相信。除此之外,道金斯特別告訴女兒要注意可能造成置信的三個不好的原因, 那就是沿襲傳統,順從權威和迷信天啟神諭。
看到這裏時,我放下書想了一下,覺得道金斯說得很有道理,但是事情也不都是單邊絕對。比如,這三個不好的原因中所說的最後一條,是指那些有特定宗教情懷的人,他們在神諭的感召下,能夠讓自身的思維情緒升騰到一種忘我的境界。我以前看到有人說,有腦神經神物學家給靜心祈禱的修女和冥思入定的喇嘛做過腦電波掃描,由此觀察到的腦電波行走模式顯示,虔誠的靈魂在追隨信仰時都有相似的形態。此時他們的心緒都很寧靜,沒有外在的幹擾能夠扭動他們的專注和執著。所以,如果這樣的動因帶來的置信,能讓人心悸寬慰精神解脫,別人也就沒有必要做進一步的解析評判了,說多了也沒用。
通過沿襲傳統得來的信念,是我們平時最容易順其自然繼承到的東西。很多時候是不知不覺就被融入到血液裏了,根本不需要動腦子思索。就像是小孩子跟著父母學習語言,你不必去問為什麽,你聽到了,下次就照著這樣用就可以了。再比如,中國人講究逢年過節要說喜慶話,不能說喪氣話,那樣不吉利;這就是傳統風俗,老輩人都是這麽過來的,到了我們這代,也繼承了,也相信了。這樣做有沒有道理,誰也不會去認真推理反證。
對於敬重權威,這裏也是有一個假設前提存在。我們總會設定,權威比我們有能力有權力,所以他們會比我們知道的多,會比我們正確。道金斯為此舉了個例子,他說在天主教的文化氛圍裏,人們喜歡讚美聖母瑪利亞,大家那麽愛戴她,感情上當然不希望她的故去。所以,以天主教的傳統說法,聖母瑪利亞最後是升天而去。當然,這事在其他基督教門派中是不被認可的,他們說聖母瑪利亞的確是像常人一樣死去了。但《聖經》對此事所言甚少,大家不能根據書本上寫下來的經典對此做出一個了斷。這事一直拖到了上世紀五十年代,最後由當時天主教的梵蒂岡教皇發布聖諭說,聖母瑪利亞的確是身體升天而去。這事由凡間至尊至聖的教皇給定了調後,大家也就不得不信了。
坦白地說,對於沿襲傳統敬重權威,我有時真的是很糾結。從一方麵說,真理的發現都是起自對傳統的反叛和對權威的挑戰;可從另一方麵來看,科學發展到二十一世紀,已經是非常的艱深非常的難以理解了。在這種情況下,作為大眾的一員,我們既沒有能力也沒有精力做到,事事去學習事事去推理事事去驗證。所以,要想弄明白人類文明前進的方向,恐怕隻有相信那些天才的判斷和解釋了。當然,作為從眾,基本的科學素養和邏輯思辨能力是我們選擇聽信的前提。
(二)
前不久,這城裏一位很有才華我很尊重的網友寫了一篇有關轉基因問題的探討文章。按他的意思,人為地改變人類食物中的基因組成,是一個在目前不能百分之一百確信無害的事情。即便是說有美國食物藥品管理局(FDA)所聲稱的,轉基因植物和非轉基因植物本質等同或說大體相同(Substantial Equivalence)這樣的說辭,也是來自幾十年前的粗線條管理策略,在基因生物學飛速發展的今天,這樣的籠統說法在嚴謹度和精確性上似乎是欠缺了一些。
總的來說,該學者的文章語氣 比較平和,立論也算合理,根據當今世界的科技水平,要求政府監管部門對有關食物源頭的檢驗更加規範嚴格一些,也不算是過份或偏執。有意思的是,作者在文章最後,加貼了挺轉大拿方舟子懟出來的兩段推文。從用詞選擇和話語口氣上來看,方舟子風度不夠,蠻橫了一些,不像是平等地探討問題的態度。不過是不是方舟子要用語氣的專橫來表示觀點的毋庸置疑,我就無從判斷了,因為我沒有那樣的專業背景知識,沒有資格對那樣的技術細節評判對錯。
