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飛的笨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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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想走的捷徑

(2018-02-22 11:55:41) 下一個

(對外在世界的認知之五)

在亞裏士多德的年代,馬其頓人還算是騎在馬背上的蠻族,但他們也向往文明。那時馬其頓的國王菲利普二世,能征善戰,他和南方的雅典人打了一輩子的仗。很多時候,自己的敵人往往就是自己最好的老師。菲利普把許多雅典人琢磨出來的文明理念付諸到實際,他是第一部希臘聯邦憲法的主導者,歐洲第一個中央政府的建立者,第一個西方國家軍隊體製的締造者,是一個在那個年代配得上我們文革中發明的“四個偉大”稱號的人物。不過,以今天的眼光,來看菲利普做的最有遠見的事情,恐怕是把雅典的最強大腦,亞裏士多德,請到了帳下,做了他兒子的老師。

 

那個被亞裏士多德調教出來的菲利普的兒子,就是後來有著赫赫威名的亞曆山大大帝。亞曆山大在他二十四歲的時候,就征服了大部分波斯帝國的疆土,這裏邊包括了埃及。沒過幾年,傳說是中了魔咒的亞曆山大,在進軍巴比倫途中暴斃於一處華麗的宮殿裏。於是,他手下那些擁兵自重的將軍們就都各懷主張,迫不及待地瓜分了亞曆山大征得的天下。這其中有個叫做托勒密的將軍接管了埃及,建立了托勒密王朝,就是那個三百年後出了個埃及豔後的托勒密王朝。說到托勒密,他其實也是個馬其頓貴族子弟,是個官二代。更進一步的,他和亞曆山大是發小,在亞裏士多德的課堂上,算是個小王子的陪讀。作為亞裏士多德的旁聽弟子,這個托勒密絕對不是頭腦簡單的一介武夫,他明白知識的作用和科學的意義。

 

根據托勒密的喜好和旨意,按照雅典的風格,亞曆山大港大興土木,廣建學府書院,並且以豐厚的薪酬減免的稅賦為條件,麵向海內外招聘博學賢達的人才。參與城市規劃設計的,有一個神秘人物,歐幾裏得。這是一個出身家世被外人了解很少的學者,但是他有一部宏大的傳世著作卻被稱道了兩千年,那就是分有十二個卷本的《幾何原理》。客觀地說,歐幾裏得的這個著作中所包括的道理、方法和實例未必都是出自他自己的發明創造,有不少是來自對前人成果的補充和總結。但是他應該算是係統地使用了亞裏士多德科學邏輯的第一批踐行者,他格守基礎法則,從闡述定義開始,然後申明公理,給出假設,研究定理,最終通過演示把定義證明出來。

 

但凡自信掌握了真理的人,做事總是會有點超凡脫俗的氣質,歐幾裏得就有這樣的氣質。曾經有個新來的學生,聽了一天的課後,問歐幾裏得,這麽艱深難懂的幾何學在現實生活中到底有什麽用處呢。歐幾裏得用極其平和冷淡的口吻把自家的奴仆叫過來說:去拿一枚硬幣給他,這位先生學習的目的就是要獲得點什麽。這個故事一度讓我對研究抽象所隱含的意義感慨不已。

 

盡管是遵循了亞裏士多德的科學邏輯,歐幾裏得把幾何學的原理展示得通達明了嚴謹詳實,但那十二卷本的洋洋大作,對一般人來說還是會有望而生畏的感覺的。當時就有學者形容說,捧著這十二本書,就像手裏攥著亞曆山大花園裏的十二條油滑滑的青蛇。就連喜歡迫使自己動動腦筋提高智力的托勒密,也有點心裏犯怵,他問歐幾裏得,有沒有其他的巧徑可以讓他快速了解這些書裏所講的知識。麵對這位不可一世的王者,歐幾裏得氣定神閑地慢慢說道:對於幾何學來說,這裏沒有一條便捷的皇家通道。

 

