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城頭網上一篇探討中國族群意識分裂現象的文章,我對作者觀察到的現象提出的觀點頗有一些切身感受。現在對於有關中國的報道,內容本身並不總是新奇有趣,往往是附在下麵的讀者評論, 一定是左右兩派個個慷慨激昂各持己見,嬉笑怒罵針鋒相對。特別是那些時不時冒出來的無恥無畏胡攪蠻纏式說辭道白,看了使人平添喜感止增笑耳。
有一條戲虐調侃的留言,使我不由得想起了幾十年前看過的南斯拉夫電影《橋》中的一個情節:外表睿智儒雅的黨衛軍上校霍夫曼博士指著橫跨山間的拱形大橋問身旁呆萌的德軍上士施密特:‘你看,這些橋拱像什麽?’ 上士笑模唧唧地回答道 ‘像,屁股’。上校聽聞此言眉毛一挑。施密特感覺苗頭不對,趕緊立正挺胸報告說:‘像臀部,博士先生!’霍夫曼轉過身來失望地搖著頭:‘施密特,施密特,你永遠是一隻豬,沒有想象力的糊塗蟲!’
這段對話對我的提示是說,人的認知偏差是與各自的出身經曆教育背景智商水平社會地位等等諸多因素有關,對眼前的事物感受認知各異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一種自然現象。但是如果要推動社會發展,還是需要整合大多數人的意誌, 對前進的方向達成共識。在民主的概念下,這種共識是大家商討表決的結果,當然基礎是‘well-informed citizenry’, 這裏就涉及到了知情權的問題。在極權的概念下,這種共識來自精英的指導灌輸,那麽,老百姓糊塗點沒關係。
對於崇尚平等尊重智慧的人來說,要尋求共識,最好的辦法還是先擺事實後講道理。因為所呈現的事實應該來說是客觀現象,是可以證明有還是沒有,發生過還是不存在,相對來說是容易判斷對或錯的,也就是說這是一個yes or no 的問題, 是容易達成一致的。當然這裏還要有一個重要的前提,那就是我們假設參與者的人格是高尚的, 沒有integrety 的瑕疵, 不會有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無賴行為。
接下來基於事實提煉出來的道理,就有主觀因素混在裏麵了,很多時候很難用簡單的非此即彼的方式推論對錯,於是就容易產生認知偏差。比如,有人讚譽共產黨正確,有人反感共產黨愚民。 這些都是觀點,本身不能自證對錯。要想達到一個經得起曆史檢驗並能得到族群絕大多數人認可的共識,就應該把那些支持各自觀點和結論的基本事實呈現出來,看是不是能夠得到對方的認可。支持偉光正論據的喉舌們每天都在滔滔不絕,這使得受黨教育多年的廣大人民群眾個個都能信手拈來,沒有書到用時方恨少的窘迫。可是能揭示曆史和現實另一部分真實的東西卻從來都被捂得嚴嚴實實,直到網絡時代的二十一世紀,仍然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大行其道,民眾還是沒有了解真相的權力。最簡單的,除了北朝鮮,這世界上對網絡控製的還有比中國專橫的國家嗎?我不知道古巴怎樣,反正伊朗的上網環境要比中國寬鬆許多,這是事實吧。
不過,有時候即便是在事實麵前,不承認不接受不理解的情況也是時有發生。可能有兩種原因造成這裏的初級分歧,一個是文化因素另一個是心理因素。前段時間我和一位國內的朋友探討這種蒙蔽著的真相的時候,這位八十年代名牌大學畢業出來的Master對我說,其實我們用不著想那麽多,這就像兩家人在吵架,父母告訴我對方在撒謊,我從小知道父母對我好,所以關鍵時候當然信家人的了。這種起自於血濃於水的親情信賴關係的幫親不幫理邏輯,是典型的中國傳統文化中君為臣綱父為子綱的衍生物。在宗族家長勢力雄厚的封閉社會,規範行為意識的對錯不依靠公開的標準或絕對的真理,而基本上是按親疏遠近的利害關係來衡量。這樣,在判斷基本元素的對錯時就會發生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雙方互不買賬的的情況。如果是事情鬧大,宗族最高長輩之間的勾兌都不能平息事態,接下來就要由械鬥的結果來裁定對錯了。這種事情也不是中國獨有,意大利黑手黨家族之間的利益爭端也是由這種方式解決的。
社會文化和社會政治方麵的事情,不像是自然科學那麽簡單,很難找到一加一等於二這樣大家公認的初級標準來推導驗證隨之而來的複雜理論。雖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可實踐的時間太長,人生苦短等不及看不到結果怎麽辦?而且即便是結果出來了,誰又可以坐在權威的寶座上妄議對錯呢。就連生而平等與人行善這樣的簡單道理也未必見得人人視為普世真理,可見文明價值的爭執總是讓人即動感情又力不從心。一百多年前,中國文化卓越的捍衛者,妻妾雙全的辜鴻銘就反對用基督教的道德標準來評判中國人的品行,以他推崇的儒家標準,他自己簡直就是最具高尚中國精神的聖潔化身。前不久,當聲色俱厲的王外長在駁斥加國記者對中國人權的指責時,那義正辭嚴的做派,讓我們實時領略了辜氏詭辯的古韻風範。由此看來,傳統民族文化的影響往往使人不願意看到真相。
現代心理學和神經科學對於選擇性意識和選擇性接受(Selective Attention /Selective Perception)症狀的研究發現,這種認知偏差可能是受製於腦神經元的功能運作,聽上去是說這會使人沒有能力看到真相,因此,這更多像是一個需要在生理學範圍內研討的問題而不是一個純粹的心理學問題。就像是一束通過分光棱鏡散射開來的光線,正常人看到的是一片色彩繽紛的彩虹。而對於視網膜光感器異常的色盲人士,所看到的光譜圖案就簡單得多。當然,實際上正常人所看到的也並不是光譜的全部,有科學知識的人可以借助工具儀器觀測到光譜中從低頻到高頻的全部波形,於是人們才知道平常肉眼可見的美麗光譜隻是真實中極薄的一層,完整光束中從最左邊的無線電波到最右邊的伽馬射線,有99.9%的實際存在被無知忽視掉了。
視網膜光感器上光蛋白變異相對來說比較簡單直觀,易於做基因修複。據說沙特王室有這種病的家族遺傳史,所以他們分派了大筆的基金給紐約一家大學研究機構做這方麵的研究,前幾年的消息說在狗眼睛裏植入的光感開關已經成功,這對有此種視覺缺陷的盲人來說無疑是極大的福音。但認知偏差或認知盲點的解決就不會是這麽的簡單順利了,這是因為一個成年人大腦中有超過一千億個神經元,而每個神經元複雜得像個城市,裏麵居住著數以百萬計的蛋白,交織遊動於極其複雜的生化網串中,你真是無從知曉到底是什麽時候哪一種蛋白的變異造成了主體的認知偏差。不過,鑒於黨中央一貫熱衷實施統一思想的治國方略,保不齊哪天體製內的有識人士腦洞大開,會建議苦無良策的當今聖上特批一筆主權基金,專款專用去讚助國際頂尖的神經科學研究機構,希望他們能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找出影響認知的腦蛋白,從而一勞永逸地解決各懷主張離心離徳這個老大難問題。
順帶說一下,一隻線蟲的腦子裏隻有302個神經元,這麽小的腦容量,所以它糊塗,也比較容易被洗腦改造。
族群意識分裂不存在,施密特太多是造成觀點無法統一的主因。