但如果要是從科學方法論的角度來分析他們之間的爭執,也會使人產生各有道理的感覺。我一直對諾貝爾獎獲得者,日本物理學家湯川秀樹對科學邊界的定義特別讚同,他曾經說:科學對事物的思維方法處於以下兩個極端之間的某個地方,一種極端的思維方法是“一切未經證實的事物,全不相信”;另一種極端的思維方法是:“所有未經證實的不存在的事物和未經證實的不可能發生的事物,全不排除”。假如所有的科學家都曾固執地堅持上述兩個極端的任何一方,那麽就不可能有今天的科學。“一切未經證實的事物全不相信”這種思維方法過於狹隘。“一切從實證上或邏輯上完全不能否定的事物全不排除”這種立場過於寬容。
學者網友主張對待轉基因作物要特別地慎重,這種態度當然是無可指責,但是慎重走到極致,就可以歸類於“未經證實不可能的有害,全不排除”一邊了,所以他要政府部門負起應負的責任。而相反的,即便說方舟子是站在另一條極端的邊界上,既“一切未經證實的傳說中的有害,全不相信”,那也是情有可原。這是因為這裏邊牽扯到了一個證明沒有的問題,那則是科學的邏輯做不到的事情。這就像是我那篇《秋天的無奈之反證的詭異》裏麵講到的那個火龍的故事,你想象中有的東西,但你不能證明或顯示出來讓別人看到,那麽這個想象中的存在和現實中的不存在的意義就是一樣的,兩者之間沒有區別。羅素曾經用繞著土星飛的瓷茶壺,做過同樣意義的比喻。而科學不能因為聽到了一個不能證偽的假設就畏縮不前。
(三)
對於這種正反兩個方麵聽上去都有道理的問題,應該怎麽選邊站隊就成了一個有點讓人為難的事情。想來想去,可能還得回到我們前邊談到的,相信天才或“權威”的說法。
對我來說,在基因生物領域,道金斯應該算是一名值得信任的“權威”。這不單單是因為他在本業的學識精湛,更是由於他對其他學科的博學領悟觸類旁通。我以前翻看過這位仁兄摘編的一部各學科巨匠論述現代科學的經典集錦,那裏邊全是像愛因斯坦,薛定諤,海德堡,圖靈這樣的名字,很顯然道金斯一直在和那些天才們對話,通讀他們的著作,主題涉及數學,生物進化及基因學,理論物理學,應用數學和邏輯,分子生物學等等等等。如此深刻廣博的閱讀,使得道金斯對方法論的把握真的不同凡響。
在一篇曾經寫給英國首相布萊爾的備忘錄裏,道金斯以他獨有的智慧分析了大眾對轉基因問題認識上存在的誤區。道金斯認為,基因的改動與其他事情的改動一樣,都會是有好有壞,就看你所要設定的方向了。科學隻是保證一種方法的正確可行,而與人類的道德倫理無關。當你把一個北極魚體內的抗凍基因拷貝到西紅柿身上,轉變了基因的西紅柿就會不怕霜凍。這的確是讓西紅柿節省了上百萬年的自然進化的時間,但西紅柿也沒有因此變成魚味。這就像一個太空科學家把火箭升空的控製程序中加進了一個平方根參數,有可能這個平方根在一個分析金融風險的程序中也被使用過,但這並不說明太空探索的項目中摻進了股票的變化參數。數字不過是數學程序中最基本的有效成分,它與程序的功能結果有關,但又不會改變程序本身的運轉方式。
當然,從直觀的感覺來說,西紅柿的這種改變很不自然,這就讓很多崇尚自然主義或者秉持懷疑主義人生觀的反對者很生氣,很情緒化。但是他們那種對新生事物天生敵意的想法,很多是來自華生/格雷克他們發現DNA理論之前的錯誤概念。道金斯覺得,如果那些口口聲聲大喊狼來了的人,把身段放低一些,能說出理性的訴求,科學家們是不會反對確保安全的做法的。但是,一味的感情用事,那種憑直覺無根據地猜疑,則正是科學需要糾正的主要公眾問題之一。
當然,在寫這篇備忘錄時,還沒有人往甜玉米身上植入一種叫做bt的蛋白。所以,道金斯不可能在十幾年前就把今天的疑惑全都解釋清楚。但是他說,方向決定好壞。而好壞就是人類道德倫理範疇的事情了。目前,我相信許多專家的說法,認為BT蛋白對人體無害,我也趨向相信大多數科學家的人性向善。但這些並不妨礙我們督促監管體製的建立和與時俱進,畢竟,公權力的有所作為才是緩解大眾無端焦慮的有效手段,因為大眾即偏愛傳統又順從權威。