嗬嗬,這實在是像自信掌握了真理的人說出來的話。環顧一下我們所在的當今世界,在頂級權貴的陰影下,哪裏還存在這種令人擊節讚歎的自信與氣節呢。像在中國這樣的厚黑學傳統侵蝕到骨子裏的地方,當權者被下屬團簇著歌功頌德,這樣的習俗,早就被列為傳統美德了,即便是走到極端搞出登基稱帝的荒唐,我們也不必太過驚訝,到時候自然會有人語重心長地告訴大家,這都是為了人民大眾的根本利益,是中國人民的福氣,大家三呼萬歲還來不及呢。可是糟糕的是,現在全球領袖們的主政風格有相互同化的趨勢,連美國這樣曾經的民主自由典範,阿諛奉承的風氣也是說來就來。去年總統川普召集內閣開會,破例邀請媒體對現場實況做采訪報道,屏幕上播放出來讓大家看到的,就是讓我難以置信的左右幕僚們庸俗直白的獻媚討好。當然,既然大家都說得那麽誠懇,川總也隻能欣然坦然地笑納之了。

 

歐幾裏得去世於公元前287年。在此後的一千多年裏,數學幾何學並沒有太多讓人驚喜的進步。直到曆史走進了十七世紀,一個生長在意大利比薩斜塔邊上的小男孩,靠著對幾何學上了癮的嗜好偷偷學完了歐幾裏得的幾何原理後,人類對外在世界的認知才又邁上了一個新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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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31)
評論
georgegan 回複 悄悄話 Support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在水一方3000' 的評論 ,是,都是實用為先,社會就無法進步了。得有人去想八杆子打不著的事情,得有這個情懷。中國人願意隻關心眼前利益,多少年之後回頭看看,倒黴的是自己。
在水一方3000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好文。我兒子就質疑學習曆史的必要。他說,學那麽詳細幹嘛,把教訓告訴我不就得了。
我要把一枚硬幣的故事說給他聽。
實用主義者有時候很煩人。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遠去的時光' 的評論 : 謝謝光臨留言。
遠去的時光 回複 悄悄話 研究抽象的意義不言而喻,從特殊領悟到普遍,就看到了事物的本質及內在聯係,但卻是很多人很少關注的。謝謝好文分享!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ikeOZ' 的評論 : 一言難盡。謝謝留言。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aBrisa' 的評論 : 謝謝光臨。
mikeOZ 回複 悄悄話 中國對人文科學 自然科學幾乎沒有什麽貢獻 卻以為自己得了什麽真傳 要麽麻木 要麽獻媚 120年又回到以前了
LaBrisa 回複 悄悄話 對"而從我們以前文化氛圍中走出來的人,先天有點失衡,但自我感覺都好"非常有同感。尤其是看到WXC上不算罕見的理應是受過高深教育的人竟然隻熱衷於貼標簽和謾罵的簡單勞動而無能於追求真相的更深一層的思辯,實在是有點詫異和失望。期望您繼續寫更多的好文。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蓮盆籽' 的評論 : 哈哈,人聰明,國學裏邊蘊含的道理也是信手拈來。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東裕德' 的評論 : 謝謝您的光臨。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龍東雲' 的評論 : 這確是不敢當,歡迎經常探討指摘,相互提高。
蓮盆籽 回複 悄悄話 嘴笨,沒說清楚。回去麵壁,想起老祖宗的話,捷徑=欲速則不達(好象是這樣說的,如果我沒記錯)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OutOf_Africa' 的評論 : 嗯,這也是我一年多以來一直觀察思考的問題。華人中學理工的有不少人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造詣匪淺,博士教授的不少,可有多少人真的明白humanism的真正含義呢?華人中學人文高級人才也是不少,但對科學的意義是不是了解的很到位呢?我總覺得,這點我們和西人學者不同,他們自小生活在這樣的人文環境裏,耳濡目染得到的常識好像已經夠用了。而從我們以前文化氛圍中走出來的人,先天有點失衡,但自我感覺都好。嗬嗬,可能是我的小人之見,謝謝留言。
東裕德 回複 悄悄話 最近一直關注您的文章,很喜歡,很受益。謝謝分享!
曉龍東雲 回複 悄悄話 知識淵博,邏輯嚴密,文筆流暢,佩服!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蓮盆籽' 的評論 : 哈哈,蓮蓬籽估計是另一類“上帝的選民”,知道捷徑的秘密。不過這可是顛覆了真理麵前人人平等的理念呀。
OutOf_Africa 回複 悄悄話 好文。受益了。我們華人做的幾何題不少,但對世界的認識實在不多。一個原因是學校裏提供的人文知識及其匱乏。謝謝分享這樣有知識,有趣味的文章。
蓮盆籽 回複 悄悄話 別說,捷經還真有。
我們小時候做多位數乘除法習題,很熟練很快。從來沒想這些演算方法是怎樣得來的,直到看見美國小學生用很笨很慢的方式一步步解出來,這才明白多位數乘除法演算方法是什麽意思。
這個周末本想輔導初中生的幾何,但我忘記捷經在哪兒了。:(