道金斯書裏用的是“authority”,我是覺得authority是有強製執行的意思,所以放到科學領域有點不大對頭,科學領域專家的影響力是靠同行認可的學識,主要是靠是威信不是威權。但在中文語境中,有時侯分的不是那麽細,一馬虎就混了。你說的對,應該尊重專家挑戰權威。更不能迎合民粹反對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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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語境裏的“權威”,大概是某個領域的專家裏的老大這個意思,權威是專家。但英文裏authority更多的是權力擁有者的意思。所以,我想authority應該翻譯成“威權”以示和“權威”的區分。大致說,專家更多地依賴科學實驗和數據,威權更多的依賴權力。但兩者應該區分而不應該結合。就如FDA,有authority,但FDA本身不能參與實驗和數據的積累。隻能是對專家提供的數據和意見進行鑒定(看看是否符合程序)和綜合意見。譬如FDA的GRAS申請,公司可以自己找幾個專家,給出產品符合GRAS的意見,FDA一般就通過。所以,英文裏的authority 和中文裏的“權威”還是不一樣的。
如果有願意思考的網友看了,留言探討,我很歡迎。意見不同也能相互提高。不喜歡的,見了越吃越蒙幾個字,跳過就好了。
您仔細看看,我的原文中有號召人吃轉基因嗎?有幹涉別人選擇非轉基因嗎?我隻是說一下我理解事物的方法和依據。您也有自己的理念,比如留言裏說的,吃轉基因有沒有害不知道,不吃轉基因,肯定無害“,對我來說,這句話就不嚴謹,或說不正確,但您願意這麽想,我也不願過多解釋了。大家和和氣氣最好。
回複 '武勝' 的評論 : 借用您說話的口氣“你還是傾向把不同的話題混在一起來談啊,還是傾向把猜想得到的perception 當成truth啊“。這樣,Sagan 的故事算是白講了,連您這麽有才學的人都自始至終站在另一條邊界上不肯動窩。
嗬嗬,別介意,開個玩笑。
我這篇文章的本意是用科學方法論的觀點來談轉基因科學成果的應用和實施方法的評判,基本上是局限在科技領域的話題。不知怎麽搞的,被留言的網友帶到更廣域的話題範圍了。
如果說,現在大家對目前已經批準上市的轉基因安全性有基本的共識,話題的焦點是社會政治方麵或倫理道德方麵的事情,那我的知識和理解就更不能讓所有人認可了。您說的轉基因也好,核電站也好或者是AI也好,這些都不會是人類文明前行遇到的後悔或焦慮的最後一次,這些我完全同意。因為這是人類的邏輯不完滿帶來的問題。我以前專門寫過一係列的文章,揭示人類沿用自己的科學邏輯了解外在世界的過程,大家都知道這個邏輯不是個閉環,有人類自己繞不過去的缺陷。我在前邊說,除了神,誰都會犯錯,但讓科學禁止前行,大家都回歸到聽令神遣的時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以後我們還會麵臨文明發展的岔路。
具體到轉基因的標示問題,我是讚同的。應該讓大眾擁有知情權,有自主選擇權。不能瞞騙大眾,更不能拿不知情落後地區的人來做實驗,這是人倫道德和法律的問題。不過,對標示可能有政治家,社會學家會有所顧慮。他們怕標示後,大家都選傳統農業產品(非GMO, 無農藥無化肥),造成糧食供應緊張轉而誘發通貨膨脹或饑荒等一係列社會政治和人道主義問題。那也是沒有辦法的,這是人類自己的選擇,人類就要自己麵對各種自主選自帶來的後果(別到時候又有陳勝吳廣出來鬧事,弄得到處烽煙四起百姓生靈塗炭就好)。
沒有了科技的輔佐,馬爾薩斯的理論就有會開始生效了。到時候,人口過多,就會有看不見的手來平衡。糧食價格高了,生活成本高了,自然生育率就會下來。有的地方會更殘酷一些,會有饑荒存在,但哪是符合自然興盛衰亡規律,人類社會隻能順其勢而為之。小農社會是非常符合這樣的生息規律的,再往前一步,狩獵采集時代更是完美。但我懷疑,人類社會能不能退到那樣的時代。
因為人是社會的動物,我們作為其中的一員,不可能脫離社會發展的趨勢。現在,科技發展到了這一步,我們不可能遏製它,能做的隻是順應以及在智能所及的範圍內監控。而讓這種順應和監控所依據的方法論應該是什麽?不同生活背景會產生不同的理念,有人可能以宗教信念為依據,有人會以自然主義理念為依據,而我是以科學的邏輯和方法論為依據,again,科學也可能出錯。
謝謝留言。
具體說轉基因這一件事。轉基因食品,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或者聽到任何負麵的新聞報道。這個應該肯定。隻是,前段時間那個故事,在人身上移植某種基因以抵抗某種疾病的那個,這個算是轉基因麽? 除了抵抗疾病這個角度之外,這件事裏外都透著一股邪味兒。
吃轉基因有沒有害不知道,不吃轉基因,肯定無害。我們這些秉持better safe than sorry 立場的,要求標注,要求能自由選擇,不為過吧?
你們愛吃轉基因, 我們不攔著。但你們老想著說服我們,幹涉我們,是咋回事?各自自由選擇,不行嗎?
所謂佛有千麵。我不必說"不要急"。
@‘越吃越蒙山人’:你還是傾向於把這看成隻是科技問題。你看小崔也好,美國這邊也好,最近的爭議是轉基因產品該不該貼標簽,這已是公共政策問題,凡人在這方麵可以挑戰權威吧?正如我前麵說過的,轉基因爭議方麵技術麵問題已經大體清晰。既沒有已證實的吃了有害的證據,也不能排除未來出現有害的可能。轉基因的可能性非常多,可帶來美妙的前景,也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管理和監督是讓它造福不惹禍的關鍵。這種科技達到相當高度會對社會造成重大影響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出現(核技術就是一個先例),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眼下就有關於AI將來不受人控製的可能性的討論)。這種問題,都不是單純的科技問題。
樓下你們可是討論同意過了,轉基因這個話題早就不是純科技問題,生物問題了。
至於多長時間算是足夠的時間,不要急。比如AI的發展,也許比你我能夠想象的快得多。出來的結論也畢竟有至少50%的機會是正麵的,不要急。
但是作為凡人,我們的確沒有能力挑戰權威。所以我們要聽信那些天才和有威信(或說權威的人)講的道理,像我文中說的,自己要有邏輯思辨能力。你說的非常好,要不盲從不自大,開放不偏執,保持警惕。但這世界上除了神,沒有萬能的,科學也會出錯。謝謝。
不過到目前,我還是相信Dawkins 這樣的學者講出來的道理,除非有evidence顛覆主流學派的意見。後麵的武勝網友講的也好,不盲從也不自大,既保持頭腦開放又保持頭腦警惕。
Btw,我查到了美國給非洲和其他國家運GM糧食,別人不願意要,大家那時候對GMO有顧慮。但有link說是這件事的目的之一是在做實驗嗎,這個有出處嗎?估計會有一代人才出問題的hypothesis描述的出處在哪裏,請給個link我去看看。謝謝