有捷經是好,但學會自己探路更好。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gx123' 的評論 : 不會是這樣吧,不然的話我們怎麽能在這裏上網發文呢?有些時候,抽象的研究,暫時沒有實用價值,但誰能確保未來呢。
謝謝留言。
gx123 回複 悄悄話 說得好。不光是幾何,就連科學本身,也如同拙作所提到的:“在大多數情況下,人類曆史上的科學研究成果並沒有用來推動生產發展”。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uumia' 的評論 : 是啊,追求真理的氣質在倒行逆施的時代尤為可貴。
Luumia 回複 悄悄話 歐幾裏德的“一枚硬幣”與“這裏沒有便捷的皇家通道”真讓人擊節稱讚。數理真學通了的人肯定是非常有趣的。謝謝好文!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不言有罪' 的評論 : 哈哈,還的不斷提高思想覺悟。
不言有罪 回複 悄悄話 寫得好。
解放自己,就是解放全人類。
對死亡,我不能說已經通透,但也無有恐懼了。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豆腐幹' 的評論 : 哈哈,豆腐幹說得好,盡管我還遠沒有到通透的水平,不過也常常在想怎麽才能進入無罔無殆的境界。
豆腐幹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越吃越蒙山人' 的評論 : 這話說的對。對自己有幫助。我們這些人基本沒什麽問題要操心了。唯一的問題是怎麽麵對死亡。哲學上通透了,麵對死亡可能會裕如點。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土豆-禾苗' 的評論 : 你說的對,尤其是年紀一大把的大媽大爺們,基本都是愛認死理了。我那話說的也有點不自量力,應該是說,希望能明白人類文明的走向,對人對己有所幫助。謝謝光臨。
土豆-禾苗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越吃越蒙山人' 的評論 :
"希望能對海外華人真正明白人類文明的走向有所幫助。"

覺得很難的!認同你的人早就認同你了,比如俺;不認同你的,則根本就不會來看的。
如果華夏現在還是窮的一塌糊塗,說不定會有人到你這裏來學習。而今,腰纏萬貫的華夏,別說讓內部的子民們對外界文明不屑一顧,連海外華人都會自覺要求自己“正確理解”中國發展式。要不然,哪會有那麽多“看芳華評芳華”呢。
越吃越蒙山人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silverbug' 的評論 : 怎麽說呢,我知道人類邏輯有弱點,可那也不應該是盲目迷信和崇拜的理由。所以,我想把人類對自然認知演變的脈絡理一理。希望能對海外華人真正明白人類文明的走向有所幫助。小眾題材,嗬嗬。
silverbug 回複 悄悄話 獻媚討好、阿諛奉承不過是逢場作戲,估計沒有幾個政客是不參與那些結黨營私的勾當的,共和黨人尤甚。 不覺得國會在控槍問題的上的作為不可思議嗎? 長此以往下去,人心都要麻木了。先不說也罷。
讀了您最近的文章和討論,看到了您對邏輯思辨和唯理論的崇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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