@‘越吃越蒙山人’:中文權威一詞早已延伸為“在某種範圍裏最有地位的人或事物”。但即便把權威概念窄化為來自強製性權力,也無法得出“應該尊重專家挑戰權威”。FDA肯定是authority了,它可能不是由食品和藥物專業造詣非常高的人組成,但它聚集很多專家的意見,對實驗報告采用一定的規程進行論定。這樣的authority可信度通常比個別專家要高。FDA會有錯,但專家也是從錯誤中滾打出來的。何況專家都不是全能的。政府權威機構可以綜合各種專家的意見,並接受公眾的監督。除了認識的局限性外,還有背景社會決定的腐敗和不公現象,不光政府,專家也難以完全避免利益牽扯。說到底還是要講道理,不管是哪種權威,應既尊重又保持警惕和懷疑,不盲從也不自大,保持開放去除偏執,這是認識應有的態度。
哲學的兩個內容,世界觀和方法論,從科學的角度講,隻有證明存在的東西才是存在的,而證明多方式是可重複,沒有證明存在的東西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這是任何其他哲學體係,比如宗教做不到的。
人們走思維裏最常見的誤區就是perception is truth,就是隻有符合自己想象的才是真的、所有非科學的方法無一不是采用這種方式忽悠,所以甘地說人類思維最大的挑戰就是拋棄perception is truth的思維方式。
權威也好,傳統觀念也好,作用都是影響你的perception,因為人類精力對任何個體來講都是有限的,不可能一切豆自己實踐。
但任何一個權威或者傳統但依據是可以作為一個判斷標準的,就是是否符合科學的方法論要求。
就GMO來講,FDA要求食品製成品(主要是麵包)含有GMO成分不能超過15%,小麥不允許有GMO,理由是小麥是美國人的主要食品。可見隊轉基因FDA史持有保留態度的。
美國人都吃轉基因不假,但不是基於自願,而是多數情況下沒有選擇,比如你買麵包,一般都含有大豆或者玉米成分,可能都是轉基因的,因為美國大豆和玉米GMO比例很高。
十幾年前news week報道美國援助非洲的糧食是100%GMO,原因之一就是研究對人體的影響,一般需要至少一代人以上時間才可能有最初的結果。
道金斯書裏用的是“authority”,我是覺得authority是有強製執行的意思,所以放到科學領域有點不大對頭,科學領域專家的影響力是靠同行認可的學識,主要是靠是威信不是威權。但在中文語境中,有時侯分的不是那麽細,一馬虎就混了。你說的對,應該尊重專家挑戰權威。更不能迎合民粹反對科學。
另外,我也同意你說的,做科普看文獻沒做過實際工作,這樣應該不能成為“權威”,但是可能打假揭發偽科學已經足夠了:)。
學者寫的東西我都是仔細看過斟酌以後才敢發言評論的。
多長算是“足夠”?
沒看過道金斯的原著,不知他說的“順從權威”裏的權威,是威權還是專家(authority 或 experts)?如果是前者,還真的不能信。如果是後者,在自己成為專家前,還是先相信了吧,然後去學去鑽研,直到自己成為更好的專家,並用科學的方法,來把以前experts的結論推翻。
對轉基因,先看看它是不是通過威權來推行的。應該不是。如果是通過experts,那麽,反對者應該自己想辦法先成為這個領域的專家,再通過科學的方法來反對。而不是借助於威權,或民粹無知,來反對。
新年快樂,多寫好文章!
在我看來,單單看文獻,還是屬於道聽途說的層麵,成不了專家,毋論權威了。
比如我承認FDA是食品安全的權威。其實,並非所有的轉基因農作物,都不必進行人體試驗。有一種轉基因大米叫“黃金大米”,是轉了生產維生素D的基因,大米含比較多的這種維生素。FDA規定要進行人體試驗,以確證其安全性等指標。
那麽,胡蘿卜素這樣公認的對健康有益的好東西,轉在大米中,就要進行人體測試。那麽,BT蛋白轉入玉米(大米?土豆?),這樣一種雖然沒什麽毒害(估計大致如此),但是顯然也沒有什麽益處的細菌蛋白,卻不必進行人體試驗?
這就是標準的不能自圓其說之處,所以我認為FDA的標準,還有改進的空間,以便更讓人心服口服。
轉基因爭議的一個誤區是把它看成一個純科技問題,或隻是生物技術問題。“科學界共識”之所以仍不能平息爭議是因為這個問題已經超出了狹義的科技領域。事實上在爭議辨析過程中,轉基因的科技問題已經大體清晰化,完全能讓對生物科技不甚了了但有普通科學常識的大眾參與討論,討論它對環境、經濟、社會管理甚至道德價值等諸多方麵的影響。所以有爭論是好事,隻要是理性的爭議。
按道金斯說的,方向錯了,可能有壞處,那會是有現象證據的。按你說的,假如方向正確,我們現在這輩子見不到的隱藏著的壞處,在幾十年後會突然顯現出來,有沒有這種可能?從純邏輯理念上講,有。這輩子沒出來,可能下輩子出來,孫子輩沒出來可能重孫子輩重重孫子輩出來,第n代孫子輩還沒出來,第n+1代孫子輩總歸會出來,這都有可能,邏輯上不能排除。但是你的歸納推導所依據的證據在哪裏呢?你說我們現在的能力和技術或理論知識不夠,看不到。這不是又回到車庫裏看不到的火龍怪論了嗎?有人說,大洋上速度超過250km/h的颶風,最開始是來自山穀裏的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這理論是不是真的無懈可擊是次要的,它起碼是有一個根據,然後牛人們就可以通過建立數學模型預測推導,這一絲微風的變化走向,。但從什麽都沒有怎麽歸納推導呢?所以,“所有未經證實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都不排除”就是一個極端,科學實踐不可能固守這個極端。
我沒有看到過霍金對AI的預言,以後找來看看。另外,科學的邏輯一定不適用於政治,所以華為這樣的事情隻用數理邏輯去分析一定無解。
“”這就像是我那篇《秋天的無奈之反證的詭異》裏麵講到的那個火龍的故事,你想象中有的東西,但你不能證明或顯示出來讓別人看到,那麽這個想象中的存在和現實中的不存在的意義就是一樣的,兩者之間沒有區別。“”
之後您的文字也很多是表示了這麽個意思。
這讓我想起來人類對AI的擔心。按說AI是人製造出來的,應該隻有為人類服務的功能,為什麽很多人對此非常恐懼呢?有名的害怕AI的人,要是沒搞錯的話,包括霍金和馬斯克。作為默默無聞當中的人之中的一個,我也甚為悲觀。但是對此悲觀的人都有您提到的這個問題 ---- 這個在AI尚在繈褓之中的今天,當然是純的基於想象的悲觀。
另外一個,就不清楚是不是純的基於想象的悲觀:某些國家對於華為5G的指責。所謂監控、偷聽等等等等,在我讀到的新聞裏麵,還沒看到一件確認了的實例。可是因此,也完全可以做出絕對完全封殺的決定、協議。
我生活在歐洲,對轉基因沒什麽概念,去超市也從來不注意這件事兒。轉基因並非沒有辦法證實優劣,隻要給它足夠的時間,有或者沒有問題必然會顯現出來,隻不過說不定不是你我這些人能夠知道而已。
對於AI和5G,我是不是也有些感情用事,憑直覺無根據地猜疑了呢?即使這些字用在我身上不是太重的話,用在其它人或者政府身上是不是合適呢?
不絕對,就好
你後麵說的我基本都同意,也和我一貫的想法及本文表現出的意思差不多。尤其是最後一段特別講得好。隻是不可知論一條,我有不同想法。不過話題太大,就不多說了。謝謝留言指正。
盲從是進化的結果,古人隻能靠自身和部落裏積累下的經驗行事,凡事都要究根問底的人,沒有科學框架,隻能是浪費機會和時間,聽老人言才能活下來。還得是基於對本部落的樸素感情的盲信才行,免得被敵對勢力給忽悠過去了。
現代人其實是大體相信科學的。隻是有的人被披著科學外衣的保健品,假藥,假手術給騙了,遷怒於真科學。有的人是被所謂自己人的陰謀論給忽悠了。
本身不是行業內科學家的,要麽選擇相信科學界共識,要麽搞搞玄學,蝦掰掰不可知論的變種,要麽戴頂陰謀論的帽子紮堆反轉。還沒看見其他類別。
科學本身沒有善惡屬性。科學家也沒有義務(也沒有能力)照顧公眾的感情。公眾接受科學共識需要時間,對於顛覆性的科學認識,世界觀已固化的陳年人大多無法接受。除了等這代人死掉,沒法實現群眾認知大躍進。對大多數人來說,無知是福(無知是指不知自己無知),硬要改變人的固化了的世界觀,無論是基於迷信,宗教,還是以科學為名,都是殘忍的洗腦行為,是非人道的。
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